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這三個字毫無份量,可是江凝雪卻突然落淚了,哭得梨花帶雨,整個人就在柳宇的肩頭。
看到她的目光,柳宇明白了,她什麼都知道。
自己想要隱藏的事實,她都知道,自己的每一根汗毛,她都能摸得清清楚楚,自己騙不過她,可是她硬是裝作沒事人那樣。
江凝雪哭得傷心,她想在柳宇的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便狠狠地張開嘴想在柳宇的肩上咬了一口,只是那牙齒才碰到那肩頭,鼻子就發軟了,淚水不受控制得淹沒了整個俏臉,那牙齒都是沒有落下去。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
柳宇不知道怎麼安慰懷中的江凝雪,他唯一沒有勇氣面對的就是這個亦母亦姐亦妻的江凝雪。
“是羅雁秋的錯,她都告訴我了。”江凝雪的臉被淚水淹沒了,眼睛哭紅了:“我的阿宇,是頂好頂好的男人。”
只是才說出這句,她的淚腺又控制不住了,柳宇抱住她,死命地勸道:“別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心又亂了,都是我的錯,我……”
那邊江凝雪卻帶着霧鎖一般的容顏,擡起頭來說道:“把筆和紙給我……”
“幹什麼?”柳宇心底總覺得慌慌的,卻依舊把紙筆遞過去:“凝雪,這事情我錯了,我是天下第一等的呆子好不好。”
江凝雪帶着不斷往下地淚水說道:“拿來。”
她輕輕地開始寫字。寫着寫着就覺得辛酸。旁邊柳宇摟着她。生怕她就倒下去了。眼睛還盯着她要寫地字。
“柳宇是個大壞人……”
柳宇看到這幾個字。差點身子沒一軟。他知道錯了。
江凝雪還在寫字:“江凝雪永遠聽大壞人地話……”
看到這幾個字。柳宇竟是控制不住哭了。他死死地吻住了江凝雪地嘴脣。
江凝雪也一邊抽泣着,一邊抱住柳宇,兩個人熱吻起來,把所有與對方的感情將融入這吻中。交換着那甜美。
許久,脣分,江凝雪擦了擦了那紅腫的眼睛:“阿宇,你不是大壞人,是個小壞蛋……”
江凝雪那蠻秀麗的字還鋪在桌子上。
“柳宇是個大壞人。”
“江凝雪永遠聽大壞人地話。”
柳宇的眼睛又溼潤了,他拿起筆來,在上面又寫了一句:“柳宇永遠只對江凝雪最好。”
江凝雪這一回狠狠地在他的肩頭咬了一大口。卻還是沒用多少力道:“大壞人,小壞
“凝雪……”
“說句好聽的。”
“柳宇永遠只對江凝雪最好。”“還不夠,要這樣說,小壞蛋永遠最愛江凝雪。”
“柳宇永遠最愛江凝雪,生生世世,永遠不變。”
雖然還是雨後初晴,卻也算冰雪初融,青梅竹馬在那裡小聲地說道情話。
柳宇會銘記着他地誓言。
河陽。
城裡還瀰漫着大戰後硝煙的味道,城內城外到處都是屍體,但城頭懸掛的旗幟已經改換成顯眼的七星黑旗。覃四弟統率的千餘人在堅持數日之後,面對着黑旗軍如潮水般的攻勢,終於再也不支持不住。往北潰走,結果撞到快槍之上,死傷摻重。
“我又回來了!”黃守忠用力地搖動大旗:“多謝衆家兄弟,助我奪回河陽。”
對於奪回自己的根據地,他可以說最興奮地一個人,他一一做恭過去:“多謝了!多謝了!”
