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景律師的車行駛進掛着南宮廚師技術培訓學校牌子的大院時,後面跟來的車裡坐着雷涵洋助理心裡泛着微微的不適,看來傳言不虛,這個人是徹頭徹尾的大師傅。
在自己所處這個處處講究品位、講究收入、講究身份的圈子裡,怎麼着也要高出這個大師傅不少層次,就是有倆小錢的大師傅也不在他的眼裡,原本想這上門送這筆橫財肯定是要把對方驚得目瞪口呆、感激流涕之類,可事實卻大相庭徑,去了食尚寇莊兩次,不是總經理不在,就是說經理忙得厲害,根本顧不上見你,愣上讓他吃了兩三回閉門羹。無奈之下雷助理又求助於景大律師,景大律師電話倒是聯繫通了,一問簡凡這事,誰可知簡凡耍起賴來了,矢口否認根本就沒這回事,倆人辯了幾句,簡凡這話又變口了,我逗他們玩呢,你也相信呀?
純粹把這事當成兒戲了,氣得老景和雷助理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事回頭一彙報簡懷鈺,偏偏簡老闆是死活相信這個人肯定有辦法,反倒埋怨雷助理對人不能太倨傲,於是又得回頭再求景律師出面,可景律師是有苦難言,實在不想低三下四去求這人,一逼急了還就想出辦法來了,怎麼辦呢?把閨女景文秀搬出來了,本來抱着試試的心態,誰可知道一試就靈,簡凡是滿口答應,這當會,時間又充裕得緊了,前倨後恭,讓這當爹的實在是臉上有點掛不住。回頭又生怕簡凡變卦,乾脆一行人直接上門堵來了。
於是,就來了這地方,南宮廚師培訓學校。
進門的功夫雷涵洋又一次在車裡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這是要會見合作方或者生意夥伴的習慣,皮鞋那肯定是纖塵不染、大夏天爲了保持見面的莊重還專門穿上了範思哲的套裝,停車的時候還不忘對着倒視鏡攏了攏頭髮,這是商務人士的標準打扮,什麼時候都有保持十二分的精神抖擻。看了一遍讓雷涵洋又是心裡犯病,自覺就自己這身份,就見一位市裡的領導都不會太難,可偏偏見這位普普通通的大師傅還就這麼難,好歹談不成談崩了也罷,可不能這麼連坐都坐不到一塊,現在倒好,還得親自上門來求人。
前面車裡的景律師其實心比雷助理還犯病,以前是看着簡凡犯病,現在是看着自家閨女有點犯病,要來找簡凡,這閨女表現有點異常,專門請了假出來,比回家見爸媽還高興,一路上直說着和簡凡請自己在哪兒哪兒吃過飯、一會兒饒有興致的介紹和張英蘭處長對簡凡做過幾次心理測試,那過程直笑得張處長合不攏嘴,再過了一會兒又羨慕地說簡凡會做什麼什麼菜,不一會兒又徵詢地問,爸你說簡凡這人怎麼樣?挺不簡單的吧,辭職沒幾年現在就成個小有名氣的老闆了?……說得景睿淵喏喏胡亂應着,越瞧自家閨女越不順眼,心裡簡直都要懷疑女兒喜歡上這有婦之夫了。
車停在院子裡剛剛下車,警裝一身、英姿颯爽景文秀招着手,樓梯上下來了雷涵洋見過食尚那位女經理,不過再瞧這裡的環境就讓這位大助理有點不屑了,空間很狹小,兩車一併院子就剩條不太寬的過道了,一看這檔次就高不到哪。樓倒是挺高,足有七八層,不過看樣已經是年齡不小的老建築了,空氣更不怎麼地,不知道是什麼食材還是什麼調料的味道聞得雷助理有點不悅,不時地掩着鼻子。
張芸下了樓,笑着和景文秀擁抱了下,直說着上面在上課讓大家在車裡等等,還得一個多小時,景文秀倒是很有興趣挽着張芸,拉着老爸直說上看看去,後面的雷助理略略有點不悅,不過還是跟着上來了。
