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水看她一眼, 眼神裡薄涼又無色,半響回望到半眠子臉上。
葉少卿咬牙道:“你在說什麼呢!這與她有何干系?”
半眠子不敢睜眼,衣領被葉少卿一鬆, 他即刻倒地, 膝蓋撞到地上成了跪的姿勢。
他微微擡眸, 只見着所有人都在俯望他。
“這……這都是雲二姨娘買了我的藥, 真的和我無關……和我沒有半點關係啊!”他二話不離雲二姨娘, 這當然讓所有人都猶疑地看向周銀。
周銀怔恐之後,緩過神來,“你胡說什麼呢!”當場就駁了他的話。
雲妍扶着葉夫人的雙手緊着一顫抖。
雲莜大吃一驚, 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她自是不信眼前這人的話。
半眠子又朝周銀爬來,還邊道着:“二姨娘你忘了嗎?!兩個月前, 你在我這買了藥, 說要讓人身子骨漸弱的藥, 後來又向我要讓人滑胎的藥……你都忘了嗎!”
“簡直是胡說八道!”周銀大肆一喊,“我何時見過你了!我跟你有什麼仇?你要置我於如此的地步?!”
雲妍覺得呼吸愈發急促, 狠地一咬牙,“來人!把這個人拖出去!膽敢在這胡說八道!還誣陷我阿孃!”
門外的小廝聞聲跨步而來。
“住手!”雲淺昂聲一肆。
衆人向她投目而來。
葉侯爺理理思緒,朝雲淺問道:“他到底是誰?”又擡眸看了雲天水一眼,示意讓他開口解決這番亂竟,畢竟人是雲淺帶來的。
雲天水悠嘆一聲, 忽然看向周銀, 沉聲震怒道:“周銀, 你還想裝到幾時?!”
周銀當即瞠目結舌, 冷汗從上額一滑, 落腳跟着顫抖,向後側了步伐, 竟無言可駁。
雲妍猛地側眸,大驚失色地看向雲天水,“阿爹?”
“老爺……你在說什麼?”好半響,周銀緩過神來,不可思議道。說罷又向雲天水走近了來。
雲天水給雲淺使使眼色。
雲淺會意後向門外喊道:“把人帶進來。”
衆人折目看向門口。
只見一個婦人慢慢走進來。
周銀和雲妍紛紛定目,心驚膽戰之後,周銀不穩地向後一倒,雲妍趕忙過步,扶住了她。
“阿孃……”雲妍可以很清楚地感到她顫抖的雙手,手心直冒着冷汗,溼悠悠的。
雲莜擡眸,驚詫不已:“葉姑……葉姑?”
葉姑走近過來,與周銀對上視線,哀怨和悔恨涌上心頭,她緊緊盯住周銀,責問道:“二夫人,你還記得我吧?”
周銀心一抖,垂着的眼眸此刻擡起,“你……你怎麼……”
葉姑冷笑道:“不敢相信還能見到我是吧。你說得那些醜事你心裡該清楚得很!”
接着,葉姑簡短地講述了自己的經歷以及孟夫人被下毒的事情。
旁人聽得雲裡霧裡,只是靜靜看着,驚詫不已。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葉侯爺耐不住,出聲問道。
雲天水擡步而去,凝望着周銀的雙眼,緊緊追問道:“周銀,你承認嗎?你還做了什麼事,是讓我來說,還是你自己說個明白?”
周銀嚇得失魂落魄,凌亂中擡眸,眸中怔恐之色愈漸愈深。
“老爺!我……你該相信我的啊!”
雲天水冷哼一笑,“相信你?”
雲妍緊張得道不出話來,只是緊着雙手攙扶着周銀,臉色被嚇得青白。
“老爺難道真信了這奴婢的話?!”周銀萬般辯駁,“她就是見不得我好!”
“見不得你好?”雲天水冷斥她,“你對她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沒有!”周銀昂聲一喊。
雲莜什麼都不知道,此刻愣在一旁,什麼都不想就衝上去爲周銀說話:“阿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雲天水低眸看她,也是無奈,“你阿孃做了什麼,你自己問她!”
雲莜向周銀投去目光,周銀衝着她搖頭,“阿孃沒有,阿孃沒有……”
“阿孃……”雲莜扶住她,雙眸含淚,“你到底做了什麼!葉姑說的都是真的嗎?”雲莜見她不語,激動地晃動她。
“你回答我啊!”
