已經廢棄的格倫渡口位於拉格龍河主幹道的西岸,自從拉格龍河成爲兩國國境線之後便因爲雙方的軍事駐防而廢止了擺渡這一古老的通行方式,亞格蘭的西防軍與古格的龍騎軍團,隔岸相望,時不時便有小規模的流血衝突發生。而今,除了留下防守西防軍區的20萬人馬,海因希裡·索羅將餘下30萬的重病全部集結在格倫流域沿線,錯落綿延的水寨在黑夜只剩下黑壓壓的影子,彷彿叢林裡涌動的巨蟒。
入夜時分營盤和戰船的各個角落相繼點起暖色的燈火,沿着狹長的河道蜿蜒着向遠處延伸。
海因希裡駕着一頁扁舟來至第四師團的旗艦上,極目遠眺便是對岸綿延數裡的水寨與戰艦,一字排開,隱隱可見飄揚的旗幟獵獵作響。
“準備的如何?”
“箭矢、火藥、滾木……都已經準備妥當,小艇千艘,戰艦二百,全面進入戰備狀態。”第四師團統領凱德·里昂中將,本是西防軍中資歷最老的宿將,年紀已過半百,精神依然矍鑠,聲若洪鐘,隱隱透着大戰降至的興奮。
“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潰敵軍的封鎖線,然後沿河上馳援離江渡口,凱德中將閣下,此事關係陛下的安危和我軍的榮譽,切勿掉以輕心!”
西防軍年輕的軍長冰藍色的眼睛落在面前肅立的一干將官身上,平日的溫文儒雅揉進了幾分嚴酷的冷峻,“凱德中將閣下,您是西防軍的宿將,我將第四、第二師團的指揮權交付與你,相信以你能力,不會令我失望。”
凱德·里昂高大的身軀微微一凜,他對這位年輕軍長的印象並不算好,但也不得不承認,從西南軍區譁變到一系列軍務整頓,這位出身索羅家的貴族少爺剛柔並濟的治軍手段令積重已久的西防軍上下面貌煥然一新。
“請大人放心,下官等一定全力以赴!”年老的宿將一個敬禮,身後齊齊響起整齊的附和聲。
海因希裡默默地看了他們許久,將手舉過肩頭,敬禮:“一切拜託了!”
倏然轉身,白色的披風如雪,捲起一道漂亮利落的弧度。
海因希裡乘着小船一路來到墨本水蕩的岔口,百餘艘小艇和十幾艘中型戰艦,以及直屬的第三師團已經在那裡集結完畢。
扯掉了旗幟與番號,僅有微弱的火把映亮了肅立在各個要害位置的將兵堅毅的臉頰與手中冰涼的劍刃,徒增森然的感覺。
海因希裡揹着手擡頭打量一下眼前嚴謹的陣型,跳下船來踏上中央一艘中型戰艦的甲板。
“軍長大人!”副官安諾德向他敬禮,“第三師團整隊完畢,請示下!”
石青色的長髮被夜風獵獵的揚起,平添肅殺的氣息。
西防軍年輕的最高長官掃了一眼水域裡整裝待發的軍艦戰隊,戴着白手套的左手向上擡了擡,作了個出發的手勢。
墨本水蕩是位於格倫渡口西側的一條岔道,本質上是拉格龍河爲數不多的支流之一,只是相對於主幹道充沛的水量和寬暢的河道來說,這條小水蕩不過是粗獷動脈分出的毛細血管罷了。而有所不同的是,由於奇妙的地勢作用,這條小小支流離開母河之後又在臨近離江渡口的低窪地帶匯入了拉格龍河,而水蕩本身因爲常年被茂密的蘆葦遮蓋,使得很多人忘記這塊水域的存在。
他們理所當然的不會想到,這片幾乎被人遺忘的水域成爲海因希裡·索羅上將通向離江渡口最爲便利的捷徑,水道兩旁繁茂的幾乎淹沒旁人視線的蘆蒿成爲這支數量不在少數的艦隊行動的天然屏障。
“海因希裡少爺?”
“什麼事?”
千帆競渡,體型修長的小艇飛快在蘆葦之中穿梭,靈活輕巧的剖開夜幕下黑藍色的水面。
海因希裡站在戰艦的船頭,極目而眺,漫不經心的打理着腰間佩劍上面的絲絛。
因爲墨本水蕩的水域並不寬敞,不適於大型戰艦穿行,所以海因希裡特意選用了行動輕巧靈活的小艇和中等型號修長身形的戰艦,甚至不得不捨棄了自己的旗艦“海鷗”,而選擇一艘中型戰艦作爲自己的臨時指揮部。
“下官有件事不是很明白。”安諾德踟躕了一下,“眼下的情形,分兵救援離江渡口的危險係數太大了,如果我們集中火力攻破格倫渡口防線包抄進入古格的境內的話,勝算會大許多。”
“那樣的話就來不及了。”海因希裡微微皺眉,淡淡的打斷他。
“可是即便皇帝陛下出事,那也是天意所爲,統戰處決不會因此而問罪於你,對於我們索羅家來說,反而是個機會……”
“安諾德!”海因希裡猝然截斷他的話,轉過身來,冰藍色的眼睛裡寒意漸次聚攏,“如果你不是跟隨我多年,這樣的話一旦出口就是一個字,死!”
