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十樓的寒風吹過,彭浩明覺得有些冷,不過這是酒店,被洗劫過的酒店被套毛巾之類的倒是唾手可得,彭浩明收集了一些來保暖,隨着太陽的西沉,冷清的普林港此時更像鬼城了,本應有的城市燈光現在幾乎看不到,黑暗中只有數處搖曳着點點燈火,好像墳場中的鬼火一樣,似乎呼一口氣它們就會消失……
普林港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寧靜,彭浩明整個下午毫無收穫,入夜之後要找到奧拉的可能性更小了,彭浩明判斷奧拉應該就住在了斯普林大廈中,這樣一來,情況就變得棘手了。
或許自己這次行動本身就是異想天開,彭浩明撕開一包牛肉乾的包裝,往嘴裡塞着牛肉乾,喝了一口水,腦子卻沒有停下。
沒有足夠的情報,沒有後援,甚至目標到底在哪兒都不知道,自己就這麼跑到了這個鬼地方,試圖用一發子彈結束一場戰爭——這不是異想天開是什麼?
但彭浩明有強烈的直覺,他覺得自己能成功,這種直覺曾讓他成功很多次,也讓他從很多次險境中逃離,這種直覺似乎從未錯誤過——也不是,又一次曾錯誤,彭浩明又想起了鄧子,那個曾經和自己並肩戰鬥過的鄧子,他叫什麼名字了?彭浩明在記憶的深處搜索着,可是卻總是想不起來,鄧子是臨時加入隊伍中的,他是一個爆破手,但是那場戰鬥出現了偏差,情報嚴重的偏差,彭浩明和鄧子被包圍在了一個小小的凹地中躲避着敵人密集的子彈,彭浩明覺得東面是敵人的薄弱點,一定能從那裡突圍,於是他下令在敵人火力間隙的時候快速躍進。
鄧子曾質疑過彭浩明,但彭浩明的直覺告訴他,只有東邊纔是逃出生天的通道,於是鄧子在火力間隙的時候躍出了掩體,就在彭浩明準備掩護的他的時候,鄧子卻仰面跌倒在了彭浩明身邊,胸口被子彈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嘴上吐着血泡,彭浩明丟下槍去搶救他的時候,鄧子的眼神在離散,對他說了一句:“我就說不行……”
鄧子就這麼走了,但彭浩明活了下來,他拋下了鄧子的屍體,從東邊突圍而出。
自從鄧子犧牲之後,彭浩明覺得每一次自己直覺的背後,都有鄧子的眼神。彭浩明有些累了,他將保暖的一條牀單裹緊了一些,腦子裡鄧子那離散的眼神卻揮之不去……
彭浩明就這麼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鬼城一般的普林港毫無聲息,甚至沒有一點生氣,只有偶爾吹過的陣風“嗚嗚”的響着,然後就再次陷入了沉寂,如此安靜的確是讓人好好休息的地方,可空氣中瀰漫的壓抑卻讓人很不舒服,彭浩明睡得很不踏實。
午夜時分,彭浩明做着亂糟糟的夢的時候,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槍聲驚醒了,彭浩明爬起來,西城區正在交火,相距不足2公里的西城區現在是整個普林港中最光亮的地方,許多地方燃起大火,卻不會有人去撲救,彭浩明看到西城區黑暗中幾挺機槍射擊時噴出的火焰,接着更多的地方閃現出短促的火光,那是突擊步槍在射擊,槍聲越來越密集,還夾雜着手榴彈的爆炸聲,從槍響的方向和密集程度來看,彭浩明判斷是奧拉的武裝人員想趁夜進攻僱傭兵的陣地。
戰場就在眼皮底下,彭浩明就是一個看客,整個酒店只有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十樓的客房中,看着西城區激烈的交戰,房屋變成火海,但他卻無能爲力,他既不可能也不可以進入戰場,但他可以想象得出戰場上的人們瞪着血紅的雙眼,拼盡全力殺死對面那羣自己交不上名字也不知道長成什麼樣的陌生人。
通常而言,這樣的人統稱敵人,敵人這時候也一樣在竭盡全力殺死自己,任何的行爲規範,道德約束此時都毫無作用。