加護的*水泥梯子直上了四層,張芸帶着幾個進了雙扇合開的大門,一開門倒歎爲觀止了,三百多平米的大間放一百米多個案臺整整齊齊,前臺四五個案臺並排着有幾人正是就案揮刀,圍着的一圈安安靜靜小聲地指指點點,一間裡只聞得火聲呼呼、鍋勺鏗鏗、油煙冒冒。
張芸帶着幾個人踱步走上前來湊着人腦袋的空隙一瞧,這一瞧,倒暫時地忘了自己的來意了。
只見得衆人圍觀的中央,一溜大案子簡凡帶着七八個人正做着示範,這示範做得可是頗有看頭,一位黑個子雙手、小臂平撂着盤子碟子,分碟盤的動作像耍雜技一般叮叮噹噹連扔帶擺,一眨眼齊齊楚楚兩行十幾份盤碟就在案上,而一旁配菜的姑娘,手腳更是麻利,幾乎是機械式的動作把紛紛切好的菜依次分到盤裡,張芸介紹着這是簡凡的班底,這倆年帶着桂園出來的這個班底沒少出來顯擺,不過顯擺歸顯擺,倒也確有過人之處,最起碼這分菜、配菜、傳菜的功夫讓一干初涉廚房的在訓廚師們歎爲觀止了,剛纔瞧着又是一陣掌聲,卻是這其中一位胖得出奇、梳着元寶劉海頭的一位姑娘,把足有十幾斤的味鬥在手裡滴溜溜甩了幾個圈,而味鬥裡調的三絲滴水不漏,引來了一片喝彩。
是時巧玲,雖然人這相貌和體型實在讓人堪虞,不過那胖手的靈活程度也讓人歎爲觀止了,剛放下味鬥第二份起調時,那看着貌似笨拙的手來回舀撒,十幾味調料如蜻蜓點水、天女散花一般片刻作就,又是讓人羣裡不住了咂聲連連,再看那幾位玩刀工的,俱是心無旁鶩,一手壓菜一手持刀,輕輕奪奪的聲響,紅的椒絲蕃茄、綠的韭菜豆角、紫的海帶、白的蔥根,手起刀落間紛紛而落,成絲、成條、成塊,一堆堆、一簇簇煞是好看。
張芸幾分得色地在小聲介紹着,那胖丫是食尚大營盤店的,涼拼功夫是首屈一指;那配菜的黑蛋和豆豆年前才結婚,這一對能同時伺候倆廚師班開火;居中示範刀工的簡大槐、簡水生、牛海軍、馬棚四個人,那是簡老闆最得意的班底,這幾個人拌拼炒燜一配合起來,不比哪個星級酒店的廚師差。
“這……就上了星級還不是大師傅!?”人羣裡,雷助理小聲嘟囔了一句,引得周圍幾束目光襲來,一旁側立的景律師趕緊拉拉袖子示意,一下子雷助理感覺到了,在這羣體裡,自己這西裝革履纔是另類,周圍一旁熱切圍觀的,都是白衣白帽,都是大師傅。
“接下來,大家注意看過程啊,我再強調一點啊,做飯做菜,這是一項偉大的藝術……”
有人一出聲,便引得鬨笑一片,一瞧看清了,是簡凡,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了,此時站到了居中的位置,迎着一干求吃若渴的目光笑着不以爲忤改口道:
“……不是做飯做菜啊,是廚藝,既然叫廚藝,那他就是一項藝術,藝術的風格有倆種,一種是華、一種是樸,華麗的華、樸實的樸,要華,就近乎雕琢;要樸,就近乎於自然。很好理解啊,樸一點你們直接拿家常菜做比、華到極致咱直接看滿漢全席得了。人們對藝術的欣賞呀,那是華久則思樸、樸久則思華,這也好理解,吃油大了想清淡、清淡久想油膩點,人之常情,倆種風格是互濟互補的,作爲一名廚師,你要在華樸之間找到你真正的個性,不是你人的個性,而是你做出的菜,要有個性……開火,上竈……”
令下人動,揮手間的簡凡如同在指揮着千軍萬馬般地躊躇滿志,大槐、水生、海軍、馬棚這四位早已心有靈犀,架火瀝油,滋滋油聲眨眼甩進了蔥花調料,跟着是生菜進鍋,隨手一搖,夾雜着滋拉拉的油聲,伴隨着廚師們手勢來四撥搖,四眼火焰騰聲而起,嘩嘩的火勢蔓延在竈邊鍋沿,像雜耍一般在廚子手裡運轉自如。