年長的副官微微駭然。
“你所能想到的,皇帝陛下會想不到麼?”海因希裡緩了緩臉色,眼中的寒意卻不減,在他的臉上停頓片刻,復又轉了過去,“家國天下,孰輕孰重,總要分得清楚纔好。”
安諾德楞了一下,咬了嘴脣,深色的臉膛竟然浮出幾分羞赧的愧意來,沉沉的低下頭去:“是,大人。”
遠處隱隱傳來肅殺的吶喊與廝殺聲,金戈相互撞擊的冰冷聲音與畫角嘹亮的長鳴一起劃破了夜空的寧寂。
海因希裡轉頭望去,來時方向黑藍色的天空已被火焰染的通紅,廝殺、吶喊、以及血肉撕裂時的尖銳悲鳴混雜在一起幾欲震破耳膜。
“凱德中將已經開始行動了。”安諾德望着喧囂熾熱的紅色夜空喃喃的道出事實。
海因希裡只是微微笑了下,集中西防軍第二、第四師團所有戰力向格倫渡口對岸的古格防線發起突襲,另一方面從墨本水蕩抄向離江渡,形成前後夾擊的包圍之勢,但願今晚的行動一切順利纔好。
他仰起臉來回頭望了望紅蓮肆虐的夜空,俊朗的五官被鍍上一層嗜血的妖嬈。
今夜,殺戮開始。
王國曆229年8月30日午夜時分,離江渡口的廝殺已經持續了近三個小時。
古格的龍騎軍團在一個小時之前悄然向對岸的亞格蘭軍發起進攻。
打頭陣的是五百餘艘船型修長小艇,剖開浩渺的江面一道道流星般的馳來,亞格蘭的小艇埋伏在岸邊的蘆葦蕩裡萬箭齊發,將這些打前鋒的艦隊阻擋在射程的邊緣地帶。
鵰翎擦過水麪的聲音開啓了這場戰役的序曲。
沒有多久,對面小艇變幻成半月形的陣型前進,在綿密如織的箭雨裡穿行如梭,行動快的已然逼近了茂密的蘆葦蕩。
明亮的火球紛紛沖天而起,接二連三的落進白花花的蘆葦從裡,瞬間燃起一路荼靡。
潛伏在背後的帝都軍中傳來一片慘烈的嘶喊。
與此同時,百舸爭流而出,一道道利刃一般插入古格半月形的軍陣,流矢橫飛,干戈起落,一道道寒光過處,熾烈的鮮血噴薄而出,濺入江心便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血泊。
雙方的戰艦彼此駛入江心,短兵相接之處,火光沖天,血肉橫飛。
一枚火球流星一般的擦着旗幡落下,在甲板上燃起熊熊的火來。
菲利特·加德眼疾手快的側身奪過,頭頂的黃金獅子旗瞬間便燃起熾烈的火焰,卷着發黑殘角噼裡啪啦的落在腳邊。
“冷靜!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
手下人驚慌失措的呼喊裡,帝都軍軍長抿緊了脣久久未語,戴着薄繭的手撫過腰間冰涼的劍柄,瞬間爆出一道冰冷的光芒。
“大人!”副官拉諾斯搭着一葉扁舟在箭雨裡疾馳而來,跌跌撞撞的跑上甲板,一路蜿蜒淋漓的血跡,“菲利特大人!”
“拉諾斯,小心點!”菲利特倏然轉身,望着他胸前與肩胛猙獰着向外翻出的傷口皺起眉來,駕住他的肩膀,“怎麼說?”
“他們的人太多了!”拉諾斯一手按住傷處,一手持着軍刀撐住地面,“我們已經到了極限,可是對方有的是生力軍!”
熊熊的火焰灼燒着周圍的空氣,菲利特抹了一把臉頰上淋漓的汗水,向江心望去,敵軍的戰艦散開復又圍攏,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將帝都軍爲數不多的戰艦逼到底線,帝都軍目前尚存在的戰艦,大部分已經陷入血腥的肉搏戰,那些頑強血性的亞格蘭子弟與古格的戰士一起廝打着滾落狹小的舢板,掉進深不見底的江心,染紅了大片大片的水域。
然而這不是最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拉諾斯喘着粗氣,“禁衛軍那裡有人來報告,大本營被人從後面包抄了!”
“你說什麼!”菲利特又驚又怒,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領,側手回望,透過黑色的硝煙和紅色的火焰,隱隱可看到遠處營寨人喊馬嘶,煙塵滾滾,彷彿有一彪強勢的騎兵突然間闖入了藩籬,“費蘭幹什麼吃的!”