河陽是前營的根據地。這一次前營奉命進剿李楊材,結果倒讓覃四弟佔了天大便宜,把他老窩端了,這才引出了黑旗軍全軍盡出反攻河陽。
這一役,前營爲了奪回自己的根據地自然最賣力氣的,各營也都奮力出戰,黃守忠一一謝道:“老楊,這位有你的,我請你喝酒!左營幹得真好。嗯……”
他把目光掃到了柳隨雲的身上:“以後沒話說。細柳營的事便是咱們前營的事,咱們便是一家人了。”
如果說這一仗最耀眼的。還真莫過於這個柳隨雲和他們身後的細柳營。
打了整整七天硬仗,可是柳隨雲一排人斃傷敵軍近百,攻必克守必固,自己卻沒有傷亡,原來以爲細柳營僅僅依靠火力強大橫行一時地看法被掃之一空,連黃守忠都私下承認:“拿同樣的兵器與細柳營對攻,我們前營不是對手。”
戰鬥隊形、射擊水準、駐營、搜索……沒有一個地方不是可圈可點的,甚至連幹部地指揮能力都很強,最後一天覃四弟率部出逃的時候,柳隨雲機動指揮,不但很好地發揚了已方的火力,而且還截住了出逃的敵軍大隊。
細柳營對火力的運用,對武器的保養,對新戰法地認識,都是這些仍停留在前膛時代的黑旗軍也沒法比的,甚至於同柳隨雲一同來的經世易也讓人大吃一驚。
他到現在已經不知道替黑旗軍復裝了多少雷明頓步槍彈,只要有彈殼送過去,他便是沒日沒夜地幫忙復裝,而且復裝出來的槍彈一直保持很高的水準,而且那速度超出了黑旗軍的想象之外。
他們根本無法想象,這個世界居然有手工復裝槍彈達到這種速度的人。
不過柳隨雲對於黑旗軍也是佩服得很,雙方協同作戰,對於對方的優點那便是一目瞭然,細柳營固然很有朝氣,很有銳氣,而且對於後膛時代地火力戰認識更到位。
而黑旗軍地優點在於老道,這些官兵都是無數次從戰場廝殺存下來的老兵,他們一開始行動就能發現舉手投足間都有着用鮮血凝結而成地經驗,柳隨雲非常小心地把自己的觀察記在筆記本上。
不僅如此,他還願意與其它營頭建立良好的關係:“黃管帶太客氣,細柳營和前營本是一家人。有什麼事,只管開口便是。”
在過去一年裡,他的成長勝過以往的任何一個年頭,甚至在待人處事上也老成了許多:“我們會一直到掃蕩完殘匪之後再回山西地。”
“好!”黃守忠是個爽直漢子:“到時候再約上鄧哨長。好好吃上一頓。”
他知道柳隨雲實際還是個半個孩子,滴酒不粘:“我親自給你們殺頭肥牛。”
旁邊的楊著恩和吳鳳典都笑了,劉成良都是道:“藎巨的廚房,可是尋常人吃不到的啊!”
正說着,那邊傳來了劉永福地笑聲:“這一仗真是痛快!咱們打仗就需要這麼打。”
確實是痛快的一仗,別看了足足攻了四天,可由於每次關健時刻。都能派上柳隨雲排一擊定勝負,所以這一戰可以說是戰果大,傷亡小,繳獲亦多,劉永福大聲說道:“估計鳳典等你們給他弄洋槍,已經等得心急如焚了吧。”
他的身後跟着的義子劉成良也說道:“隨雲,你們可不要忘記了我們後營。”
柳隨雲也是抱手一恭:“自然是不會忘記了統領和諸位哥哥的仗義。”
劉永福拍了拍柳隨雲的肩膀,眼裡盡是讚賞之色:“對了,和你知會一聲,這一回你回山西。恐怕呆了不多久,我又要向你們柳帶借調你了。”
“怎麼了?”