雲妍驚恐萬狀,垂眸呆呆望着地,心下猛怔不絕。
“我……”周銀聲嘶力竭,到底是駁不出什麼話來。
半眠子在一旁怯怯地補了聲:“若是不信……可以去找安胎藥的藥渣。一見便知啊……”
一旁的葉少卿理清思緒,終於走近來,到了雲妍面前,與她四目相對,只見雲妍雙眸怔恐,對着他不止地搖頭。
他一字一頓地質問雲妍:“所以,我的病……和錦瑟今日的病,都與你有關?!”
雲妍還是不停地在搖頭。
“與我無關……真的與我無關啊!”雲妍邊說邊抽泣,淚水急流。“你要相信我啊少卿!少卿……”
葉少卿一把甩開她伸來的手。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人證物證俱在!”他衝她怒吼道。
須臾,葉侯爺側步一滑,右手扶了下額頭,只覺渾身無力,半刻邊全然倒了下去。
“老爺!老爺——”另旁丫頭喊聲一下。
衆人折眸看去。
“快!郎中!”
站在一旁的郎中忙過去攙扶。
燃急之時,葉侯爺被安頓到另一個臥房去。
葉府終是一片混亂。
壽宴終被吹散,各路賓客被告知葉侯病倒,便都回了各自的去處。
此事關乎到二府之事,自然是不可能帶走周銀回雲府去解決的。
臨堂之下,雲妍和周銀都慌亂得跪倒在地上。
雲妍揪着葉少卿的衣裳,苦苦嘶哀:“少卿……真的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葉少卿冷着臉,狠狠咬牙,須臾低眸看她一眼,那眼神狠戾尖銳到刺骨。
“你還不承認!”他一腳把她踢開,“既然如此,來人!把藥渣給我取來!”
雲妍仍是搖頭。
周銀已是面無人色,半響,她終於擡起頭來,凌亂的髮梢散下,她側目看向雲淺,冷笑一聲,“原來,你早就算計好我了。”
雲淺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眸中情緒冰冷。
片刻,她也冷笑一聲,“敢做,就該敢當。你做了什麼事,你就該知道後果是如何的。”
你該死。這就是你的下場。
“阿孃……”雲妍無助地看着周銀,握着她的手哭泣。
雲淺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她們。
記憶中忽然有了原著中白蓮花死時的場景。
她可憐不起來她們。
忽而低眸,雲淺懶得再搭理這一切。只是覺得,一切都有了該有的結果。
可是那一切之中,唯獨缺了她自己,唯獨缺了那個人。
三日前,雲淺帶了葉姑和半眠子去尋雲天水,坦白了一切,包括孟夫人是如何死的。
雲天水百般震驚之際差點昏倒,他痛哭不已,覺得對不住孟夫人。如下終於立下休書,周銀得了她該有的結果。
雲妍被軟禁起來,得此下場也是顧及雲府臉面的原因,周銀將所有罪攬在自己身上,被打入牢底。
雲莜原本是怎麼都不相信的,直到她的阿孃親口承認這些事情。她更覺得對不住雲淺,是她的阿孃害了雲淺,害她沒了自己的阿孃。
雖說雲妍眼下只是被軟禁,但也只是緩兵之計,爲了掩人耳目,不讓葉府這些爛事被傳揚出去。這葉府終歸是失了個親骨肉,雲妍最後怎麼都會落得個被休掉的下場。
雲淺本來以爲,看着她們兩個人得了這種下場,她該是能笑出來的。
可是真到了這時候,她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沒了意義。
她整個人,過得只剩一副軀殼一般。
壽辰宴後的某一天,大概是兩個月之後,從邊疆傳來百里加急的密信,沒人知道信裡寫了什麼,就連雲天水這個丞相都不知道。
人們知道的是,一個兵士騎了一匹馬從城門闖入,從戰場帶了封信回來。僅此而已。
雲淺恨不得闖到皇宮裡去,說什麼都想知道那封信的內容。
雲天水看她痛心不已,悉聲安慰她,“不會有事的。”
雲淺的臉上除了憂鬱沒有半分悅色,她的臉總是那麼蒼白,就算嘴脣潤紅也不顯悅色。
她只淡淡地道,“阿爹,過了多久了,您算過嗎?”
