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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斯沒有再理會那個多餘的傢伙,伸手輕輕的將散落的羊皮紙摞好,轉而看向了貞德問道:“來這裡看書?”
後者靜靜的等待他做完這些事情,隨即輕輕點頭。
“導師說書本是承載知識的海洋,雖不需全部記住,卻應明白其波瀾壯闊,明白自身的渺小。”
貞德似乎很少在別人面前說這麼多話,言畢,微微低了低頭,臉頰在夕陽的餘暉中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只不過目光如水。
“我似乎越來越體會到這一點了,”墨菲斯整理好了羊皮紙,輕輕指了指圖書館的門口,道:“這裡似乎沒有辦法把書借出去呢,我今天該回去了。”
“回去…”
貞德擡起頭,眼瞳中的失望沒有絲毫掩飾。
“當然,每週應該還會來這裡的。”墨菲斯似乎開了個玩笑,不過並不世故的貞德並沒有聽出來,只是點頭,嘴角重新翹了起來。
“第一次來聖帕米爾學院,可以帶我在這裡走走麼?”
也不知道平時惜時如金的墨菲斯吃錯了什麼藥,他思索了幾秒後突然開口,隨後覺得有些冒失,又不自然道:“當然,如果沒有時間的話——”
“有的。”
貞德歪過腦袋,一臉好奇的表情望着墨菲斯回答道,似乎也在思索這個傢伙爲什麼今天有些不一樣。
尷尬的笑聲迴盪在圖書館中,讓不遠處身穿黑袍的圖書管理員擡起了頭,迎着夕陽的黑袍男人微微笑着,對走出圖書館的兩人微微點頭,目光友好而溫暖。
似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神職人員呢,墨菲斯只是這麼感覺,卻不知道擦肩而過的黑袍人在神學院乃至拜占庭教廷有着怎樣的地位。
看上去只有三十歲出頭的黑袍管理員望着走出圖書館的兩人,嘴角的笑意帶着一抹常人不解的意味,似乎在緬懷什麼,卻又帶上一份哀愁。
……
神學院的組成主要由學生宿舍、聖帕米爾大教堂和公共食堂組成,三個主要區域基本是上所有學院的標準設施,只不過在這裡,聖帕米爾大教堂的規模比起一般學院大了至少三倍有餘,僅僅是底座的地基據說便有三十米的深度,其中還埋藏着不少聖徒身上曾經使用過的聖物,其中之一最著名的便是聖?奧古斯丁曾經佩戴過的十字架,這對於拜占庭來說簡直就是僅次於主受難後所使用的裹屍布般屬於讓人頂禮膜拜的藏品。
但是幾百年來所謂的聖物僅限於傳聞,聖帕米爾神學院並沒有展出過這些聖物,既沒有承認其真正存在的同時也沒有否認,態度模糊,似乎身處君士坦丁也沾染了一些貴族習氣般讓人琢磨不出其中意味。
墨菲斯和貞德的身影行走在神學院中,彷彿靜止畫面中的一抹亮彩,兩人距離不遠不近,曾經的小修女腳步多了幾分從容,離開老人阿奎那後她似乎已經逐漸適應獨自面對從未見識過的新事物,而墨菲斯則亦步亦趨,步伐緩慢卻淡定,沒有貴族的紈絝,沒有騎士的彪悍,沒有魔法師的嚴謹,唯獨能感受到的,就是他微微仰頭時所帶的那份尊敬和平淡。
兩人並未多言,只是在某棟建築前停下時,貞德會小聲說出它的名稱,甚至有時候也會紅着臉說自己也不清楚,墨菲斯也不取笑,似乎這些問題的作用並不是表面上爲了背後的答案而僅僅是爲了享受着一份片刻的安寧,落日的餘暉完全消失時,墨菲斯已經重新走到了校園門前,兩人的身影一路引起了無數修士駐足,貞德臉皮薄,低着頭異常害羞,墨菲斯自知不該給她帶來這種負擔,只是在門前行了一個騎士使用的禮節,無言告別,這才讓貞德鬆了口氣。
不過望着他輕輕踏上馬車的身影,貞德在學院門口駐足良久,直到裝飾着紫鳶尾徽章的馬車漸行漸遠消失在大路盡頭,她才微微嘆息,轉身離開。
不遠處,站在角落中的托馬斯睜大了眼睛。
踢到鐵板的滋味並不好受,阿奎那未完成的著作叫什麼名字拜占庭知道的人並不多,若不是托馬斯的家族在教廷中消息靈通,恐怕到這位老人去世並追封聖徒時托馬斯都不會清楚,只不過《神學大全》的手稿出現在了一位莫名其妙呆在神學院圖書館內的年輕貴族手內,而這位貴族還是個騎士學院的學生,實在是匪夷所思。
托馬斯雖然在下午的表現很糟糕,但並不代表他是個傻蛋,相反的,在看到手稿的名稱後立刻放棄套近乎的決定稱得上果決而明智,不過打算將這個消息告訴父親的托馬斯卻在墨菲斯離開時放棄了這個想法。
那枚紫鳶尾的徽章讓他明白自己呈報這個消息與否已經不重要——阿奎那的地位之崇高,連神學院院長都需要慎重看待,銷聲匿跡的老人似乎大隱隱於市,但是想要登門求教的區主教級別神職人員絕對可以從君士坦丁排到神聖加百列帝國的教廷核心梵蒂岡,哪怕是僅僅老人的一句話的教誨,對於想要在神職體系中更進一步的人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甘露。
但是這一切都在溫德索爾家族的族徽面前被徹底斷絕——托馬斯很清楚,自己的家族和眼前這個看起來養氣功夫極好的貴族比起背景來就和此刻教堂頂端的聖十字架與自己的距離一樣,近乎兩個世界。
現實就是如此,殘酷稱不上,卻總讓人生出無力感。
托馬斯嘆氣,這位或許從前總是依仗自己家族的驕傲而自負的修士擡起頭,仰望着頭頂的那在黑暗中漸漸模糊於視野的聖十字架,終於明白那站在山腰處的人,是不該頻頻回頭感慨自己的成就的。
知恥後勇,永遠不嫌晚。
………………….