這邊表演着,這邊還有人在強調着,是簡凡,側立着大聲說着:
“今天選的都是大家常見的小瓜、白菜、豆角、西紅柿、青椒之類的菜蔬,名貴的菜不一定都是鮮美的啊,只是因爲名聲大或者價錢貴而已,廚藝既然是一種藝術,藝術最怕粗製濫造,但也反對熱衷於原料的高貴的形式主義,那就成嬌揉造作了……民以食爲天、食以味爲先,一名廚師,只要你做得出大家認可的味道。那就足夠安身立業了。”
說話着菜成出鍋,氤氳着熱汽的四份片刻做就,一介紹是醋溜瓜片、醋溜白菜、醋溜椒絲、醋香肉絲,引得衆人又是一陣笑聲,大原的風味就是醋味,這酸溜溜的自然是特色之味了,笑着叫着幾位上前品嚐,這前味酸、後味微甜、嘗着爽口、聞之酸香的味道倒讓學藝的廚師的頻頻直豎拇指。
接下來又是四味清炒、四味紅燒、四味清燉、四味涼拼,絡繹不絕的上菜、出鍋、品嚐,幾十人的大間裡擠擠攘攘好不熱鬧,甚至於連張芸和景文秀也忍不住湊上前來品嚐了幾味熱菜。這等窮熱鬧的場面自然是過不得景大律師和雷助理的法眼,雷助理弱弱地拽了拽景律師,看這光景還得不少時間,而且居中邊介紹邊示範的簡凡根本無暇顧及倆人,倆個人乾脆出了廚師班,先行一步下樓來了……
“呵呵……還藝術,藝術都讓他吃了啊……”出門雷助理笑了,笑着不屑評了句,景律師陪着笑,不置可否地說着:“不管藝術不藝術,他做的菜確實好吃啊,要不放着警察不當回來當大師傅!?那生意挺賺錢,不比我們律師事務所差。”
“就這?賣盒飯?呵呵……哦喲,這一千萬可夠他賣一輩子盒飯了啊,景律師,你覺得他行不行呀?我怎麼覺得這做飯的大師傅和尋親,整個就風馬牛不相及呀?”雷助理笑後又是多有懷疑,更多地是在懷疑投資回報問題,怎麼看把這一千萬交給大師傅都是有點沒譜。
“這個呀……雷助理,我覺得不是他行不行的問題,是咱們請不請得動他的問題。”景律師意味深長地說着。
“是嗎?什麼意思?還有見了一千萬不動心的?”雷助理奇也怪哉了。
“錢倒動心沒問題,不過我怕他知道誰的錢要犯病……”景律師說着,看着雷助理不解,悄悄地拉着,倆人上了車,嘀咕上了……
…………
…………
倆人就在樓下等着,這一等又是兩個小時,快到中午時分樓上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起,一羣人簇擁着食尚的大師傅們直送下樓來,還看見簡凡揮着臂在忽悠着,歡迎大家畢業後到食尚應聘之類的話,引得一陣歡呼掌聲,下了樓和景文秀說着什麼,回頭打發着時巧玲和一干廚子們回店裡,徑直上了景文秀的車。
今天的藉口當然是景律師要請簡凡餐桌小敘了。就近到了和平大酒店,四個人落座,景律師坐下點着菜,茶水剛端到手裡,已經憋了兩天的雷助理再也憋不住了,雙手合什做了個客氣的揖說着:“簡先生,恕我眼拙啊,沒想到您是這麼一位人物。”
“什麼人物?”簡凡一愣,無意地看看景律師,稍稍有點揣摩到了什麼了,笑了笑擺手無所謂地說着:“我的職業是廚師,其餘的都業餘愛好啊。”
“那我們的事……這樣的簡先生,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我記得半個月前在支隊會上聽您說過這找人的事,這事呢,還得勞煩您……我和景律師擬了一份協議,大致意思是這樣,先期付你三分之一做經費,中間有消息後再付你一部分,不管找到找不到,只要有準確的消息,然後全額付給你……聽景律師說,你能指揮動的人確實不少……”
雷助理弱弱說着,車裡和景律師一嘀咕,把幾年前找到楚秀女那事一擺活,多多少少讓雷助理另眼相看了幾分,說話着把一份擬好的協議遞將上來,只等着瞧對方的反應。