劉永福大大方方地找了塊石頭就坐下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還得要你幫忙。黃統督下了死命令。說是葉成林擾亂十州,讓我們黑旗軍去平了他。”
柳隨雲對此插不上話,那邊黃守忠已經開口了:“葉成林在十州差不多也有十年功夫了吧?咱們又是同鄉,何必與他太過意不去,意思意思就可以了,何必太認真。”
他的意思很明顯。並不希望從把守山西這一門戶地細柳營中調取兵力,何況這葉成林也是他們的廣西同鄉,算是黃旗軍舊部,當年與黑旗軍諸位管帶都有些交情。
他所盤據的十州,則是屬於北圻最偏遠的地帶,舉個例子,如果法國在河內興兵,那首當其衝的則是細柳營的山西,再繼續向前進攻。則是宣光、興化諸省。而黑旗軍的根據地保勝將是法軍的最後攻擊目標,可這十州。還在保勝的西方。
劉永福卻說道:“這是以防萬一,我相信不會有什麼大戰,可是帶上這麼一排兵,豈不是如虎添翼。”
柳隨雲這一排兵,這一次河陽之役,確實有總預備隊的意思,一但戰事陷入僵持,便是他們大顯身手地時候了,這些使用前膛火器的守軍,哪裡見過火器如此精良的步隊,那幾乎一陷入戰鬥就接近崩潰,然後黑旗軍再使用步隊衝擊,那簡直是攻無不克。
一想到這,吳鳳典也贊同劉永福地意見:“葉成林畢竟轉戰經年了,還是小心些。”
這葉成林的隊伍,號稱有千人之衆,不過和這守河陽的千餘戰兵不同,實際上眷屬甚多,真正的可戰之兵也不過是三百人上下。
到時候黑旗軍再以今天的實力出擊,在十州作戰還可以得到數千越軍的協助,再請出細柳營地柳隨雲排,那簡直是萬無一失,閉着眼睛都能將對方推平了。
那邊劉永福卻揮揮手,似乎大家都靠近些,幾個親兵見到這個陣勢,也趕緊散開清場:“幾位大人有事相商,大家退一退。”
柳隨雲在這幾個中年人當中,因爲年齡和職務的關係格外顯眼,只不過現在他代表的是黑旗軍戰力首屈一指的細柳營,大家也很自然地把他請入了這個圈子。
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劉永福又再次強調:“此次進兵十州,一定要萬無一失。”
大家知道他有後話要講:“十州這個地方,地方偏遠,盡是大山,可是也勝在天高皇帝遠,我不得不爲我們黑旗軍留一條後路啊……”
他言語之中,倒是有着無勝感嘆之意,只是這幾個管帶都明白他的意思。這位黑旗軍第一人是爲黑旗軍佈局了。
現在黑旗軍控制着從保勝(老街)到河內的一條紅河航道,這也是黑旗軍除了越南官方發放的軍餉之外唯一的經費來源,一年可收稅五萬兩銀子,這條航道的得失直接黑旗軍地興衰成敗。
只是佔據紅河航道地黑旗軍卻成了法國人眼中。自黑旗軍陣斬安鄴以後,兩方已經勢成水火,法國人無時無刻想把黑旗軍從紅河上驅逐出去。
越南親法派與法國人互爲呼應,自打海陽總督範富庶率先發難,黑旗軍簡直裡外不是人,彷彿千夫所指,每年要黑旗軍移防保勝的奏摺都有幾百件之多。
保勝是黑旗軍命脈所繫。千萬不能退讓不得,但是壓力實在太大,讓劉永福難以應付。去歲李揚材入越倡亂,爲了請出黑旗軍這支強力武裝,好不容易減輕了許多壓力,劉永福便決心替黑旗軍再謀一條後路。
“等拿下十州,再好生經營,便是第二個保勝。”
他替部下打氣說道:“這一次攻打十州,請大家再拼一次全力。”
“願追統領共榮辱。”
待得人都散了,只餘下劉永福和劉成良兩人。那邊劉永福又說了一句:“對了,把黃旗軍和李揚材在山西失敗地消息放出去,再給下面打打氣。”
“好!”劉成良這個劉永福的義子。和吳鳳典可以說是劉永福最親信的兩個部下:“這消息我們扣了六天,現在也正好給將士再打打氣!只不過……”
他突然壓低了聲音:“這一次左營要不要回山西?如果雅樓回防山西,這簡直是送羊入虎口啊。”
劉永福得意地笑了笑:“征伐十州,左營如何能走得開?我還沒有老眼昏花,把黑旗軍最得力的營頭送到別人口裡去。”
劉成良地聲音更低:“義父,您可是答應過左營回防山西。萬一雅樓那邊反彈起來……”