林朝輝被拖在西城區已經一個多星期了,雖然林朝輝佔據了四分之三西城區,可是那些武裝人員固守着西城區和中心區最後的那一小塊土地決不後退,林朝輝苦於兵力不足,又沒有重武器,只能在這裡和武裝人員苦苦膠着。s173言情小說吧
奧拉的人數優勢開始發揮出作用,林朝輝已經竭盡全力榨乾了最後一個兵員,但奧拉還有辦法找到能拿起槍的人,雖然青龍幫內很多小頭目此時左右推脫,陣地上也出現了不少逃兵,但奧拉通過招募僱傭兵又勉強湊齊了好幾百人,此時在陣地上和林朝輝的兵力對比基本又拉開到了3:1的優勢。
奧拉拙劣的指揮和那些兵員蹩腳的戰鬥素養讓林朝輝撐到了現在,對於雙方都不可能放棄爭奪普林港的所有權以及時間拖得越久林朝輝就越被動這兩點,雙方基本達成了共識,只是對於林朝輝還能支撐多久很明顯奧拉和林朝輝判斷上並不一致,奧拉得到了“僱傭兵”的增援之後,覺得可以將林朝輝趕出西城區,於是下令今晚開始反攻。
但作戰和街頭羣毆區別還是非常大的,奧拉通聯不暢的毛病依舊存在,而且非常嚴重,雖然大家得到了反攻的命令,可是奧拉並沒有劃定重點反攻區域,沒有將優勢兵力集中起來突破僱傭兵的某個防線位置,因此那些武裝人員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在作戰,客觀上造成了撒豆子似的進攻,看似聲勢浩大,可是兵力太分散了,沒能給林朝輝的僱傭兵造成實質性的創傷。
雖然這些武裝人員並沒有受過專業的軍事訓練,可是搶佔制高點這軍事常識他們還是無師自通的,被g隊奪下的那個旅館再次變成了戰場的焦點。
g隊奪下旅館之後,立刻佈置了防務,並且在戰線穩固之後,得到了增援,f隊和k隊隨後陸續進入了這裡參與了防守,這個旅館是這片區域最高的位置,方圓好幾百米內都在它的火力威脅之下,那些武裝人員穿越街道的時候都要小心翼翼,然後用飛一般的速度橫穿,否則就會被旅館裡射出的子彈打倒,連續好幾天受到這裡的火力威脅,負責這片區域的小頭目一直在琢磨着怎麼把旅館奪回來,他琢磨了好幾天也不得其法,但奧拉下令反攻的時候,他也不得不硬着頭皮一試。
這個小頭目調集了手頭能調集的人手,湊夠了200多人,從這幾天的判斷,旅館裡守衛的僱傭兵大約也只有四五十人,以4:1到5:1的比例進攻,應該而言勝算還是有一些的,但至於多大他也搞不清楚。
白天強攻明顯是不可能,他們要穿過好幾百米的幾乎沒有多少隱蔽的道路和民房,在這段路上僱傭兵精準的火力足以把進攻者打成篩子,有了夜晚的掩護就不同了,這樣勝算起碼能大一些。
午夜時分,西城區各個地方打成了一片,旅館附近也不能落後,小頭目下令武裝人員進攻。
有了前幾天的教訓,這些武裝人員多少學會了一點戰場的生存法則,他們已經不會直挺挺的在街道上亂晃招惹子彈,至少已經學會了儘量的利用掩體和低姿態躲避子彈,就算是要快速通過開闊地的時候,都會用盡吃奶的力氣狂奔。
僱傭兵不可能放棄這個制高點,實際上他們在這裡進行了精心的佈置,在幾個最有威脅的方向至少都放置兩到三挺機槍,在東面的那個正對街道的三樓房間裡,堆起了沙包後,甚至還放置了一挺12.7毫米的重機槍,這挺機槍的威力足以穿透武裝人員認爲能夠擋住子彈的牆壁。
爲了防止夜間武裝人員的偷襲,僱傭兵們又調集了若干夜視儀,並且從一樓到四樓都進行了人員調配,確保不留下任何死角,而樓道旁也放置了雜物,一旦樓下被突破,就用雜物堵住樓梯以阻滯武裝人員的進攻。
武裝人員會趁夜進攻這在僱傭兵的預料之中,可是他們這幾天學到的戰鬥技巧稍微有些出乎了僱傭兵們的預料,當其他地方戰鬥打響之後,這裡沉寂了半個多小時一槍未發,除了一些守衛人員,僱傭兵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別的地方,而那些武裝人員利用民房和廢墟的掩護,用底姿匍匐儘量的接近旅館,雖然他們的隊形保持得並不怎麼樣,但最近的武裝人員已經潛到了離旅館不到100米的地方。