不過此時雷助理倒希望對方欣然接受,畢竟烏龍那窮鄉僻壤是個什麼滋味他已經嘗過了,而且看着坐在面前這位臉上帶疤,眼裡閃過睥睨之色,更確定了那句窮山惡水出刁民的論斷,像面前這號人,估計就是地方政0府領導嘴裡說得那種刁民人等。
意外了,那人沒接,愣生生把雷助理的手僵在空中了。正要發作,不料簡凡臉色霎時變得悽苦,難爲得五胃翻騰一般直咂吧嘴,很中肯很客氣地說着:“……對不起啊雷助理,那天我的態度太有失體統,藉此機會向您表示誠摯道歉……這個人事嘛,後來我又想了想,很難辦呀,嘖……太難辦了,我左思右想、右思左想,這個事,還是難辦……難呀,非常非常之難……”
“當然難了,要不難也不會找您老弟了……六十年光陰呀,比我這一把年紀都大,要不十幾年沒動靜?咱們以前的事就放下不提了,人要往後往將來看不是,雷助理也知道難,不過不也沒有逼你非找到人不是?”景律師圓了句,這當會倒覺得簡凡很中肯了,確實難,要不難也不會急來抱佛腳了,而且雷助理一聽簡凡又是誠懇道了個歉,又是中肯地評價這事,臉色稍稍緩了緩。
不料一緩,變故又來,簡凡眼斜着一瞪景睿淵:“……景律師你亂打什麼圓場,我不是說找人難,我是說我有話難出口。”
“什麼?”景睿淵愣了一下。
簡凡一正身子,確實很難爲地說着:“我那天算錯賬了,後來合計了合計,這一千萬幹,根本不划算。”
“呃……”正呷茶的雷助理被噎了一下,和父親坐一塊的景文秀盯着簡凡,眼裡閃着謔笑,隱隱地感覺到了簡凡要舉刀開宰了,心裡暗笑地看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雷助理,又看看愕然一臉的父親,抿抿嘴,低下頭了,準備旁觀了。
“嫌……嫌嫌少?”景律師半晌才憋了句,這律師代理費就是個宰人的活,不過自己宰了十幾年,倒不如人家這一單生意宰得狠。
“那…那您要多少?”雷助理也愣了,千想萬想沒想到人家會嫌少。
“這個……這個真不好說。不過一千萬還真不多,你們現在再一克扣,分期分批,到時候能不能要全乎還是兩說呢……這樣吧,雷助理您也甭費心了,景律師人脈多廣,把一千萬直接給景律師,讓他幫你們找人得了。”簡凡像是不屑一顧地呷着茶水,一擺手,一千萬撂一邊了。
他一撂,老景可不敢接,忙搖着手:“別別別……有話你們好好商量,別拿我說事啊,我要找得着,幾年前就幫忙找了……這事來回已經去了幾撥人,都不行不是?”
“哎,這話說點子上了,雷助理,不是我訛您,我聽說你也去過棗樹溝一帶了。”簡凡一放杯子,話來了:“這是需要一個大量人力、物力的活,光烏龍縣就有三十四萬人,而且簡懷鈺要找的人還不一定在烏龍縣,這需要動用各方面的人就更多了,明說了啊,這其實就是個花錢買消息的事,其實也好辦,你動用上三五千人撒出去,總有人能給你問出點什麼來……三五千人不行,再多點,一萬……”
“三五千人?”景睿淵舌頭差點咽回肚子裡。
“一萬人?”雷助理臉色成了苦瓜臉,反詰了句:“那你有這麼多人?”
“有啊,你隨便打聽一下我能拉動的人有多少,千把號人手裡就有,光我們食尚在冊的就有三百多人,加上臨時送貨、廚師、外賣,隨便再拉點就夠了;三兩千也容易,一有事了,我們近百家分銷商一家支援我兩三個夥計還是沒問題的;五千往上嘛,費費勁也能辦到,把我這些兄弟們和朋友們都召集起來就夠了……您說真把這麼多人召集起來了,到時候財力不繼了,我不能因爲給你們辦事辦得我破產了呀?您說是不雷助理?”
