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濃煙像是要把太陽都遮住一般,刺鼻的氣味也稍稍遮掩住了嗆人的血腥味。美狄亞看着眼前的殘垣斷壁,那廢墟前折斷的十字架孤零零地插在泥土裡,上面還有點點斑駁的血跡,更顯得無比淒涼。
毫無疑問,這是一座被完全燒燬了的大教堂,光是從廢墟的規模來看,這座大教堂在被燒燬前一定是宏偉壯觀,氣勢磅礴的。
“這是我們一路走來的第七座教堂了,老師。”,美狄亞對着身旁的列維說道。
列維點了點頭,他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廢墟里搜尋了一會兒,“沒有活人。”,他說道,“這座教堂已經被燒燬有段時日了,就算當時有幸存者恐怕也挨不過去了。”
美狄亞皺了皺眉,“下手也太狠了。”
“是啊。”,列維穿着粗氣找到了一塊大石頭坐下,“經過那麼多被摧毀的大教堂,沒找到一個活人,要不就是全被殺了,要不就是被抓走了。”
他捶了捶自己的膝蓋,“人老了,真是走不動了。”
美狄亞站在他一旁,巡視着周圍的滿目瘡痍,眼中滿是不忍。她無來由地身體抖了抖,好像是受寒了一般。
“我很害怕,老師,我很害怕。”,她低聲說道。
她看向列維,不知是在問他,還是在問自己,“我們做的,真的是正確的嗎?”
列維停下了捶腿的手,“美狄亞,以前的你可不會提這樣的問題,你只會爲了自己能夠不受拘束地研究魔法而歡呼雀躍。”
美狄亞低下了頭,“我讓老師失望了。”
“失望?不!我是感到欣慰。”,列維笑了出來,“你變成這樣,我很高興。”
他站起了身,看着已經高過自己的美狄亞,感嘆道:“法師,法師,我們首先是人,而不是隻會研究魔法的傀儡,更不是一個只會念動咒語的,冰冷冷的機器。”
“美狄亞,之前的你很讓我擔心,所謂的真理之瞳不就是個冷冰冰的物什嗎?”
“現在的你更有人味了,這很好。美狄亞,你要記住了,儘管我們掌握着異於常人的力量,但我們既不是魔鬼,也不是神明,只是人罷了。”
“若是隻能一味孤獨地活在這世上,哪怕掌握着再強大的力量,知曉這世間萬物所有的真理,活着也沒有什麼滋味。”
“這是我這麼多年在黑牢裡悟出來的道理。”
“至於聖教嘛。”,列維同樣看着這堆龐大的廢墟,眼中的迷茫漸漸轉變爲堅定,“不只是你,美狄亞,我也同樣迷茫過,害怕過,但我不後悔做出這個決定。”
“人類的未來寄託於魔法之上!這是我這麼多年一直堅信的信念。”
“然而聖教這麼多年一直在遏制魔法的研究,我不知道他們在害怕着什麼,但我知道,我們不能再這樣停滯不前了。”,說着列維指向了教堂背後,一大片的田野。
此時正是農閒的時候,田埂上連半點人影也沒有,冷清至極,偶然從周邊的農舍裡傳來耕牛“哞哞”的叫聲,只是聲音很是稀疏。
這是聖德蘭王國境內幾位常見的農村景象,他們這一路走來不知見過所少次了。
“美狄亞你看,王國境內的土地很稀少嗎?又或者很貧瘠?”,他問道。
美狄亞搖了搖頭,“相比於西境,這裡的土地好多啦。”
“那王國境內人口太多,以至於大家無田可種植了嗎?”
“人口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一路走來加起來的人口可能都沒有聖輝城一半多。”
“既然田地充足,人口稀少,可爲什麼我們看見的所有百姓,都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甚至還時有餓死的情況發生?”,列維又問道。
“不是那些貴族實在太過貪婪苛刻,把農民們逼上了絕路嗎?”,美狄亞反問道。
“確實有這方面的原因,然而我有一種想法:若是這地裡的產糧翻上十倍,豈不就能人人飽食,天下太平了?”
“這怎麼可能?”,美狄亞下意識地反駁道。
“這並非不可能,我曾經與精靈一族打過交道,知道他們有一種神奇的魔法,可以使得植物快速生長。”
“比如一株大樹,想要長成非要經歷十年寒暑不可,然而在精靈魔法的催熟下,只不過幾天時間,一株小樹苗就能成長爲參天大樹。”
“這就是魔法的神奇之處。”
“又比如現在想要開墾農田,主要依靠的是人力,耕牛,有些地方還用上了水車。可這樣畢竟效率低下,又極爲累人,可若是有一種普及的魔法,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完成耕地、播種、培土等等所有的工作,不就可以把人力解放出來,投入到更爲重要的工作?”
“還有教皇從矮人那裡購買了鐵馬,運送糧食這件事,想必你也聽說了。我知道這件事後,萌生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既然那些矮人們製造的笨重機械,都可以做出這種超出想象,遠超人力的事情,爲什麼魔法不可以呢?”
列維越說越興奮,未曾打理的雪白鬍子在風中一抖一抖的,似乎是在點頭贊成他說的話。他滔滔不絕地說了許多,才發現自己沒有顧及身旁的美狄亞,他略有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啦,美狄亞,我的想法可能太過新奇了,你一時間接受不了。”
“不。”,美狄亞笑着搖了搖頭,“您的想法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以前他就經常和我說過:魔法不應該僅僅只是殺人的道具,它更應該被應用於造福人類。”
“他還說過,現在我們對於魔法的研究已經完全偏離了道路,太多法師只醉心於對於元素本質的研究,而忘了探索魔法在人類日常生活中的應用。”
“魔法最終會改變人類,甚至是改變這個世界。”,她用模仿的語氣說出來,說完自己也笑出了聲。
“魔法最終會改變人類,甚至是改變這個世界。”,列維若有所思地思考着,他有點驚訝:這是自己在黑牢中關押了這麼多年,苦苦思索出來的道理。
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法師會這麼想,甚至與自己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