雲天水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心如刀絞一般。
雲淺緊緊凝着他的雙眼,悲痛與幽憐。她一字一頓地道,“整整一年了,一年了,一年了……”
說到最後,她垂眸望着地。
心裡和那孤冷的地一樣,灰沉沉的,一片孤寂。
衛婉婧看夠她這副喪氣的模樣,便帶她出去玩。
兩個人一起去騎馬,騎到草原去,方纔落地,二人止步到了湖邊。
“阿淺,你看,湖水又綠了。”
雲淺輕輕擡眸,眸中冷色愈深,襯出那湖水的幽靜。
是啊,湖水又綠了一度。
春天又要到了。
明年的春天,又是不完整的季節。
“阿淺。”衛婉婧摟着她的肩膀,細聲漫漫,“快了。”
“他快回來了。”
雲淺好像對這句話免疫了,從最開始聽到這句話的歡喜,再後來的心痛,到現在的無動於衷。
這句話離他好遙遠。
她,離他好遙遠。
衛婉婧忽然笑了,“阿淺,你知道嗎?時楓又跟我表白了。”
雲淺也跟着笑,“是嗎?那你怎麼說,你不會又拒絕了吧。”
她猜到了。
衛婉婧哼地一笑,低下眼睛,“他說他會娶我的。”
“所以你答應了?”雲淺眼睛忽而一亮。
衛婉婧搖頭,頓了半響道,“沒有。”
雲淺臨眉一皺,撞了下她的肩膀,“你到底怎麼想的。”
衛婉婧輕輕擡頭,望着那幽深的綠湖,笑容帶了幾分憂憐與欣喜。“我只知道,我們倆是不可能的。”
雲淺淡淡地笑,伴上苦澀。“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
“阿淺,你怎麼老是說些稀裡糊塗的話。”衛婉婧嘲諷她。
雲淺有時候真的覺得世事可笑。
這世上,明明有些人離得很近,雙方都愛慕對方,卻因各種緣由走不到一起。
明明有些人離得遠,兩人的心都在一起,盼望着和對方在一起,卻兩地相隔。
原來,緣起緣落,只在一念之間,只在一瞬之隔。
她後悔了。
她後悔放任時景離開。
她後悔她沒帶着他去私奔。
她後悔她在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沒有更緊促地擁抱他。
她後悔她沒帶他任性一回。
她有很多後悔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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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雲府。
生活又繼續回到軌道上。
雲淺和雲莜、衛婉婧三人照常去書安堂上課,不知什麼時候起,雲淺在上課時的熱情可是比往常多了很多,她現在每天都會看一本書,充實生活,也充實自己。
也許是爲了每天不過得那麼碌碌無爲。
也許是爲了淡忘某些傷心事,把熱情轉移到另一件事上。
隔天她睡了個懶覺。
她忽然被驚醒,沒有任何的徵兆。
說是做噩夢,可她怎麼都想不起是什麼噩夢。
雲淺猛然地直起腰板,呆坐在牀上,眸裡的怔恐在緩慢地淡去。
她還沒轉頭,就聽到一道很是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阿淺。”
阿淺……阿淺。
那道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貼近了她的耳邊,縈繞在她耳裡。
她好像在做夢一樣,因爲那道聲音像是勾在她耳裡的幻覺。
飄飄然的,像是夢裡才能聽到的聲音。
她轉頭,她看見時景坐在她身旁衝着她笑。
她猛然落淚,撲倒在他懷裡。
她緊緊地抱着他。就像老天爺給了她一個機會,她不會再撒手的。
“你回來了……”她抽泣着說。
時景扶起她,從沒笑得那般燦爛。
他捧着她的臉,語聲溫柔,“我回來了。”他爲她撫去淚痕。
“我答應過你,要回來。”他又抱緊她,“對不起。”
對不起,有很多想對你說的話。過了這麼久還沒能跟你說。
雲淺緊緊擁着他,不願撒手,她就想這麼靜靜地抱着他,一輩子。
他看着她,那雙小鹿眼沾溼了盈淚,韻眸發亮,在緊緊牽引着他。
她看着他,那雙幽深墨色眼瞳暈着盈光,他的臉覆了很多血痕,他本是白皙的臉頰被傷痕覆滿,被灰塵沾染,髮絲間的血跡,裹着他的俠情。
她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她只知道,日後他的經歷,她要做那個陪伴者。
“我等很久了。”她抑下抽泣聲。
“我知道。”他臉上帶着暖笑。
“我、我真的等你很久了。”她有點嬌氣。
“我知道。”他一臉平靜。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她顯得不耐煩,皺着眉嬌嗔。
時景笑了,“我沒忘。”
“我這不是回來娶你了嗎?”
雲淺滿足地笑,再次將他擁緊,毫不吝嗇地吻住他。
時景給予她深情的回饋,這一吻,彷彿揉進了自己這一年來欠她的所有柔情。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