手捧書稿的墨菲斯返回公爵府,一系列的劍術練習後洗個澡,返回臥室時老管家已經按要求將一份羊皮紙放在了書桌上,那是柯西騎士學院的三位舍友和莉莉絲的資料,同時也包括了教官布朗的生平。
一張張羊皮紙上寫下了幾位同齡人和那個愛罵髒話的大騎士的履歷,但是很明顯的能看出其中深度——布朗的資料比其他四個人加起來還要多。
仔細研讀了超過一個小時,墨菲斯大概對於身旁的這些人有了一些認識,但是最爲模糊地還是那位親王女兒——這個見面之初脾氣大的嚇人的女孩兒在資料上並沒有特別多餘的話語,僅僅點出了她自幼和親王父親不合的事實,並且在八歲的時候便偷偷離家出走接受了騎士訓練,而知曉這件事情的圓桌騎士親王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終進入柯西騎士學院後莉莉絲成爲實力最爲強大的第一連成員,一串耀花人眼的成績背後付出多少艱辛無人知道,而除了已經達到高階騎士的駭人成就,更有在君士坦丁外圍村莊參與剿匪行動的記錄,雖然沒有親手斬殺匪徒,但是勇氣可見一斑。
足以想象她平時的優越感自然和老兵看新兵蛋*子差不多。
與之相比,自己的三位舍友都是乖乖學生,只不過家庭背景都有些只得琢磨的地方,墨菲斯看的時間最久的是大騎士布朗的資料——十六歲參軍,二十三歲榮升高階護衛騎士,並在二十七歲成爲帝國最偉大“聖殿騎士團”一位旗團級指揮官,並且所處旗團是“聖殿”的尖刀角色,綽號“冷刃”,永遠衝在最前線,番號在幾百年間數次面臨全滅除名的威脅。
不要小看聖殿騎士團的位置,這個號稱帝國第一騎士團的戰績已經夠單獨出一本厚厚的書籍,作爲前身是拜占庭建國時的第一個擁有番號的騎士團,近千年來聖殿騎士團已是帝國驕傲,雖然現在結構臃腫甚至隱隱自成一體,但仍無法掩蓋其擁有毀滅一個國家實力的現實。
而這其中的先鋒旗團冷刃,名副其實,可以說從這裡走出去的騎士,便是可以留名《帝國騎士名錄》的角色,雖然這份名單相對於《拜占庭簡史》上那些知名貴族帝國功臣繁雜了太多,但終究稱得上“名垂青史”。
在卡斯蘭迪持續戰鬥七年,返回帝國後斷斷續續在吉爾邊疆的各個據點清剿流寇,十多年戰鬥生涯負傷一百三十七次,獲得超過二十多枚帝國勳章並榮升大騎士之列,戰後拒絕帝國給予這位功臣榮華富貴告老還鄉的待遇,原因是自己孤寡一生無牽無掛無需多餘金幣,按照他的原話就是“老子要了這麼多錢心裡不踏實”,最後坳不過軍部命令,接受了在騎士學院任職的軍令,也算雙方妥協。
沙場猛將大抵如此吧,雖無唐吉坷德的閱歷,卻也有着太多墨菲斯需要學習的地方。
將這摞羊皮紙放下,抽出魔杖,墨菲斯靜靜開始了魔法陣刻畫的練習,在午夜時進入冥想,如此度過了一個週末。
和那些週末回去拉上狐朋狗友去銷金窟快活的貴族相比,墨菲斯苦行般的生活無異於比白開水還要無趣,但是對於溫德索爾的繼承人,一個能夠將沉重的榮耀抗在肩膀上還要咬牙前行的貴族,這些僅僅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