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號“白儒”,隱有與“黑儒”一爭長短之意,這名號決不許存在……
摹在此刻,樓梯響處,一個面目姣好如女子的青衫書生,飄然上樓,掌櫃的緊跟在他身後,哭喪着臉道:“公子,樓上已無空座了!”
青衫書生冷冷地道:“樓上座位全空着,你是不想做買賣了,把上門的客人朝外趕?”
“公子,這樓座客人全包了,後樓如何?”
“少廢話,我就喜歡這前樓。”
說完,目光上掃,徑自到丁浩對面靠窗的座位上落坐。
掌櫃的可憐兮兮地望着“白儒”這一桌,惶惶地道:“小的實在沒辦法!”
“白儒”淡淡地道:“由他罷!”
掌櫃的深深打了一躬,然後走到那青衫書生座前,道:“公子用些什麼?”
青衫書生微微一曬,用手一指丁浩這邊,道:“照那位仁兄的樣!”
“是,馬上到!”掌櫃的轉身下樓。
丁浩心裡好笑,這書生看來已三十出頭,竟這般迂腐,吃東西照人家一樣,心念之間,目光不期然地膘了過去,那書生的目光也正好射來,四目交投,丁浩心中一動,好凌厲的眼神,原來是個會家子,那書生微笑着點了點頭。
丁浩收回目光,心想,奇怪,這臉孔似曾相識,在那兒見過呢?
不一會,小二送上了酒菜,與丁浩完全一樣。
青衫書生好整似暇地斟了一杯酒,在口裡淺淺一嘗,旁若無人地朗吟起來
“前失落遊春侶,極目尋芳,滿眼悲涼,徒有笙聲亦斷腸。
林間戲蝶簾間燕,各自雙雙,忍更思量,綠樹青苔半夕陽。”
這是近期詞人馮延己的一首“採桑子”,丁浩曾涉獵過,一聽便知。
吟罷,又啜了一口酒,那種吃法,確夠斯文。
“白儒”揚聲一笑道:“好一個各自雙雙!”
青衫書生目光微瞥,卻沒答他的腔。
鄭月娥笑向“白儒”道:“世間盡多冒充斯文的人,圖博文武兼資之舉,古語說:自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也,真是一點也不錯!”
青衫書生擡頭熟視了丁浩半晌,突地一拱手道:“敢問這位兄臺,尊駕莫非是江湖盛傳的少年高手‘酸秀才’?”
丁浩本待不理,卻又屈不過情,只好報之以微笑道:“正是區區!。
“哦!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只恨無緣識荊,今日巧逢,誠乃三生有幸!”
“江湖小卒耳,何足撲齒!”
“見臺忒謙了,如蒙不棄,我們共桌而飲,如何?”
丁浩不好拒絕,同時也正感無聊,一頷首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有何不可!”
青衫書生露齒一笑,牙如編貝,美人亦不過如是。
“如此!……在下移樽就教!”
說完,真的自己動手,把酒杯箸逐一搬到丁浩桌上,兩人相對而坐,一樣的俊雅飄逸,如一對臨風玉樹。
那邊,“白儒”調侃似的道:“現在真正的‘各自雙雙’了!”
這話很刺耳,但丁浩不理他,這一頓酒飯之後,便要兵戎相見,爭這些閒氣可沒用,當下目注青衫書生道:“閣下如何稱呼?”
“在下有個不中聽的外號,叫‘赤影人’!”只道外號而不提姓名。
“赤影人?”
“正是,正是!”
丁浩心中十分奇怪這聞所未聞的怪名號,但不好追問下去,舉杯道:“請!”
“請!”
兩人照了照杯,“赤影人”搶着斟上,口裡道:“兄臺遊俠江湖?”
丁浩淡然一笑道:“談不上游俠,希望藉此增加些見聞而已!”
“是,是,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
“閣下呢?”
“彼此!彼此!所見略同。”
那邊,鄭月娥又開了口,意帶鄙夷地道:“英雄所見略同,竟有人自命英雄,卻不知是什麼三家村的小子!”
“白儒”湊趣地道:“是小英雄罷了!”
“這……這麼說?”
“唯大英雄能本色,裝模作樣,不是小英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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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
“赤影人”可能聽不下了,一披嘴道:“真是不知天下尚有羞恥事!”
丁浩一哂道:“這倒不必計較,各人見識不同!”
吃喝了一陣,“白儒”起身道:“酸秀才,西行五里見面,你敢來麼?”
“當然奉陪!”
“我等先走一步!”