簡凡像小菜一碟一般侃侃幾句,這片言間招幾千上萬人的話倒讓雷涵洋有點懷疑了,眼光徵詢地看着景律師,在問着真假,景律師自然是有過經歷,雖然有點誇大,可也沒有過份誇大,咬咬嘴脣,點了點頭。
說話着菜上來了,服務員擺着菜,不過景律師和雷助理一點胃口也沒有,筷子都沒動,簡凡倒不客氣了,挾着菜、開着酒,殷勤地勸着景文秀一起吃,倆個人吃得咂咂有聲,雷助理半晌才弱弱地懇求着:“簡先生,那您說到底該怎麼辦?我們可都是外來戶,除了提供資金還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連公0安都沒辦法,我們就更沒治,這樣吧,這資金到底需要多少,您也得有個數目不是?……不瞞您說,我還真就是丫環拿鑰匙,當家不做主,不過我總得有東西給老闆彙報不是?”
不知不覺間主客易主了,本來操持着主動的雷助理被簡凡這麼一忽悠,倒還真覺得這人很客觀,這事還真得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否則人家怎麼會一千萬也不動心涅?這一來倒十分客氣地究根問根了。
“嗯,實在人……雷助理是個實在人,以前多有得罪了啊簡凡放下筷子,抱着拳客氣了句,一客氣似乎也是開門見山地說着:“那我就不拐彎了,其實這事沒有那麼難,就我說的這辦法,誰也能辦了,你找上足夠多的人,而且最好都是人緣地緣都熟的本地人,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這天經地義,本來這事吧,也勉強能幹,不過這中間還有點問題,您說拿了這麼多錢,萬一這錢花出去了,可人沒找着,畢竟六十年了,很可能根本找不到。到時候,那我不成詐騙了不是?所以這事呀,還是你們親自操辦的好,花多花少都是自己花的,您說是不?”
“倒也是啊……”雷助理的思路被忽悠住了,如果說到工學機械類的問題他的腦袋想得清,不過就這些非專業類的事,就讓雷助理又開始一籌莫展了。反倒這話裡有點同情簡凡的遭遇了。你說真找不着,白拿一千萬,被事主再反咬詐騙,那可咋整。無奈之下眼光又投向景睿淵,爲難地問着:“景叔,這事您看……”
景睿淵倒是察言觀色,揣摩着簡凡的心思,恐怕不是不能幹,也不是不想幹,而是怕錢拿得不順當,偏偏這錢呢,又不是自己當得了家的,於是委婉地把問題拋回到簡凡身上了:“簡凡,咱們老朋友了啊,你給我交個實底,到底想從中賺多少?這裡沒外人,雷助理是全權代理,行不行你總得讓人家回去給個交待呀?”
“這樣吧,就參照幾年前那幢別野現在的市值給我,協議呢,寫成饋贈,別事後反咬我就成……而且我只能保證盡力去找,可保證不了一定找得到哦。”簡凡輕描淡寫,臉帶謔笑地說着,邊說邊挾菜品着,像是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這事景家父女倆都知道詳情,一愣神怔住了,雷助理詫異地問着:“什麼別墅?”
