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下雪有點兒早啊——”陳明洛望着沸沸揚揚的雪花,有點兒感慨地對蘇錦文說道。
蘇錦文慢慢地開着車,在雪地上留下了兩行痕跡。
十二月中旬,陽朔迎來了今年入冬之後的第一場大雪,一夜之間,整個城市都變得銀裝素裹起來。
尤其是路面上,大概有一寸多後的積雪,將一切地表上的東西,都給掩蓋了起來。
陳明洛和蘇錦文今天有兩個人要面談,其中一位是陽朔重機總廠人力資源管理處的處長馮煥之,另一位則是宣傳處的副處長謝君婷。
這一個多月以來,陳明洛已經面談了六十多名陽朔重機的重要幹部,幾乎佔到了所有總廠高級幹部的一多半兒,都是佔據了重要職位的那種人物,而且級別也都上了副處級以上。
可以說,除了陽朔重機的幾位老總,陳明洛將能涉及到的重要幹部都已經做過了談話。
國安的牌子還是很好用的,尤其是當陳明洛將嚴格按照制式文章格式記錄下來的一些資料交給他們觀看的時候,那個表情實在是太精彩不過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基本上是陳明洛問什麼,對方就答什麼,非常配合。
當然,陳明洛要的並不僅僅是這個,他很直接地指出,你的問題是嚴重的,組織上已經掌握了充足的證據,只是考慮到你這個人對於企業的發展還是有那麼一點兒作用,所以就有從寬處理的打算,接下來要怎麼辦,就看你個人的配合如何了。
面對這麼樣的情況,大家肯定是都選擇積極配合的,畢竟陳明洛給他們放了一條生路,答應不將這些情況公開,也不會對他們現有的職位做大的調整。
放一條生路,這些人的心就有一半兒放進肚子裡面了,再說不對他們的職位做大的調整,那對方基本上就是唯命是從了,雖然摸不清楚陳明洛的來路究竟如何,但是國安的身份確實比較嚇人,尤其是當大家看到陪同陳明洛的人正是原先廠裡面的幹部,現在市委秘書處的一位科長蘇錦文時,大家的心裡面就都信了。
不可能是詐騙啊,人家蘇錦文現在的行情正好,怎麼可能去幹這種事情?
這一圈兒工作做下來,陳明洛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爲什麼大家都喜歡任用貪官,而不喜歡任用清官呢?
道理自然是很簡單的,因爲貪官的小辮子都是捏在自己的手裡面的,有了這個把柄,自己什麼時候處理他都很方便,可是如果對方是個清官的話,那就比較麻煩一些了,畢竟想要輕鬆地讓他同意你的做法,並不是那麼容易。
既然貪官用起來比較順手,那麼自然上位者都是喜歡任用貪官的,清官這東西,有上一個兩個點綴一下官場,糊弄一下老百姓就可以了,實在沒有必要那麼多,一旦這官場中清官太多了,隊伍可就不好帶了。
自上而下的任用官員機制,怕的不是貪腐,而是清廉。
正所謂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如果屬下太正直了,太清廉了,身上沒有小辮子了,那的確不是當領導的福氣。
不過今天的面談中,似乎不是那麼順當,人力資源管理處的馮煥之還比較好說,但是跟宣傳處的副處長謝君婷面談的時候,對方似乎是受到了驚嚇,居然心臟病發作了,弄得場面非常緊張,幸虧陳明洛懂一點兒急救措施,最近的真氣修煉也派上了用場,起到了疏導的作用,差一點兒就鬧出了大亂子。
把謝君婷救過來,並且看着情況穩定下來之後,又去弄來水讓她喝了速效救心丸什麼的,謝君婷還是一臉慘白的樣子,陳明洛見了,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謝處長,你不用太過擔心,既然組織上私下找你談話,本身就說明這是對你的保護,說起來,百十萬的數額,並不是什麼大事情,只要你有配合的態度,那就好辦。至於你私人感情方面的問題,雖然跟你的身份有所不符,但是我們也不是多事之人,只要是跟公事無礙,也不會就拋出來損害你的個人名譽,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聽了陳明洛這麼一番話之後,謝君婷纔算是有些放心下來,不過還是有點兒擔心。