“請便!”
一行人起身下樓,鄭月娥到了樓梯口,回頭道:“小子,這是死約會,不見不散,你這新交的朋友也無妨一道來。”
“赤影人”驚疑地道:“兄臺,什麼回事?”
“一個小約會!”
“有過節?”
“有一點!”
“這女的是誰?”
“望月堡主鄭三江的寶貝女兒!”
“哦!這一帶是‘望月堡’的天下,爪牙密佈,惡龍不敵地頭蛇,兄臺要小心爲上,那男的呢?”
“她的丈夫,叫‘白儒’!”
“什麼,‘白儒’!”
“是的!”
“大概是想媲美當年的‘黑儒’?”
“可能有這意思!”
“身手如何?”
“未可小覷!”
“兄臺準備赴約?”
“當然!”
“在下可以同行麼?”
丁浩急搖手道:這是區區與對方的私人恩怨,閣下最好不要淌這混水!”
“赤影人”皺眉道:“萍水相逢,正嘆相見恨晚,又要分手麼?”
丁浩對這文質彬彬的“赤影人”已漸懷好感,聞言之下,誠摯地道:“區區亦有同感,錯過今日,不愁沒有相逢之期,俟諸異日吧!”
“赤影人”點了點頭,道:“來,我們各盡三觴,以紀今日之邂逅!”
丁浩慨然道:“從命!”
兩人豪情地各喝了三杯,“赤影人”面上飛起了紅霞,脂粉氣更濃了,丁浩下意識地心頭一動,道:“仁兄酒後更見瀟灑不知誰家女兒有福,得配你這美男子……”
“赤影人”一笑道:“在下量淺,不勝酒力,若說美男子,兄臺才當之無愧,如在下是女兒之身,決不輕易錯過!”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丁浩起身,斂了笑容,一擊掌,小二應聲上樓。
“赤影人”搖手道:“在下還要坐一會,等個熟人,兄臺請便,這一餐由在下作東!”
“這怎麼成?”
“要客套便顯得不夠英雄本色了!”
丁浩不由改了稱呼,道:“小弟從命便了!”
“赤影人”起身執住丁浩的手,情意殷殷地道:“愚兄無話可說,但願不久再見!”
對方的手,細膩白淨,柔若無骨,有如處子,丁浩心中又是一動。
“小弟也慶幸結識兄臺,珍重,再見!”
“赤影人”重重蟄捏了捏了浩的手,然後放開道:“盼賢弟當心些?”
“小弟理會得!”
“不送了!”
丁浩懷着一份依依之情,與“赤影人”作別,出了酒店,徑朝約定地點走去,一股豪雄之氣夾着恨火仇焰,在心胸間翻騰,此番約會,非把“白儒”拾奪下來不可。方轉出正街,一個穿監布大褂的中年人,迎面而至,深深注視了丁浩一眼,作揖道:“公子是姓丁的?”
“不錯!”
“小的等候半日了!”
“你是……”
“小的奉主人差遣迎候,從石家集來!”
丁浩心中恍然,隨道:“區區目前要辦件事,回覆你家主人,事完即到,兩位老人……”
“在莊中專候!”
“去石家集如何走法?”
“西行十里,有一片楓林便是!”
“嗯!這倒巧,是順路,貴主人如何稱呼?”
“敝主人集中均以駱二員外呼之!”
“好,知道了,你就照方纔所說回覆你家主人便了!”
說完,繼續舉步前行,五里路程,不過片刻工夫便已到達,地點果然十分荒涼,遠處縱橫的田疇間,點綴着幾戶疏落的農家,靠路邊,是一大片墳場,荒冢累累,野草悽迷,幾株枯樹,襯得現場更加淒涼。
墳場的另一邊,接連着樹林,林緣拴了數騎馬。
不問可知,這便是約會的地點了。
丁浩彈身穿越墳場到了林邊草地,“白儒”夫婦自林間出現。
“酸秀才,你還算言而有信!”
“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看此地風水如何?”
“不惡!”
“拔劍吧!”
