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陷入了沉默之中，而擺渡人也不再說話，只是慢悠悠的喝着手裡的那杯酒。
石磊當然不是沒話說了，相反，他有很多話，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按理說，魏菩提是絕對不會被允許回到華夏的，這跟暗夜之瞳的運作機制不符。
魏菩提也該深知這一點。
是以，她如果想回到華夏，最大的可能是爭取外放，不管把她放到哪個地區去任職，她總能找到機會偷偷離開，然後偷渡潛回國內。
石磊相信，以魏菩提的智商，她不可能分析不出這一點。
公然提出要接替張曦月的位置，這不是幾乎不可能，而是根本不可能。
但魏菩提還是提出來了，並且顯然鬧騰了一番，這似乎很說明一些問題。
石磊看着彷彿永遠都顯得漫不經心的擺渡人，他突然想起，上次見到擺渡人的時候，石磊對這個傢伙其實沒什麼印象。如果不是因爲他那身一如上個世紀歐洲男性刻板的打扮，石磊的腦子裡，對於擺渡人的長相，其實毫無印象。
這一點，在那天的機場，石磊就有明確的認知，擺渡人的臉上毫無特徵，平常到他一轉過臉，就彷彿會忘記這個人的存在。
石磊也明白，這是暗夜之瞳對於自身核心成員的一種保護，他有理由相信，不止是擺渡人一位，其他在暗夜之瞳和擺渡人地位相當的人，恐怕都是如此。
剛纔石磊之所以能在貓眼裡認出擺渡人，也完全是因爲他這身顯得不合時宜的打扮。
但是今天，石磊卻發現，擺渡人的面龐變得格外的清晰起來，輪廓分明，極具特點。石磊確信，哪怕讓一百個人都打扮成擺渡人這樣，他也能在人羣中準確並且迅速的把擺渡人找出來。
如果說從前的擺渡人是河灘上的一塊普通的鵝卵石，那麼今天的擺渡人，就彷彿是藏在劍鞘裡的一把鋒利無匹的利劍。雖然看上去掩飾了鋒芒，但實際上鋒芒畢露，很是扎眼。
但是石磊又說不出有哪裡不對。
他沉吟片刻，開口問道：“我有一個問題，可能牽涉到貴組織內部的情況，不知當問不當問。”
“一般而言，對於這樣的問題，我的答案都是同樣的。既然猶豫當不當問，那顯然是不當問的。可是，石先生，問與不問其實我根本干涉不了您，不是麼？”
石磊抿了抿略顯乾澀的雙脣，壓低了聲音說道：“貴組織內部是不是出現了問題？”
“石先生是指什麼？”
“至少在魏菩提能否回到華夏這件事上，貴組織內部應當是出現了意見上的分歧的吧？”
擺渡人淡淡的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身體也緩緩坐直了起來。
“我在支持魏菩提，所以她纔敢跟組織提出。”
石磊的眉頭皺的愈發緊了，他說：“你想看到魏菩提回到華夏，然後……唔，用天下大亂可能言過其實，但是，肯定會引發很大的動盪。擺渡人先生，這似乎跟你的秉性不符啊。”
擺渡人擺了擺手，說：“雖說我很願意跟石先生交個朋友，但石先生也不必裝出一副似乎對我很瞭解很熟悉的樣子。就連我長成什麼樣兒，石先生今天恐怕也是第一次有印象吧？”
石磊點了點頭，說：“的確，我對你幾乎談不上任何的瞭解。而且，上次見面，和這次見面，你給我的感覺也完全不同。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你似乎永遠都很平靜。一個能無時不刻保持如此平靜的人，似乎並不應該希望看到魏菩提跑回來惹禍。”
擺渡人不語。
石磊又道：“那麼，我只能說，擺渡人先生其實很清楚魏菩提向貴組織提出要回華夏之後的下場，但是你依舊支持她這樣去做，擺渡人先生其實是在試探貴組織首領的態度。我很好奇的問一句，貴組織裡，到底有沒有人曾經見過你們的首領？”
這一次，輪到擺渡人發愣了，他不解的看着石磊，說：“石先生很有智慧，我承認，我的確就是利用魏菩提在試探我們的首領，我需要他更明確的態度。但是，石先生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首領他最近幾年雖然的確很少在總部露面了，但從前幾乎天天都跟我們在一起。”
石磊皺皺眉，雖然這無法證明黑卡是不是暗夜之瞳的創建者，但至少可以證明暗夜之瞳的首領確有其人。當然，這個人有可能僅僅只是黑卡的代言人而已。
不過這樣的話，那也就意味着，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石磊之外，還有一個人知道黑卡的存在。
當然，他面對的可能並非“黑卡”，而是另一個面貌的黑卡，反正還是那個神秘的智能體。
“我以爲作爲暗夜之瞳的首領，肯定是異常神秘的，沒想到……呵呵，隨便問問。”
擺渡人緩緩搖着頭，說：“石先生別逗了，您絕不是那種無的放矢的人。您不會懷疑我們的首領其實只是存在於虛擬之中吧？說實話，雖然和首領很熟悉，但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當然，很荒誕，可我偏偏就這樣去想了。”
“爲什麼？”
擺渡人又拿起酒杯，喝完了杯裡最後那點酒，說：“石先生不妨先說說，您爲什麼會認爲我們的首領並不真實存在。”
石磊聳了聳肩膀，拿起酒瓶，走到擺渡人身邊給他又加滿了酒。
“我並沒有這樣認爲，我剛纔就解釋過，我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擺渡人也聳了聳肩膀，手指輕輕的在貴妃椅的扶手上叩了叩，表示對石磊倒酒舉動的感謝。
“那麼，看來這個話題我們很難再繼續下去。”
石磊沉默，因爲他無法回答，他想要回答擺渡人的問題，勢必要牽涉到黑卡，但這顯然是行不通的。
過了會兒，還是擺渡人主動開了口：“石先生對於菩提想回華夏這件事，怎麼看？”
“她不能回來。”
擺渡人點了點頭，說：“好，我會如石先生所願的。”
石磊猶豫了一下，問道：“擺渡人先生，你有取你們首領而代之的想法？”
擺渡人哈哈一笑，說：“不只是我，組織裡不少人都希望我能取代首領，這不是什麼秘密，首領也知道，組織裡幾乎所有聰明人都知道。只不過，我的支持者還不足夠多。”
“所以，你一方面利用魏菩提試探你們的首領，想看看他在遇到有人挑釁組織原則和他個人權威的時候有什麼反應，最主要是反擊的手段。而另一方面，你也是在利用這件事，驗證你在貴組織中的支持率，觀察每一個人對於這件事的反應？”
擺渡人點了點頭，臉上又露出微笑。
“其實我最想得到的是石先生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