她的情況,跟別人有點兒不一樣。
謝君婷早先是在基層工會工作的,後來靠上了總廠的某位領導,這才一路被提拔了上來,先是到了總廠工會,然後又到了宣傳處出任副處長,這一路下來,也不過就是三年時間而已,從一個普通職工到副處級幹部,這個速度實在是有點兒快了。
而謝君婷本人,確實長得有些風韻,雖然說是快四十歲的人了,保養得跟不到三十歲的少婦差不多,脣紅齒白頭髮烏黑靚麗,穿起衣服來也絲毫不減有礙體型,一頭齊肩的短髮也是拾掇得非常順溜兒。
這樣的女人,能夠放得開的話,確實可以比大多數人混得風生水起。
只不過可惜得很,她居然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雖然平時看起來沒事兒人一樣的,但是一旦發作起來,還是比較嚇人的。
陳明洛也有些嘀咕,心說這麼大的事情,白胖子的人都沒有調查出來,真是失職啊,這要不是自己處置得當,沒有耽誤事兒,萬一折騰出啥問題來,自己可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他跟這些人面談的時候,都是單對單出現的,真要是出了問題,確實有點兒麻煩。
倒是這陣子,謝君婷緩了過來,臉色也從蒼白變得正常了一些,但是距離紅潤什麼的,差距還是比較大的,估計短時間之內是緩不過勁兒來的。
別看心臟病發作就是那麼一陣子,但是太傷元氣,不緩個兩三天,根本就恢復不過來。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謝君婷的心情比較複雜,看着陳明洛問道。
眼前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居然是國安的身份,而且還掌握着她的經濟情況和私情,這事兒實在是讓她感到心驚肉跳的,按理說,自己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啊,怎麼居然會引起國安的注意?
一想到隨時都可能有一雙隱藏在黑暗處的眼睛在注視着自己,而且將自己的一舉一動記錄下來,謝君婷就感覺到渾身顫抖,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作爲一個女性幹部,對她來說,國安所掌握的個人問題顯然要比百十萬財產來歷不明要重要得多,雖然這種事情一般都是捕風捉影的,但是謝君婷可不敢這麼認爲,因爲人家國安這邊兒,可是有錄音資料和照片爲證的。
陳明洛看了一眼謝君婷,心說這位可真是個麻煩,本來自己是打算把她當做大殺器來使用的,可是沒想到她居然有先天性心臟病,根本受不得驚訝,這麼一來,自己也只好改變原來的計劃了。
畢竟,這人雖然也犯了一些錯誤,但是距離死罪還是差太遠了,而且她的收入部分也並非是貪污公款什麼的,最多是收了一點兒回扣什麼的,即便是判刑,最多也就是三、五年而已。
真正讓謝君婷感到害怕的,就是擔心陳明洛將關於謝君婷和總廠某位領導的關係給爆出來,那樣的話,就真的讓她寧願選擇去死了。
陳明洛考慮了一下,然後就說道,“嗯,你放心,這事兒我們不會說出去,但是你必須明白一點,這是因爲你的問題不算嚴重,而且組織也需要你做一些事情。”
“真的麼?”謝君婷問道,旋即又想到對方的身份,就算是假的,自己又能怎麼樣?如今是肉在砧板上,只能是任人宰割了,於是她就說道,“到底需要我去做些什麼?其實我這個人也沒有什麼能力,在廠裡面也不過是一個副處級幹部。”
“我們不需要你做什麼——”陳明洛皺了皺眉頭道,“我們只需要你在正確的時候,做出正確的選擇。”