雙方掣劍在手,吆喝一聲,便動上了手,一幕酷烈萬狀的場面現了出來,劍氣撕空,劍花進舞,鏗鏘之聲,令人動魄驚心。
四十招之後,“白儒”先機盡失,落於下風。
丁浩鼓其豪勇,劍勢益發凌厲,殺得“白儒”毫無還手之力,險象叢生。
鄭月娥冷哼一聲,拔劍加入戰圈,這一來,挽回了“白儒”的頹勢,又告有攻有守,她的身手不俗,乘虛蹈隙,配合“白儒”的攻守,天衣無縫。
夫妻聯手,搏鬥了二十餘個回合,又漸呈不支。
但丁浩要收拾下對方,可也不是件易事,他不耐久戰,沉哼一聲,施出了唯一的殺着“夢筆生花”。
這一招,是“黑儒”制敵的最後殺着,只有在以“黑儒”身份出現時,遇到太強的對手才施展,現在他爲了求速戰速決,只好搬出來了。
一聲悽哼傳處,鄭月娥飛栽兩丈之外,血雨凌空灑落。
“白儒”驚呼一聲,電閃撲去,一把抄起鄭月娥的嬌軀,倒彈入林。
“那裡走!”
丁浩暴喝一聲,如影隨形般撲去,足甫沾地,立感不妙,迅捷地電彈而起,數張巨網,從樹頂罩落,地面上也有巨網升起,事出猝然,變勢已然不及,心頭劇震之下,揮劍猛掃、下罩的網雖被創破,但無濟於事,網不止一張,同時,人不能停在空中,一劍揮出,勢盡落下,正好掉在離地尺許上張的網中。
腳下一軟,意念尚不及轉,網已臨身,一個倒栽,全身上下立被裹緊,須鉤破衣入肉,刺痛非常。
七八名黑衣壯土,一涌而上,把丁浩捆成肉糉。
“白儒”爲鄭月娥敷藥裹傷,然後把她放在樹腳,半坐將息。
黑衣壯漢之一上前道:“請求總監,如何處置這斯?”
“白儒”略一思索,道:“快馬送回堡中!”
鄭月娥高聲道:“不行,這是個危險人物,如果途中出了岔子,後患便大了!”
“依賢妻之見呢?”
“就地處決,除了禍根!”
丁浩空負一身蓋世武功,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掙斷網繩不難,但那些須鉤勢必使他體無完膚,他後悔沒在交手之初便施展“夢筆生花”殺着,如先毀了“白儒”,便不致落得如此下場明知他是勁敵,卻不搶制機先,此刻,悔之晚矣!繼令柯一堯與“全知子”等聞訊趕來,也無濟於事,除了“冷麪神尼”可能與“白儒”周旋之外,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就如此結束恩怨情仇麼?
“白儒”靠近前來,得意地哈哈一笑道:“酸秀才,你想不到有今日吧?”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我不死必殺你!”
“哈哈哈,你能不死麼?那豈非是奇蹟?”
“白儒,這種手段十分卑鄙……”
“小子,去向閻王老五呼冤吧,現在問你一句話,你想如何死法?”
“聽便!”
“有遺言交代麼?”
“少得意忘形,有人會收拾你。”
“哈哈哈,大概還找不出敢奢言收拾本儒的人!”
“你等着瞧!”
“白儒”手中劍一揚,道:“酸秀才,這一劍送你上西天去求取功名!”
鄭月娥厲叫道:“這樣太便宜了他!”
“白儒”收回了劍,道:“娥妹的意思要怎樣?”
“叫手下們準備樹條!”
“用打!”
“對了,當初已故總管打他不死,我不信這個邪!”
“好,照辦!”說着揮了揮手,道:“準備木棍,輪流着力地打!”
手下壯漢們恭應了一聲,立即用劍砍下樹條,削去枝葉,動手毒打,木棍橫飛,劈拍之聲不絕於耳。
鄭月娥又叫道:“注意,別打他的頭,讓他多消受些時!”
這是慘酷的一幕,令人不忍卒視,七八名壯漢,交替猛打,只片刻工夫、地上斷棍有十餘根之多,丁浩咬緊牙關,連哼都不哼一聲,棍落如雨,即使是個鐵人,也砸扁了,持續了兩盞熱茶的時間,“白儒”擡手道:“停止,看他斷氣了沒有!”
壯漢們停下了手,其中一人撥開網控視了一會,道:“七孔流血,業已斷氣!”
“解開網!”
“是!”
解開了網,丁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鼻息已絕,眼耳口鼻,全滲出血水。
“白儒”上前,用劍在丁浩身上戳了幾劍,只有淡淡的血水流出,這證明人已確然死了,當下回頭道:“娥妹,死了!”
“挖坑埋了他,看他是不是還會復活!”
“大底下沒這等怪事!”
“給他立塊碑,讓江湖中知道‘酸秀才’已除名!”