劉永福早有謀劃:“雅樓的防區便在山西省,只不過征戰在外,細柳營既然說過要負擔左營的軍餉,那接下去也要把這個責任擔起來吧。”
“義父這招高明!”劉成良明白過來:“那這回還是要徵調柳隨雲排“沒錯!只不過他們畢竟是細柳營系統的隊伍,和左營不同,所以放他們回山西省補充一回糧彈,然後再出徵十州……不過正因爲那柳隨雲年輕,正好糊弄,再加上他們管帶也是娃娃。正好讓他們替我們拼殺一番。”
劉成良明白了。柳隨雲既然加入了黑旗軍,那麼好歹得付出代價。
吳鳳典左營防區本在山西省。是前營黃守忠擅自把這塊防區讓與細柳營,但細柳營得到防區,自然需要把左營的軍餉負責起來吧,這一次收復河陽,是替黃守忠規復舊地,劉永福可以暫時承擔。
可是接下去,細柳營就要背上這供給左營軍餉的沉重負擔,但是劉永福決不會輕易讓左營歸還建制,甚至至柳隨雲排這隻十分好用的武裝,他也不會輕易開口讓其歸建。
劉成良也悟出其中地道理來:“義父這招果然高明,我想細柳營經過與黃旗軍這一役,想必是一定會招兵買馬,可是有這一營一排在外,我估計他也就是能再召集一二百人上下。”
“不錯!細柳營如果超過六百人,那咱們父子也不用混了。”劉永福正聲說道:“統督大人用這一手玩過我,我自然也可以玩玩別人。”
黃佐炎玩這一手,那當真是堪稱北越第一強人,既不讓黑旗軍有餘力招張實力,但也不讓黑旗軍餓死,半飢不飽的漢子那是最賣力氣的,劉永福想到這,嘆了一口氣:“不過啊……左營和柳隨雲遲早要回山西的。”
“怎麼?”劉成良一驚:“什麼時候?”
劉永福長嘆不已:“法人出兵北圻,興兵紅河之際……”
“想必已不久矣,在那裡之前,要早留後路啊……”
柳隨雲帶自己的步兵排回到老營的時候,那是受到了最熱烈的歡迎。
只是在歡迎之後,柳隨雲第一時間就把整理好的筆記交給了柳宇:“阿宇,這都是此次出兵河陽的一點收益。”
現在他和細柳營的每一個幹部都養成記筆記地習慣,即便是張彪、司馬泰這種不識幾個字的粗人,現在每天也能記上粗略的筆記。
象柳隨雲、經世易這種人,更是成了標準地技術型軍官,這次上交的筆記足足有五六千字,就連黑旗軍自己都沒想到其中有這麼多的竅門。
柳宇翻了幾頁,就覺得舒服多了:“好!到時候複製一份,交到凝雪那去。”
經歷這一次風波,這對青梅竹馬又好得如膠似漆,江凝雪的身份進一步提升了,象這類重要的戰鬥文書,都是她來負責:“對了,這次紅河哨所戰鬥的筆記,也讓凝雪找人替你複製一份。”
柳宇繼續往下看,這是經過整理討論後地筆記,用鉛筆寫的:“坐吧,自家兄弟。這次去河陽,對黑旗軍有什麼看法?”
他知道,有些東西並不能寫在文字上,只能口口相傳。
柳隨雲只說了一句:“吾可取而代之。”
“都能讀史記了?了不起。”柳宇壓低了聲音:“怎麼說?”
“阿宇,這黑旗軍確實是北圻第一等勁旅,如果讓他們盡操後膛,那便沒有我們細柳營的活路,只不過這麼強的戰力,不得運用啊。”
他也在嘆氣:“某些人堪稱鼠目寸光啊。”
“怎麼說?”
柳宇知道柳隨雲的觀點並不僅僅代表他一人的觀點,多半是排內幹部的統一觀點:“詳細說!”
柳隨雲便把劉永福準備攻略十州,以備後路的計劃說了一遍:“十州這地方,我打探過了,那裡固然天高皇帝遠,退到那裡只能是一條死路。”
“那裡人煙稀少,山道難行,民衆貧困,要糧缺糧,要人缺人,要餉缺餉,絕對是死地。”
對於十州的形勢,柳宇也在書上看過,但不象柳隨雲打聽得這麼清楚:“保勝都守不住,談什麼退往十州,到時候法國人只需要把幾個路口一卡,黑旗軍便是想出來都只能困在裡面了。”
“嗯。”柳宇很讚賞地說道:“就這些?”
“當然不是!俗話說得好,置之死地而後生,法人步步緊逼,某人不作破釜沉舟,決死一戰地打算,卻是想着什麼後路,這未戰就先泄了已方地士氣。”
柳隨雲分析倒真是一針見血:“正所謂,哀兵必勝,某人鼠目寸光,自可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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