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在河裡打撈了幾天都沒有撈到六子的屍體,只得放棄了,六子出現在邊境的村莊顯而易見是想逃出國境,經過走訪排查,六子在村莊已經呆了幾天了,他在等什麼呢?老韋苦苦的思索着——他是不是在等王立成的指示?王立成是不是也逃到了M國?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就差有個人明確的告訴老韋答案了。如果王立成逃到了M國,那要抓捕就難上加難,按照程序,先要上報公安部,由公安部出面向M國警方發出協查通報,或許某一天王立成在某個街頭犯了什麼事,被M國警方盤查,發現他是毒販,然後通報中國,接下來又是漫長的引渡過程……
理論上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可實際上王立成要是呆在M國北邊這片法外之地,法律對他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這片法外之地M國政府已經幾十年沒有涉足過了……
一想到這些繁雜的程序,老韋就覺得心裡堵得慌,他站在界河邊,目光所及對岸景色和這邊一樣,卻屬於另外一個國家的山林,眼光被山林遮擋,在那片山林的某個角落自己要找的人或許已經變成了屍體,也或許正在摟着女人吃着肉嘲笑着自己的無能!心中一種鞭長莫及的感覺……
法律是社會治安的基石,但法律並不是萬能的,犯罪分子逍遙法外的事情並不少見,作爲一名警察,每每到這時刻總會有一種無助感,他只能盡力讓逍遙法外的事情越少越好。
司機、神秘爆料人、王立成、聶芸等人、迪奧夜總會、郊區農場、邊境雷門村,這些人物和地點在老韋的腦海裡不知道反覆的過了多少遍,老韋將它們的關係組成了各種不同的組合,試圖找到突破口,可至今仍舊有一件事讓老韋百思不得其解——王立成的貨是哪來的?這麼一大批貨不可能憑空出現,他只有兩個可能:一是王立成自產自售,二是從境外偷運。
老韋認爲王立成自產自售這個可能性很小,而從境外偷運,現在邊防加強巡查力度,這麼大一批毒品是怎麼偷過了邊境?
若是在十年前,邊民通過山間的羊腸小道偷運毒品,這事情還真是時有發生,不過這些年禁毒宣傳大大加強,每個村都有專門負責的禁毒村幹部盯着,走私些山貨通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一旦涉毒,這是重罪誰也不會去冒險,這種螞蟻搬家式的運毒方式已經是越來越少了,至多也就是在走私一些山貨的時候夾帶個一兩公斤。這麼大批量的毒品不太可能是通過這種方式進入的。
小斌在雷門村走訪了幾天,也急的抓耳撓腮,這個案子比想象中要難得多,村民對警察天生的不信任感讓詢問進行得很艱難,現在得到得信息也只是六子以一個普通旅遊者的身份來到這裡,租住在一戶村民家中,雖然這戶村民也覺得他和其他旅遊者不一樣,除了帶了些錢,沒有行李,甚至連換洗的衣物都沒有,可是六子給了錢他們也沒有過問——錢的確是好東西,他可以買情報,也可以讓人閉嘴,小斌最想知道的是六子和誰聯繫,誰接應他,然而無論怎麼問,村民腦袋搖成撥浪鼓——他們實在也是不知道!
幾天的走訪可以算是無功而返,六子若已經是屍體,此時也應該漂到M國那邊了,想撈也撈不到了,在雷門村也挖不到什麼更多的線索,民警只能撤離。
村民看到警察走了,都鬆了一口氣,這種半與世隔絕的小村有它的運行法則,雖然這個法則會與現行法律相悖,但這就是這裡祖輩生存的習慣,而不與官差打交道這幾乎已經成了雷門村的祖訓!