壯漢們不待吩咐,立即動手挖坑,七手八腳,片刻便已妥當。
鄭月娥長長吁了一口氣,道:“終算爲本堡除去了一個隱患,他那支劍不是凡物,解下鞘來看看……”
“白儒”略一沉吟,道:“我看不要!”
“爲什麼?”
“連同屍體埋葬,以後隨時可取,以他的身手而論,他師門的人物,說不定更加可怕,動了他的遺物,說不定招來後患,我的意思,碑也不能立,讓他如此失蹤了吧!”
“嗯,這也是道理,不過!……酒樓上那‘赤影人’知道這約會……”
“簡單,回頭設法對付‘赤影人’!”
“快辦吧,事不宜遲!”
“埋了他!”
丁浩被扔入土坑,然後沙土覆蓋了屍體,變成了一坯隆起的新土。
“白儒”仰天一陣狂笑,意態飛揚。
鄭月娥掙起了嬌軀,道:“帶馬,我們該上路了!”
手下牽來了馬匹,“白儒”扶她上了馬,然後各目登鞍,一行緩緩馳離。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疾掠而至,望着離去的人馬,喃喃地道:“事情這麼快便結束了?”說完,目光掃及那坯新土,登時臉色劇變,慄聲叫道:“我來遲了!”
來的,正是一個時辰前與丁浩在酒樓訂交的“赤影人”。
“赤影人”望着那坯新士,身形在籟籟發抖,連連頓足道:“怎麼會?怎麼會,他是個非凡的人物啊!”
紅日西沉,天際幻出一片絢爛的晚霞。
“赤影人”猛一跺腳,道:“死因可疑,得看個究竟!”
掌揚處,沙土翻飛,屍體露了出來,“赤影人”把屍體拖出坑外,血泥凝結,封閉了五官七竅,看上去面目全非,“赤影人”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驚怖地道“活着時風標絕世,死了便這般可怕……”
墓地,遙遙有聲音傳來道:“到那邊林中搜搜看!”
“赤影人”低頭想了想,突地抱起屍體,穿林而去。
數條人影,奔入林中,赫然是兩名老者,三名中年漢子,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柯一堯與“全知子”,三漢子是“樹搖風”的門下弟子。
“赤影人”,搖手道:“那不妥,此地是‘望月堡’勢力範圍,一個不巧,後果堪虞,同時既是朋友轉介,彼此沒有交情,擾人不當,賢弟是受了傷的人……”
“莫不成住旅店?”
“哪更不妥,愚兄蝸居尚堪下榻……”
“什麼,兄臺是附近之人?”
“差不遠,此去不到百里。”
“但小弟行動不便?”
“愚兄帶你上路。”
“這……這……怎好……”
“賢弟嫌交情太淺麼?”
“不,不是這意思,你我一見如故……”
“那就不必多言了,我們現在就走。”
丁浩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激,交友如此,夫復何憾!
“赤影人”負起丁浩,展開身形便奔,他對這一帶地形路道,似瞭如指掌,或走大道,或抄小徑,有時是無路的曠野,一口氣奔行了數十里。
丁浩心中大是過意不去。
“兄臺,我歇一會!”
“你傷痛麼?”
不,見臺太累!”
“不累!”
“兄臺已全身汗溼了,還是歇會吧!”
“也好!”
“赤影人”揀了個乾淨之地,把丁浩放了下來。
“賢弟,你餓麼?”
“不餓!”
“還要個把時辰便到了,忍着點到了舍下,好好吃一頓,愚兄最大的嗜好便是吃,家下司廚的是名手,烹調的還差強人意,屆時賢弟一試便知。”
丁浩莞爾道:“那是小弟有口福了!”
“賢弟那裡人氏?”
丁浩眼眶一紅,道:“幼失估恃是個孤兒!”
“啊!對不起,提到了賢弟傷心之事。”
“那裡話,兄臺貴姓臺甫能否賜告?”
“該當的,該當的,是愚兄疏忽了,愚兄姓洪,單名一個仁宇。”
“哦!洪兄!”
“賢弟與‘望月堡’有積怨?”
“仇深似海!”
“愚兄可得聞否?”
“這……容以後再詳爲奉告!”
“賢弟風流倜儻,可曾有紅顏知己?”
丁浩心中不期然浮起了白衣女子“梅映雪”的倩影,脫口道:“曾認識一位,但談不上知己小弟連對方真實姓名來歷都不知道……”
“赤影人”一笑道:“定是位天人?”
“洪兄取笑了……洪兄文武兼資,人才出衆,想來嫂夫人必非等閒女子?”