“水域金岸B18幢連體別墅。”簡凡隨口應着。
“那是簡老闆現在的住處,現在的市價兩千萬打不住呀?”雷助理嚇了一跳。
“狗屁,那曾經是我的房子……不信你問他。”
簡凡筷子一指景睿淵,景睿淵幾分糗色地低着頭,躲避着簡凡的目光,那次的事是根據李威的舉報,省廳已經鎖定了以齊家兄弟爲首的一干文物走私人員,或許也就僅僅是爲了一網打盡而把這個小警推上了風口浪尖,製造一個唬人身份的假像,像模像樣地簽了一份協議,這件事即便是騙了人的也問心無愧,比如景睿淵就問心無愧,一提這事老景語重心長地說着:“這事不都過去了嗎?咱也是司法系統出身,你說省廳來人讓我幫忙我敢不聽麼?這事你要怨你得怨李威,和我、和簡先生都沒關係,簡先生也是位古董愛好者,當時就應了人家一個名,這事還是李威牽的線……”
“是過去了啊,我沒找誰的責任,也找不着,就是比照那價值,怎麼了,不行呀?不是你問我實底麼?”簡凡揚長不理地說着,看來那次發財夢的破滅在心裡還有個小疙瘩,就像被騙之後,騙子就無辜你也不會瞧他順眼了。
“這事……”雷助理大致聽了經過,雖然不甚了了,不過聽這價格有點臉白了,現在終於揣清楚了,這人推三阻四,那是要獅子大開口宰人呢,想到此處乾脆忿忿然說着:“要這個價格,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哎,您看您這人,沒人逼你接受不是?來來……雷助理,敬你一杯,生意不成人情在,回去轉告老簡,省了就是賺了啊,給他省點錢養老……哈哈……”簡凡端着酒杯,被拒了反而非常樂呵一般舉起杯了。
這下子雷助理按捺不住了,騰聲起身,嚇了在座的幾個人一跳,就見得這位海歸同志有點失色了,指着簡凡你你你了幾個字,偏偏這自重身份,粗口出不來,憋了句:“你太過份了。”
不但這價格漲得過份,這話說得也過份了,滴水未沾,自重身份的雷助理拂袖而去,景律師一緊張,不迭地跟着雷助理的步子追了出去。
人一走,黃了。景文秀放杯停箸,再看簡凡的時候,簡凡卻是不以爲然,笑吟吟地自斟自飲啜酒品菜,那叫一個悠閒,不時還挾着菜勸景文秀,這等穩坐釣魚臺的樣子看得景文秀狐疑地問着:“哎簡凡,你到底是真有倆下子,還是就胡吹大氣寒磣人家呢?”
“從心理學的角度,你看了這麼久,你的判斷呢?”簡凡斜着眼問着,笑意盎然。
景文秀不屑地嗤了句:“胡吹蒙人呢。”
“何以見得?”
“你也就咋唬雷助理這半個老外,還一萬人?你給我招來我瞧瞧?”
“嘿嘿……只要你煞有其事,就會有人把你奉作神明,他能傻到相信我的程度,我有什麼辦法?”
“啊!?還真是假的?”
景文秀訝色一臉,小嘴驚成了O型,看着簡凡壞笑着,那樣子八成就是損人不利己的標準的表情,敢情這忽悠來忽悠去,自己還沒譜呢,看着景文秀,卻是神神秘秘地笑而不語,景文秀又壓低着聲音好奇地問着:“那找人的事,也是你忽悠人的吧?這事我一聽我爸一說,我一想就有問題,那麼多人十幾年沒找着,你能有什麼辦法?一千萬我看你是不敢拿!?”
“你看你吧,我這人一慣視錢財如糞土,一千萬怎麼着也買不動我,兩千萬嘛,倒可以考慮考慮……嘿嘿,不要揭人老底非把我說得無地自容啊,哈哈……”
簡凡笑着孰無幾分正色,笑裡那份神秘性讓景文秀看也看不懂了,這個人雖然不在警隊了,不過後來熟識之後張處還特意請來專門談過幾次,談得一多景文秀也知道了簡凡這滿口胡謅的德性,沒當回事,嗤鼻鄙視之,說了句懶得跟你這滿口胡扯的人說,挾着菜輕咬慢嚼上了,不料一鄙視簡凡倒有話說了,同樣鄙視的神態瞪着景文秀:“……誰要跟你說了,你約我的啊……以後別約了啊,再約會咱們的關係就要向出軌方向發展了,可咱們這關係,你爸叫我是簡老弟,我和你又這麼熟悉,你又認識我老婆,咱們真沒法向出軌方向發展,你說我多難爲……你吧,我倒也喜歡,可你爸這財迷德性,一見有錢戶就成了跟屁蟲,我還真不待見。”
“呃……”景文秀吃着被噎了一下,秀臉惱羞,怒目而視。進門的景睿淵神色有幾分慌亂,要說句什麼,不過被這話也噎得什麼都說不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