“我們是來幫他們的,怎麼他們都那麼不配合。”車駛出雷門村的時候,小斌看到車窗外那些漠然又暗自慶幸的村民忍不住抱怨道。
“他們可不這麼認爲。”老韋因爲工作的關係這種事情也見得多了。
“他們難道都不知道,毒品會害很多人嗎?”小斌對老韋的輕描淡寫有些詫異。
“誰會在乎呢?古話說,倉稟實而知禮儀,你能指望一個剛剛解決了溫飽的山村會大度到天下爲公的程度?”老韋嘴上一邊說着,一邊翻看小斌的記錄,雖然他已經知道里面並沒有他想要的東西,可這是程序。
“也是,頭兒,你覺得會不會就是我猜想的,王立成就是利用當地邊民這種貪小便宜的心理,以螞蟻搬家的方式走私?”小斌一直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是靠譜的,和M國接壤邊境線有數百公里長,世代以來兩地邊民都有互通商貿的傳統,山林間互通的羊腸小道數不勝數,若是組織數個邊民,用馱馬走私毒品也不是不可能,而這些天在雷門村的走訪,村民的冷淡更堅定了小斌的想法。
“有這個可能,但不大。”老韋很有耐心的解釋說。
“爲什麼?”小斌很不解。
“現在村村都有禁毒幹部盯着,若是組織一批人過去運毒,肯定會被舉報,若是單人螞蟻搬家……小斌,這裡到對面最近的城鎮,走山路來回要五天,這樣的效率太低,他們肯定是想辦法利用車輛或者船運。”
“可這些關口現在都控制得那麼嚴……難道他們用飛機空投?”小斌的腦袋快要炸了。
“我看我們要走訪一下邊防大隊,邊境他們比我們更熟悉,王立成肯定是有渠道把毒品運進來,如果我們找不到,還會有更多的毒品……”
“比如……秘密通道?”小斌又突發奇想。
“這也不是沒可能。”聽了小斌的話,老韋陷入了沉思。
這也可能,那也可能,小斌不由心裡煩躁起來。小斌享受那種抽絲剝繭式的過程,可是如果絲斷了,這找線頭的過程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煎熬!
“十幾年前,我和你這般大的時候,參加過一次行動。”老韋緩緩開口說到,語氣有些沉重,小斌一聽,覺得有戲。
“那是一個最早的木材商,平時兩地通關都比較順利,後來在一次抽查的時候查到他的車上有500公斤的海洛因,地球雙獅牌,小斌,可能你已經沒有聽說過了。”
“這個我瞭解過,地球雙獅牌,當年金三角地區的硬通貨,純度幾乎達到百分之百,甚至有些地區,這個牌子的海洛因能當現金使用。”小斌雖然年輕,可是這些毒品的發展史他還是下了點功夫的。
“對,那是那一年最大的毒品走私案,那個木材老闆叫黃正斌,車被查了之後,他躲在M地區一直沒有回國。”
“然後呢?”小斌忍不住追問。
“大概幾個月後,我們在歸寧又發現了大量的毒品在流通,當時零零散散的從癮君子,下家出貨手裡收繳了好幾十公斤,這個數字把我嚇了一跳,這麼多的毒品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當時我們的偵破方向一度轉向了有人在國內設廠,可是後來在一個小賣家家裡,發現了地球雙獅牌的包裝,意識到這毒品還是從外面偷運進來的。”老韋回憶着當時的情況,聲音慢慢的低沉下去。
“這情況和現在有些類似啊。”小斌插了句嘴。
“我覺得有些類似,那一種感覺說不出來,似曾相識,又有所不同。”
“那後來呢?”
“當時我們封堵了邊境上所有的關口,可無論怎麼查,都沒有找到一克毒品,但許多毒品在流通,用現在的話說,這很不科學!如果癮君子隨便在某個廁所就能買到毒品,那證明貨源很充足,可這些毒品從哪兒來的?直到後來,有一次我和一個邊防團的領導吃飯,我抱怨了一下邊防沒有堵住毒品流通,那個領導聽完神色很凝重,臨走的時候跟我說:‘小韋,我立刻加強邊境巡邏,有問題我馬上通知你。’我當時也覺得,他不過是客套,可過了沒多久,他給我打電話,說邊防團在巡邏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秘密通道,有一條土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修到了界碑附近,修得很隱蔽,巡邏的官兵不注意還看不到,這會不會是一條運毒的通道?”
“然後呢?”小斌聽到這裡興奮起來。
“我們就派了偵查員蹲守,果然發現夜間會有人在那裡行動,有一天晚上,收網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什麼意外?”
“我們碰上了僱傭兵押運毒品,交火了,雖然對方毒品沒有運進來,可是我們傷亡了三人。”老韋淡淡的說:“有一個緝毒民警叫陳鍾佩,是我警校的同學,身中6槍,死了。”
“哎……”小斌嘆了口氣,如果這個叫陳鍾佩的活到現在,應該也是公安部門裡的一個領導了吧。
“然後呢?”沉默了一下,小斌好奇心還是佔了上風,忍不住又開口問道。
“然後?這條通道被堵住了,用了三個民警的血堵住了,這條通道廢棄了,現在也應該長滿了荒草了吧。”老韋說:“後來邊防加強了邊境巡邏,這種秘密通道沒有再出現過。”
“頭兒,現在科技那麼發達,會不會有人炒舊飯?”小斌問。
“很難說,緝毒就是這樣,什麼都有可能,可是當你費盡心思找到線索的時候,卻發現並不是你想要的,所有的可能會在一瞬間都變成不可能。”老韋笑了笑:“小斌,我真心勸你,幹幾年就調個崗位,要不以後你和我一樣,用腦過度會成地中海。”
小斌有些不屑:“我就喜歡幹這個,頭兒你怎麼不調?又不是沒機會。”
“哎,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也喜歡幹這個吧,到其他部門我不習慣。”
兩人沉默了半晌,小斌開口問:“那個大毒梟黃正斌,最後結局如何?”