“哈哈,說來慚愧,愚兄尚是獨身!”
“這……爲什麼呢?”
“佳偶難求,空嘆歲月蹉跎!”
“洪兄是個多情種子?”
“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多情自古空遺恨,命也如斯奈何?”
丁浩正色道:“這麼一說,洪兄定有傷心之事?”
“赤影人”淡淡一笑道:“說起來徒亂人意,以後再談吧!”
就在此刻,只見兩條人影,緩緩奔來,漸行漸近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赤影人”起身說道:“賢弟坐着勿動,愚兄去看看是什麼人?”
說着,彈身迎上前去,雙方面對面的停住,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聽“哇!哇!”兩聲慘號,那一男一女栽了下去。
丁浩心頭一震,“赤影人”出手夠狠,爲什麼要殺害對方!
“赤影人”折身奔回,丁浩衝着問道:“是什麼來路?”
“這一帶最惹厭的狗爪子,‘望月堡’派出的密探!”
“密探,對方承認這身分?”
“不承認也不成,愚兄我對他們十分熟悉……”
“洪兄知道每一個密探?”
“這倒沒有,不過‘望月堡’派出的密探,都是男女成雙,裝扮成各形人物,無孔不入……”
“該殺!”
“我們上路吧?”
“如此勞累洪兄,小弟實在過意不去……”
“不說那些了,走!”
“赤影人”再次揹負起丁浩上路疾奔。
破曉時分,來到一個湖蕩之前,“赤影人”放下了丁浩,道:“到了!”
丁浩舉目一看,只見這湖一面依山,疏星映着波光,黑裡透亮,約莫也有四五里方園,湖中央,浮起一個小島,天太暗,距離又遠,看不大真切,只隱約可見花樹樓臺的輪廓,不由驚奇地道:“湖中小島是洪兄仙居麼?”
“好說,蝸居而已!
“洪兄,似這等蝸居,天下可能也沒有幾處!”
“哈哈哈哈!過譽了,如賢弟喜愛,可視作久居。”
“足感盛情!”
“這般時分,不想驚動下人,我們踏水而過吧!”
丁浩心頭一震,道:“踏水而過?”
“不錯!”
“這般距離多遠?”
“不到五十丈!”
“洪兄能踏波而行五十丈之遠?”
“赤影人”一笑道:“你不信?”
丁浩窒了窒,當初少林達摩祖師一葦渡江,武林傳爲美談,而今兄臺不借一物,而能凌彼虛渡五十丈湖面,簡直是匪夷所思,真是不登高山,不顯平地,以此看來,小弟以往不過是井底之蛙……”
“夠了,別感慨緊之,大發酸論,你怎知愚兄我不借一物?
“這……洪兄要借何物渡湖?”
“考考你的眼力,等着看吧!”
“赤影人”重新負起丁浩,喝一聲:“起!”飛身躍落湖面連連飛縱,忽左忽右,但每一躍的距離,都在一丈左右,丁浩望着黑黝黝的湖水,真有點膽顫心寒,對於水功,他可是一竅不通。
顧盼間,到了對岸,只見花樹成蔭,掩映着樓臺亭閣真像傳說中的方外仙居。
“赤影人”道:“賢弟,你看出我是如何飛渡的?”
丁浩凝神細想,若是凌虛踏波,決不會縱躍而進,尤其加了一個大人的重量,功力通玄也辦不到,一般的凌波而行,全憑一口氣輕身,而且無法持續到數十丈之遠。他縱躍時,似有一定距離,而縱起之時,有如借物之力……
想了一會,突地恍然道:“小弟明白了?”
“賢弟明白什麼?”
“湖面下必設有暗椿借力。”
“赤影人”哈哈一笑道:“賢弟不愧人中之龍,果然一猜便中!”
這一思索說話之間,已到了一座古雅的門樓之前,兩端連接着紅牆。
“咿呀!”一聲,大門開啓,應門的卻是個十七八歲的紅衣少女,嬌聲道:“主人怎麼這般時分歸來?……噫……”
“赤影人”一邊舉步入門,一邊道:“有貴客光臨,叫他們起來立即整治酒菜!”
“是!”
