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看着石磊，緩緩的搖了搖頭。
“年輕人，因爲衝動，又自視甚高，所以沒想，這我倒是能夠接受。雖然這並不符合你在這次的事件當中的表現，也並不符合我對你的預期。可不敢想，是什麼原因？”
石磊笑了笑，說：“不敢想，是因爲想了，恐怕就沒有勇氣去參與此事了。白老，其實這件事歸根究底是處於這件事中的每一個人都不滿足於現狀，有錢的還想更有錢，有權的還想更有權。未必是貪念，也有身不由己，被大勢推動。但是，參與此事的人，與不參與此事的人，理由其實是相同的。”
白老臉上浮現出古怪的微笑，哦了一聲，似乎對石磊的這種說法很感興趣。
“這其實也是我在事件整體結束之後纔有的感悟，無論是否參與到這件事裡來的人，也無論他們是主動還是被動的參與進來，理由都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們都是大人物。”
就連陳啞女，也對石磊這句話表現出了足夠的興趣，身體微微前傾，等待着石磊最終的解釋。
白老拿起茶杯，放在嘴邊，卻是久久沒有把茶湯倒進嘴裡。
石磊又道：“你們都是大人物，行事瞻前顧後，在遇到這種一如風暴的動盪面前，你們先想的是家族的安危，家族的利益。不願參與如白老您，是覺得自保有餘，而參與進去的，則是對自保心有慼慼，希望獲得更多的權勢，來保障自身的安危和利益。可我是個小人物，小人物做事情沒有那麼多的瞻前顧後，小人物往往想到就去做了。一旦小人物想的多了，小人物也便不再是小人物。荊軻刺秦，失敗是因爲他想得太多，他早就不再是那個荊軻。要離的失敗，也是因爲他看似精妙的去佈局，可他只是個小人物啊，瞎布的什麼局，最終不過是失敗的局而已。所以，我不敢想，一想我也就不再是這個純粹的小人物了。大人物的計劃，大人物是無法破壞的，只有小人物橫衝直撞，或許誤打誤撞之下，反倒把所有的扣子都解開了。”
白老錯愕半晌，跟陳啞女相視一笑，終於喝下了手裡的那杯茶。
“哈哈哈，雖然有些歪理，但說的也還不錯。小人物，你若真是個小人物，宋家又豈能倒戈？”
石磊也喝了口茶，道：“正因爲我是小人物，虞半之不防我，甚至將我當作可以說心裡話的人，於是，他把陽謀公諸於我，否則，我連前因都不明，再努力也是白搭。正因爲我是小人物，才能讓宋淼淼不加提防，她雖然明知我找宋老太爺所爲何事，卻根本不相信我能說服宋老太爺。而也正因我是個小人物，宋老太爺纔會看猴戲一般的看我十樣雜耍，卻一不小心被我說服了。同樣還是因爲我是小人物，所以藥克己不相信我能說服宋老太爺，纔跟我有了這一賭。而當我見過宋老太爺之後，他其實已經沒有了退路，當時若是再不出手，恐怕也就再也沒有插刀虞家的機會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我是個卑微的小人物，每個人都覺得我破壞不了什麼，因此才能讓我誤打誤撞的見過一個又一個的大人物，最終將這些大人物穿在了一起……”
白老的神情一凜，他突然意識到，石磊這不是歪理。
如果是白家的人，做着和石磊同樣的事情，只怕剛開個頭，虞家就先要對付他。
就只是因爲石磊的微不足道，每個人都認定他不可能做到些什麼，纔有了石磊一個一個看似意外，實際上完全是局中之人放任自流導致的結果。
小人物……
這個說法倒是有些意思。
“但你其實應該清楚，小人物破壞了大人物精心設計的一切，大人物的一怒，小人物是絕對承受不住的。”白老緩緩道。
石磊點了點頭，道：“我當時只是覺得，虞半之本心也不想如此，他更希望虞家從他開始平穩過渡轉型，而不是任由那些外戚逐漸靠攏家族的中心，我破壞了虞家的計劃，虞半之至少會幫我說句話。可是事情結束之後，我才明白，如果只有虞半之，我現在必然舉步維艱。但我現在居然安然無恙，帝都那位老人，白老您，以及宋老太爺，纔是真正的支柱。除了您，應該僅僅只是一片善意，不想看到一個倉皇間破了虞家的局的年輕人遭到報復。可是帝都那位老人，還有宋老太爺，他們既然當初選擇了破掉虞家的局，哪怕是爲了他們的面子，也不可能看着我出事。對於這樣的家族而言，面子也是利益，而且至關重要。說白了，虞家的計劃失敗，固然對部分人有所損害，但對於更多的人，並非喜訊。真按照虞家的計劃走下去，很多人在得到利益的同時，也會有很多人的利益受到損失。於是，這部分人一定要讓我活着，並且是更加好的活着，唯有如此，纔是永遠橫亙在虞家面前的一把刀，這會讓虞家記住這一切。而虞家，在遭受壓力的同時，哪怕這個壓力他們其實承受的起，他們也不會再爲難於我。爲難一個小人物，卻會引來更多的對立面，這種只有損失沒有利益的事情，他們不會做。”
白老輕輕的撫掌，哈哈大笑道：“不管怎樣，最後這幾句總算說到了點子上。虞家不是怕了那位老人說的欠你一個人情，也不是怕了我說你是白家人，更加不是怕了老宋表現出來的姿態。而是，他們沒有辦法跟你這種小人物計較。至此，我覺得你這個小人物的說法，成立了。”
陳啞女有些愛憐，又有些埋怨的揉了揉石磊的腦袋，關愛之餘，其實也能看出她對石磊的擔心。
事實上這些天，陳啞女不止一次的跟白老交流，希望不管石磊能把這件事推動到如何程度，不管虞家最終是否能夠順利的執行他們的計劃，最後，她還是想讓白老出面，至少保下石磊。
而石磊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但是白老顯然會告訴他。
“你乾媽這些天，一直在求我，當你功敗垂成必須承受虞家怒意的時候，能夠出面保下你。我沒有答應她，她就一直求我。”白老說着，看了一眼陳啞女。
陳啞女微笑着打着手勢，石磊大概明白，陳啞女是在說，這沒什麼，她什麼也沒有做成。
石磊卻拉住了陳啞女的手，認認真真的說了一句：“乾媽，謝謝你。”
陳啞女寵溺的再次揉了揉石磊的腦袋，微微搖頭。
“好在一切過去了，石磊你記住，以後，你也是我白家的一份子。”白老輕輕拍打着茶臺，他能說出這句話，是因爲石磊攪黃了虞家的計劃，對於白家，其實也是有着莫大的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