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選舉人才這個話題,一向都是很受國人重視的。
任何一個統治階層,不管內部小集團的鬥爭有多麼激烈,但是在確保階層的統治權力穩定性上,卻是有共同利益的,所以對於繼任者的選拔,也是慎之又慎的,往往要經過幾十年的培養和考察。
一旦某個環節上出了問題,就很容易出現像夏的桀、商的紂、周的幽王、隋的煬帝這種亡國之君。
所以,對於人才的選拔,那是相當慎重的話題。
“選舉這兩個字是比較古老的名詞了,在漢朝的時候就有選舉,但是不是人民選舉,是官吏選舉的,就是地方的主管官員,他有替國家選拔人才的義務。”桑明達對楊吉兒如此說道,未嘗也不是讓大家都聽一聽的,“不過那時候的選拔不是公開的,公開的話,恐怕就有人舞弊。怎麼選法呢?私訪。就是換着便裝到外面去查訪。當然也會有人給他推薦,給他說某個年輕人不錯,這個地方長官聽到之後,就悄悄地找個時間去看一看,看看可以,但是也不能夠暴露身份,去跟他正面接觸,這是一個原則問題。”
“察其言,觀其行,這是間接的接觸,總不如直接交流更能看清楚對方吧?”楊吉兒反問道。
“呵呵,中國人一向都認爲旁觀者清,不站在同一個立場上看問題,得出的結論自然要客觀一些。”陳明洛回答道。
“這古代官員選拔的標準,首先就是兩個字,孝廉,孝廉兩個字一直用到滿清,都是國家選拔人才的標準。古人常講,忠臣出孝子之門,如果這個人在家裡頭能夠對父母能盡孝,那麼出任公職之後,就肯定爲國家能盡忠。”桑明達接着說道,“所以選拔人才第一個條件是孝,第二個條件是廉,廉是廉潔。這種人來做官辦事,大公無私,不會貪污,不會循私。這個標準從漢朝建立,到滿清都在用這個標準,一直沒有改變。”
“這個選拔標準還是很好的,不過那些有才華的人,大多恃才傲物,未必就能夠符合標準的,這樣不就會造成人才選拔的疏漏嗎?”楊吉兒聽了之後,也琢磨了起來,就覺得這裡面似乎有些不妥當。
“古代人講德才兼備,你看,這個德是排在才之前的。歷代有那麼多賢人在歷史上留名,他們被選都是孝廉。不孝父母,不廉潔,貪而無厭的,沒有人會選你。你書念得再好、才華再好,那也不選你,國家不會培養你的,因爲那樣的人,才華越好,可能對社會造成的危險就越大。具備孝廉條件的年輕人,地方首長把他選舉出來,國家來培養他,讓他進學讀書,讀書的費用都是國家給他提供的。”桑明達微笑地看着楊吉兒,對她解釋道,“進學之後,國家給你一份待遇,那個時候都是用米,每個月給你多少米糧,讓你能夠養家。雖然不是很富裕,但你可以專心讀書、專心求學,生活能過得去,不用爲衣食而操心。”
“不對啊——”楊吉兒又想到了什麼,於是就反駁道,“不是說學而優則仕嗎?”
“學而優則仕當然沒錯兒,但那是在具備了出仕的條件之後了。”一邊兒的陳明洛就解釋道,“不符合孝廉標準的,也就沒有進學的機會,這兩句話並沒有衝突,只不過有一個前後承接的問題。”
桑明達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陳明洛的解釋。
出了正殿,走到後院,就聽到一陣誦讀經文的聲音,伴着木魚聲飄了出來,“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衆生相、壽者相,應生嗔恨。須菩提!又念過去於五百世作忍辱仙人,於爾所世,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無壽者相。是故須菩提!菩薩應離一切相,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若心有住,則爲非住——”
桑明達立於禪堂之外,靜靜地聆聽半晌,只覺得那聲音竟有種說不出的悅耳,過了許久,他才笑了笑,轉過頭去,望着東牆邊懸着的那口直徑一米多的銅鐘,走了過去,伸手撫摸着鐘上的銘文,有些唏噓地說道,“這口鐘,怕是有年頭了,應該是也是件寶貝。”
陳明洛聞言就微微一笑,點頭回答道,“應該是永樂年間造的,以前有人考證過。”
“和尚們唸的是什麼經?”楊吉兒向陳明洛出言詢問道。
“金剛經——”陳明洛回答道。
“無我相,無人相是什麼意思?”楊吉兒問道。
“這個就比較複雜了——”陳明洛撓了撓頭,卻見桑明達也在很感興趣地看着他,就笑着說道,“無我相,無人相是智慧的解脫,比如說西方的哲學家蘇格拉底,最後被人家謀害,拿到一杯毒藥,朋友們勸他不要吃,他明知道是毒藥,仍然談笑風生,最後喝下去死掉。又如禪宗達摩祖師,在中國傳道的末期,遭到其他法師們妒嫉,五次毒他,都沒有成功,等到第六次毒他時,他把毒藥吃下去,然後告訴弟子們,跟你們的因緣到了,我要走了。弟子們當然不讓他走,他說因緣已到,我已經吃下毒藥了。另外密宗的木訥祖師,最後也是被人毒死的。這些人都知道因緣已到,殺人抵命,欠帳還錢,應該走就走了。又如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等等,這些都是智慧的解脫。”
桑明達等人聽了陳明洛在這邊兒解說,也覺得有些詫異,沒想到他這種年紀,就對這些東西的理解如此透徹,真是有點兒稀罕。
不過楊吉兒聽了之後,就覺得有點兒不大對頭兒,“合着,這些人都是該死啊?!”