“請大人務必阻擋弗雷安公爵的腳步!”拉諾斯頓了一下,“這是費蘭·皮瑟斯軍長的原話!”
菲利特脫力的鬆開他的領子。
“大人!”後者踉蹌的倒在地上,蹣跚的爬起來,狠狠地咬緊了牙,“這算是什麼話,我們這邊也……也是……”
“菲利特大人!船艙已經進水,請馬上離開旗艦!”
菲利特猝然回首,望了一眼身邊的親衛,臉色重重的沉下。
離江渡口的西岸大營已是一派兵荒馬亂。
所幸的是,訓練有素的禁衛軍並沒有因此自亂陣腳。
費蘭·皮瑟斯上將憑藉旗幟的傳令變幻陣型,死死咬住了突然出現的這支神秘軍隊切割禁衛軍陣線的利落線條。
這是古格王國的中央軍團,飄揚在彤色夜空裡的赤火旗幾乎與焚空的烈焰一起,耀華了人的視線。
古格王國的軍制,統戰部之下直轄五軍,常駐米蘭的中央軍團,駐守拉格龍沿岸的龍騎軍團,戍守西部漫長海岸線的海軍塞壬軍團,具有憲兵性質的安達裡軍團,以及擔負守衛皇室重任的朱迪迦近衛軍。
中央軍團的驍勇戰績可以追溯至索菲亞女皇時代那場規模浩大的血戰,而今統領這支軍隊的,正是那個叫做蘇爾曼·埃蒙斯的年輕人。
藉着喧天的火勢,皇帝波倫薩·亞格蘭隔着漫天的硝煙,便可以看到這年輕人策馬而來的颯爽英姿了,儘管此時的他對於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名字尚且不夠熟悉,卻依然從他揮舞軍刀調動隊形變幻的舉手投足裡讀出一絲絕不尋常的氣息。
彷彿是看到了頭頂飄揚的鷹隼皇旗,這年輕的軍團長策馬向這裡疾馳而來,刀鋒所過之處,血光迸射,皇帝的近衛旅中響起一片血肉撕裂的慘痛聲音。
鷹旗下方蒼冰色眼睛的年輕皇帝帶着白色手套的手指一寸寸的撫過腰間鑲金的佩劍,瞬間便暴長出一道犀利的寒光。
斜刺裡卻有雪青的鋒芒擊下,費蘭·皮瑟斯搶先一步截住對方奔騰的鐵騎,架住蘇爾曼的軍刀,“血薔薇”冷漠的光芒映亮彼此的臉膛。
美戰士輕吟淺笑,銀藍色無暇的長髮因爲浴血而沾染斑駁的血污,陰柔的酷肖女子的秀麗的容顏頓時添了嗜血的妖嬈。
他們的後路被中央軍團截斷,前方是來勢洶涌的龍騎軍團,唯有堅守腳下這片陣地,才能贏得更多的時間。
“我們好像來晚了!”
望着遠處被戰火映得通紅的天空與濃重的黑色硝煙,妮塔波曼帶着騎兵一路狂奔,狠狠地加上一鞭子。
“未必,皇帝陛下的鷹旗還在明顯的飄着呢。”藍德爾打馬跑在她的邊上,打了個哈哈,“就算給他們佔去了便宜,也該到此爲止了。”
“大人,對方的人數可是我們的兩倍還要多。”槍騎兵總共30萬人編制,沿途留下了十多萬人把守已經攻克的城池,隨着藍德爾一路北上的不過十餘萬而已。
“仔細看看敵軍騎兵的走勢,颱風過境,一氣呵成。”槍騎兵的統領不以爲然的望了一眼漸次映入眼簾的混亂戰場。
“所以才難以對付!”
“不,說明他們急於求成!”藍德爾加上一鞭子,白了她一眼,“弗雷安公爵幾乎把多有兵力都壓在了這裡,西防軍不可能那麼笨一直窩在格倫渡口的水寨裡,我們需要的只是時間。妮塔波曼少將,有時候我真是懷疑你的判斷力。”
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落井下石,潑辣的金髮女郎無力的翻個白眼,“對於一支軍隊來說,同時有兩個行家並不是個好事情。”
順着風接收到她嘴裡嘟囔的信息,藍德爾欣喜的回過頭來:“聽到你這麼誇獎我,真是高興,親愛的!”‘
誇張地做了一個飛吻動作,一打馬衝到隊伍的前頭,高高的揚起了鞭子:“騎射手開路,前鋒騎兵分作十個小隊,以波形陣線切入,後隊從兩側包抄,斷掉他們的後路!”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更新,因爲條件的限制只能在線更,爲了不丟失文字只能多保存幾次,而且時間都是擠出來的,每次更不了太多,所以想請親們諒解一下。
這個坑填的比較累,卡文期也還沒有過去,只能一點點的試着寫,速度快不起來,可能等這場戰役寫完會順一些吧。
另,天氣冷了,親們給點溫暖的鼓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