“他跑了,無影無蹤,至今我們都沒有他一點消息,對緝毒警察而言,這是一個讓我們傷心的結局。”老韋嘆了一口氣:“很讓人泄氣對不對?可這就是現實。”
“是啊,太讓人泄氣了。”小斌感慨了一句。
“不過也許,黃正斌已經早死了,死於黑幫爭鬥,死於下屬出賣,或者別的什麼。”老韋說道。
“頭兒,這也不過是自我安慰,但它沒意義啊。”
“小斌,多年前我和你一樣,可是後來慢慢的發現,現實有時很美好,有時卻很殘酷,你要懂得調節自己,享受美好的一面,阿Q精神並沒有什麼不好,至少在面對殘酷的時候會給自己一點心理安慰。”在小斌面前,老韋並不只是一個領導,他更像一位導師。
“其實我喜歡偵破的過程,但我討厭各種可能、也許這種不確定的東西。”小斌抱怨說。
“可你選擇了這一行,就是要和可能、也許打交道。”老韋笑了:“找到樂在其中的辦法吧。”
“哎……頭兒,我有預感這次去邊防肯定會有收穫。”小斌信心滿滿的。
小斌的預感錯了,或許說,並不算準確,邊防部隊得知了他們的來歷,熱情的進行了招待,不過從最近的巡查來看,邊境上的確是沒有什麼異樣。
眼看着這個可能又要變成不可能了,小斌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不過,我覺得你們可以去附近打聽一下看看。”邊防部隊的領導看到泄氣的小斌,安慰他說。
隨口這麼一說,可是做起來又談何容易?幾百公里的邊境線,這可不是想去看看就能看看的。
老韋想了想,謝過了邊防部隊的領導,帶小斌先離開,這麼一顛簸,大半天都快過去了,兩人還沒有吃飯,隨便在路邊找了一個小飯館,兩人胡亂的朝肚子裡塞進食物。
“呼……舒服了……”小斌吃飽了,打着飽嗝摸着肚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吃飽了曬太陽……”
老韋被小斌的話逗笑了:“你吃那麼快,對胃不好。”繼續細嚼慢嚥,吃飯對老韋而言他難得一次好好的吃飯,這時候也是他仔細思考的時間。
“接下來咱乾點什麼?”小斌打着飽嗝,現在最想的就是找個賓館,好好睡一覺!
“找一下當地的國土資源局。”老韋慢條斯理的說。
“找他們幹嘛啊?”小斌愣了,按小斌的計劃,等老韋吃完了飯,回到縣城裡住進賓館,好好洗個澡,然後撲進牀的懷抱擁抱周公纔是正經的!
“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老韋看到小斌失望的表情,忍着笑,來了一句很流行的語言。
“錢包那麼小,哪都去不了!”小斌沒好氣的掏出錢包打開:“喏!這次活動的備用金,還剩……還剩……”小斌數了數:“589塊3毛……哎我去……這裡還有個硬幣耶,589塊8毛……住個賓館,吃個晚飯,明天還得給車加油……世界這麼大,我看你怎麼去看看?”
老韋慢條斯理的嚥下嘴裡的食物,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紅色大鈔:“窮家富路,你以爲我和你這傻子似的天天眼巴巴摳着備用金花?”
“哎呀,頭兒,沒想到你還是個土豪啊!土豪!我們做朋友吧!”小斌故作親熱狀就要貼過去。
“少嬉皮笑臉的!等會去國土資源局,調最近的地圖來看看,世界那麼大先去看看也得找到地方。”
“頭兒,累了那麼多天,能不能歇一下午,明天再去?我眼皮子現在就跟上了502膠水似的,一合上就打不開了。”小斌可憐巴巴的哀求。
“誰讓你來當這個緝毒警察?受着!受不了車上眯會,我開車!老闆,買單!”老韋喊了一聲。
“老子明天回去就辭職!”小斌恨恨的說,話雖如此,可是人還是乖巧的坐進了駕駛室:“國土資源局啊,別讓我再白跑一趟了!”小斌嘴上喃喃着。
車子奔馳在公路上,小斌突然有強烈的預感,國土資源局裡肯定有他們要找的東西,這次絕對不是可能,是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