“那當然,這些人販賣學說,愚弄民衆,他們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對的,自然最後只有以命抵命,才能身死債消,了卻這一樁因果。”陳明洛頷首回答道。
衆人邊走邊說,又在裡面轉了一大圈兒,然後在裡面吃了些素齋飯。
天王殿這邊兒的素齋飯也是比較有名的,雖然說做法上不是那麼精細,比不得以前在京城功德林吃的那些,但是從特點上來講,也是很難得的。
一行人在這邊兒吃了些墊了墊肚子,然後就往外走。
路過外面一間屋子的時候,就見有和尚在那裡兜售開過光的護身符什麼的,黑色檀木刻成的護身符,看上去倒是很精緻,價格雖然沒有標出來,但是旁邊兒放一個功德箱,大家捐獻香油錢超過十塊,就可以或送一個護身符。
楊吉兒看了覺得挺有意思的,燒了幾柱高香,拜了拜廟裡的菩薩們之後,就掏了幾張百元大鈔出來,塞進了功德箱。
和尚見狀,就很客氣地施了一禮,然後給她拿了一個袋子,裝了一大堆護身符進來。
“你要這麼多護身符有什麼用?”陳明洛覺得有些詫異。
“不多啊——”楊吉兒回答道,“回去了每人送一個,還不夠分呢。”
桑明達在旁邊兒聽了,頓時莞爾一笑,不過以他這種身份,除非是在一些特殊的場合,需要配合工作,纔有可能接觸這些跟宗教有關的事物,平時倒是不大好表示出興趣的,如果現在往他的脖子上掛上這麼一條護身符,肯定是不妥當的。
倒是楊吉兒先往陳明洛的脖子上掛了三、四個護身符,笑嘻嘻地看着他。
陳明洛哭笑不得,“掛一個護身符,那說明你是信衆,掛兩個護身符,那說明你可能剛拜廟回來,掛三個護身符,那說明你最近可能身邊兒不安定,有可能是爲了辟邪,如果說掛了四、五個護身符的話——”
“那又是什麼可能呢?”楊吉兒問道。
“那你很可能就是沿街兜售護身符的遊商小販了——”陳明洛回答道。
“呵呵呵呵——”衆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廟裡的和尚開光的,據說很管用的。”楊吉兒笑道,“反正以前每次拜廟燒香什麼的,我都會買一堆護身符回來,留着做紀念也是好的,回頭再看的時候,就會記得自己曾經去過哪裡。”
陳明洛點點頭,拿起一枚護身符來仔細看了看,發現雕工也還可以,手工製作,不是流水線加工出來的,木質也可以,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看了看,不由得想起了什麼事情來,於是就笑道,“記得以前聽過一個笑話,有一次市裡面掃黃打非,在歌廳裡面抓到了不少人,就是涉嫌做皮肉生意的那種,大家就紛紛打電話找關係,儘量把自己給摘出來。結果呢,被抓的人當中,居然還有一位名望很高的大師。”
“和尚也去嫖娼?”楊吉兒問道。
“警察也像你這樣問的——”陳明洛回答道,“不過那位大師就很淡定,一點兒驚慌失措的表情也沒有,只是回答說,他來這裡,是爲失足女子開光來的。”
“開光——”楊吉兒頓時失聲大笑道,他還不如說開苞呢,起碼聽起來比較誠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