僱傭兵們一共有十一具夜視儀,可是電池並不充足,這兒又沒有地方爲電池充電,爲了省電,除了兩三個哨兵夜間會開機之外,其餘人都關機以保持電量,今夜又非常黑暗,連星光都躲到了雲層後面,只是偶爾探出一下偷窺一下地面的戰場。
雖然武裝人員提心吊膽的盡力不發出任何聲響以儘量的接近旅館,可是意外還是發生了,一個武裝人員爬進一間民房中,這裡距離旅館還有100多米,但連續底姿匍匐讓他體能消耗很大,他有些虛脫,他想靠着牆休息一會,可那堵看起來應該很結實的牆因爲遭到過嚴重的創傷,實際已經岌岌可危,他靠着牆伸手剛拿出水壺的時候,那堵牆搖搖晃晃的轟一聲垮了。
這個動靜僱傭兵們不可能沒有看到,哨兵透過夜視儀看到垮塌的牆壁後,竟然還站着一個人,他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哨兵舉起槍,朝人影打出了一梭子彈,那個武裝人員嚇得把手裡的水壺扔掉,臥倒在地上,撅着屁股趕緊爬到另一堵斷牆後躲了起來。
其餘的武裝人員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他們聽到僱傭兵朝自己射擊,認爲已經被發現了,於是紛紛從隱蔽處衝出來,這讓僱傭兵大吃一驚,他們竟然已經離旅館如此之近!
但僱傭兵們的反應非常之快,多天的佈置沒有讓他們失望,交叉火力在旅館前交織成一道道火網,阻擋了那些武裝人員試圖再靠近一步的想法。
武裝人員試圖反擊,但他們協調不暢在這個時候顯露出致命的缺陷,他們並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火力,基本上都是個人行爲,一部分人爲了躲避子彈狼狽的在民房間騰挪躲閃,一部分依託着廢墟和民房,探出槍口朝着旅館窗口的火光射擊,但基本上就是剛打出幾發子彈,僱傭兵們的子彈就飛了過來,只得放棄射擊,尋找掩體。
不過黑夜還是有好處的,至少會讓僱傭兵們的命中率大大降低,在付出了十幾人的傷亡之後,武裝人員基本上形成了對旅館的三面包圍態勢。
這讓僱傭兵們處於不利的境地,但他們並沒有慌張,旅館附近的50至60米的民房基本都被僱傭兵們清理過了,這裡一片平攤,幾乎沒有掩護,而此時二樓和一樓的僱傭兵們開始發揮他們的作用,在這個距離上命中率大大提高,而且不太用擔心武裝人員的後方火力支援,而三樓四樓的僱傭兵則開始朝後方跟進的武裝人員射擊,試圖用火力遮斷他們和前方武裝人員。
在這樣的雙重打擊下,武裝人員苦不堪言,只能龜縮在能隱蔽的地方,偶爾找到機會和僱傭兵們對射,但這樣的成效並不大,戰鬥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武裝人員還在離旅館幾十米外徘徊。
小頭目見狀簡直暴跳如雷,親臨第一線,驅趕着武裝人員全力進攻,他調集了五六挺機槍,試圖取得局部的火力優勢——這是開戰以來他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機槍的威力的確讓一直處於不利情況下的武裝人員終於得到了喘息,旅館東北面的僱傭兵們現在遭到好幾挺機槍的輪番攻擊,子彈好像暴風雨一樣打在他們的掩體上,在這裡佈置的兩挺機槍剛開始還能和對方“對話”,但接着就被一輪又一輪的機槍子彈趕下了陣地,打得幾乎擡不起頭,接着幾十個武裝人員在機槍的掩護下開始衝擊,一樓和二樓的僱傭兵雖然試圖用火力將他們擊殺在空地上,可武裝人員畢竟人數衆多,在短短半分鐘時間,他們就越過了空曠地帶,衝到旅館下。
然而此時旅館並沒有對外開放,旅館的“主人們”現在毫無疑問的並不歡迎新的“房客”到來,旅館一樓的所有能進入的窗戶都被僱傭兵用東西封死,幾個武裝人員好不容易衝過了空曠區,他們的目標是一樓的一扇窗戶,在印象中,窗戶是可以進入旅館的,然而好不容易等他們貼着窗戶的時候卻絕望的發現,他們不光要拆掉窗戶外那層鋼筋焊接的窗架,還需要面對更棘手的僱傭兵在窗戶後釘着的木板和木板後頂着的雜物。