“在正確的時候,做出正確的選擇?”謝君婷聽了之後,有些迷惑,不知道陳明洛是指什麼?這句話說的,實在是有點兒太含糊了。
“時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陳明洛沒有解釋,只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道。
謝君婷還想要再問些什麼,陳明洛卻是不想再多說了,只是留下話讓她對今天的對話保密,不許向任何人提起,然後又說道,“安心工作,注意身體,心臟病這種事情,還是要依靠保養的,良好的生活習慣很重要。”
等到陳明洛告辭離去之後,謝君婷就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回憶起今天的事情,只覺得腦子裡面還是朦朦朧朧的,不知道陳明洛過來找自己說了這麼多事情,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對於他臨走前所說的那些話,也是猶如聽天書一般,完全不懂是什麼意思。
她想了很久也不得要領,想要拿起電話向某人求助,卻又記起了陳明洛的警告,不得不將電話給放下來。
國安的人做事,肯定是神出鬼沒的,謝君婷大概也是看電視劇看多了,認爲一旦國安盯上了什麼人,那個人肯定是上天入地無所遁形的,自己若是真的違背了他們的禁令,估計他們立刻就會知道。
謝君婷有自己的家庭,有丈夫有子女,她自認同那位領導的事情無人知曉,因爲一向都做得非常隱秘,平時也絕少接觸,尤其是在廠子裡面的時候,更是非常注意避諱,所以直到現在,廠裡面也沒有任何關於她和哪位領導的風言風語。
可是今天被陳明洛這麼一面談,謝君婷的心裡面就有點兒不踏實了,心裡面最大的隱私居然被人家給戳破了,這讓她感到進退失據,一時之間無所適從了。
陳明洛出了門之後,也是鬆了一口氣。
“怎麼了,謝君婷很難說話?”蘇錦文看了陳明洛的表情之後,就有些詫異地問道。
陳明洛之前已經面談過很多幹部了,蘇錦文從來沒有在他身上發現哪怕一點兒疲憊的感覺,唯獨今天,蘇錦文很明顯地感覺到,陳明洛的神情跟平時有點兒不大一樣,這讓他感到有些詫異。
按道理說,謝君婷這人似乎沒有那麼深的城府吧?一個宣傳處的副處長,也不至於有什麼大能力,可以讓陳明洛都感到難以對付吧?
難道說,謝君婷是個潑婦?所以陳明洛在面談中敗下陣來了?蘇錦文怎麼想都覺得不大可能,但是看陳明洛的樣子,絕對是有事兒的。
陳明洛倒是沒有瞞着蘇錦文,撓了撓頭對他說道,“這人不好惹,居然是先天性心臟病,剛纔發作了,弄得我還急救了半天,索性沒有大礙,否則的話我可就真惹上麻煩了。”
“居然有這種事情——”蘇錦文聽了,也是嚇了一大跳。
“陽朔重機也是有問題,你說這種健康問題很嚴重的幹部,怎麼還放到這麼重要的位置上呢?一旦累出個好歹來,可真是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的——”陳明洛想起今天的事情,就不由得抱怨了兩句。
蘇錦文聽了,卻是有些不以爲然,企業的情況,跟市政府方面肯定是不同的,宣傳處的工作其實是很輕鬆的,尤其是這個副處長,雖然級別是副處級,但是實際上平時並不如何管事兒,即便是管事兒,也就是一些很簡單的宣傳工作,不會擔負很重要的責任。
再說了,哪一個領導手底下,沒有幾個精兵悍將的?他們纔是支撐起整個部門的主要力量,至於說處長副處長什麼的,人家可是單位裡面的核心人物,怎麼會累得着?
陳明洛和蘇錦文開車離開了謝君婷家之後,過了好一陣子,陳明洛纔對蘇錦文說道,“唉,談話有風險,單獨面對要謹慎啊!”
蘇錦文聞言,不由得笑了起來,看起來,今天這事兒對陳明洛的影響還是挺大的,雖然說他天才橫溢,確實是了不得的人物,可是畢竟還是年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