幾個武裝人員用槍托拼命的砸,把窗架砸開了一個堪堪能鑽進一個人的洞,然而卻遲遲無法突破窗後的雜物,鑽在窗臺上的武裝人員根本沒有空間施展,着急得只能用手拼命推,但那些雜物紋絲不動。
其餘的武裝人員遭遇都差不多,僱傭兵只留下了門口一個好封鎖的通道,努力了十幾分鍾無法破窗的武裝人員現在處於非常不利的境地,他們進退不得,雖然這裡是僱傭兵的火力死角,但卻不是久留之地。他們在轉着圈試圖找到進入旅館的通道,在他們心急如焚的時候,樓上的僱傭兵開始用手雷對付他們,二樓和三樓的僱傭兵拉開手雷,從窗臺上輕輕一拋,武裝人員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冒着煙的手雷跌落在自己腳邊卻無能爲力。
接連的爆炸聲之後,武裝人員傷亡了近半人,剩餘的二三十人只能硬着頭皮進攻大門,這是僱傭兵留下的唯一通道,但也是他們最不願意去的地方——僱傭兵們肯定早有準備!
然而此時退又不可,只能拼死一搏,這些武裝人員沒有受過房屋戰的系統訓練,室內近距離搜索和攻擊的英文簡稱cqb他們聽都沒聽說過,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部署。
旅館的大門是鋼化玻璃門,門扇已經被子彈打得粉碎只剩下一個架子,地面鋪滿了玻璃渣,人走上去嘎吱作響,但此時顧不上許多了,幾個貼着門口邊的武裝人員此時急急忙忙的從手榴彈袋裡掏出手榴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扔進去好幾顆,爆炸聲過後,等不到硝煙散去,他們就猛衝了進去,直達大堂都還一切順利,這裡沒有僱傭兵的影子,也沒有預想中的子彈熱烈歡迎,但他們剛剛喘一口氣,隱藏在大堂角落中的好幾個炸藥包突然爆炸,氣浪夾雜着玻璃渣、碎屑一下子就把幾個武裝人員吞沒,他們根本沒有躲避的餘地,兩個後續跟上的武裝人員看到他們“安全”,正打算快步跟上,剛到門口就被氣浪打了出來,跌落在離門口幾米外的地面抽搐……
這個旅館簡直就是一個絞肉機,將進入的人吞得連骨渣子都不剩!小頭目簡直都快瘋了,然而在武裝人員連續的高壓進攻下,現在僱傭兵也是能勉強支撐,若是人數更多一些,他覺得自己很有把握將這裡變成僱傭兵的墳墓。
可事實上這一切都在僱傭兵的掌握之中,他們合理的設置了好幾道火力網,而旅館就是一個請君入甕的陷阱!
小頭目的200人現在大部分還在遠處和三四樓的僱傭兵們互相交換着“子彈”,貼近旅館的武裝人員此時只能在牆壁外徘徊,他需要增援,越多越好——在他們的心目中,打仗人越多就意味着優勢。
小頭目需要的增援很快就到了,那是他的防區附近的頭目,在進攻未果之後,他很聰明的把人撤了回來,兩人一合計,若是奪取這個制高點那仗應該就好打了,於是帶着自己的一百多人投入了戰鬥。
這讓僱傭兵大出意外,但還能應付,但沒多久,僱傭兵們驚喜的發現這100多人竟然從旅館東面進攻——這正是那挺12.7重機槍的防衛區域!
東面的街道是旅館旁最寬敞的,十餘米寬的街道簡直就是獵殺者的餐桌!這片區域的武裝人員早就不敢明目張膽的穿越這裡的街道,但新來的這位並不熟悉,他覺得這裡就是通向旅館最便捷的道路。
如果是在平時,這並沒有錯,200多米寬闊的街道直通旅館,說不定在旅館門口還會有門童提供開門和泊車服務,但此時這裡歡迎他們的只有子彈,5.56毫米的、7.62毫米的、還有威力恐怖的12.7毫米的子彈,這些從槍管裡高速射出的炙熱小鐵塊組成的火網讓那些試圖抄捷徑的武裝人員知道什麼叫做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