門樓裡是一個大花園,穿過花徑,直上露臺,轉過朱欄進八樓房中丁浩被直接放落在一張繡錦棉被的大牀上,一陣幽香,沁入鼻觀,丁浩心中一動,這好像是女子的閨房,洪兄臺好重的脂粉氣。
天色已明,曙色透過碧紗,房內陳設,盡在眼中。
除了這繡榻之外,其餘擺設,卻像富貴人家的書齋,極盡奢侈,隔窗而望,可見由檻雕欄,湖光山色。
丁浩想起在“齊雲莊”作客時所住的“覽碧樓”,風光雖然不錯,但卻不及這裡的豪華,由於規模太大,便失去了清幽之感。
“赤影人”關切地道:“賢弟能行動麼?”
丁浩下了牀,站到窗邊,道:“奔馳不行,屋內行動是可以的!”
“那好,先洗漱更衣!”
話方說完,一名十三四歲,長得眉清目秀的書童,來到門邊,打了一躬道:“主人回來了?”
“赤影人”一擡手,道:“進來,見過二主人!”
書童進入房中,雙膝一屈,道:“小的奉書參見二主人!”
二主人三個字,使丁浩俊面孔發燒,顯得有些無措,先掃了“赤影人”一眼,才擡了擡手道:“你叫奉書麼?”
“是的!”
“起來!”
“謝二主人!”
“赤影人”又道:“奉書,準備熱湯,取我的衣衫與二主人更換!”
“是!”
書童奉書退了出去,丁浩才肅容道:“洪兄,你這樣令小弟不安!”
“赤影人”爽朗地一笑道:“這樣子上下有個體統,賢弟在此也方便,不會有作客之感…”
“洪兄盛情,令小弟何以敢當?”
“賢弟,恕我叨長几歲,請以大哥稱我如何?”
丁浩內心相當激動,但表面上還維持平靜,拱手一揖道:“大哥隆情厚誼,小弟遵命就是了!”
“赤影人”撫掌道:“這樣纔好,我這做大哥的得弟如此,足慰生平了!”
旭日初昇,湖面波光瀲灩,山色蒼翠欲滴,丁浩倚窗遠眺,不禁神往。
不久,奉書來請入浴,浴罷,換上了“赤影人”的衣衫倒也長短適度,外衫也恰巧是藍的只是那襲黑衫,他不曾換下,仍穿在裡外衫之間。
回房坐了片刻,“赤影人”來請入席,席設隔房,面對露臺,兩人相對而坐,器皿菜餚,均極精緻,侍候的乃是着紅衣的兩名少女。
丁浩對這“赤影人”,感到有些莫測深高。
席間,丁浩忍不住道:“小弟還未拜見令尊堂。”
“赤影人”正色道:“家父母已先後謝世,目前這所謂的家,只是愚兄我一人!”
“啊!”
“來,粗餚淡酒,賢弟務請盡飲!”
一席酒,足吃了一個時辰,丁浩辭回房內,閉門運功療傷。
三日易過,丁浩已復原如初,這三天中,“赤影人”關切備至,一般下人,均以二主人視之這使丁浩既感且愧,平白無端,當了人家的二主人,直如夢幻。
丁浩想起了“樹搖風”七日之約,別人爲自己奔波賣命,自己可不能在此樂不思蜀,同時“全知子”與柯一堯兩位老哥哥如久候自己不至,必然十分着急。
第四天一早,“赤影人”方上樓來,丁浩第一句便道:“大哥,小弟要告辭了!”
“赤影人”面色一變,道:“什麼,賢弟要走?”
“是的,有事不得不走!”
“是嫌此地不堪居留麼?”
“那裡話,小弟幾乎樂不思蜀了呢!”
“是大哥我怠慢了賢弟麼?”
“那更說遠了,小弟實在有要事非辦不可。”
“愚兄以爲可以相聚一個時期,不意賢弟又要言別……
“大哥,來日方長,何愁無聚首之期,以後小弟能來即來!”
“赤影人”苦着臉道:“賢弟,你這一辦事,不知要多久時間?”
丁浩歉疚地道:“這很難預期!”
“辦什麼事?”
“一方面是私人仇怨,另一方面是師門過節。”
“愚兄我能效力麼?”
“這個……請大哥見諒,小弟想自了。”
“再留一天如何?”
“大哥,我們當圖以後,不在乎這一天半日。”
“賢弟一刻也難留麼?”
“小弟……實在是……心急如焚。”
“好歹過了午?”
丁浩無法再推卻否則便不近情了,當下點了點頭道:“謹遵大哥之命!”
“赤影人”特設盛宴,爲丁浩餞行,丁浩除了心感,的確別無話說,酒至半酣,“赤影人”拿出一本小小絹冊,遞與丁浩道:“賢弟看看這是什麼?”
丁浩接過手來,目光一掃書籤,驚聲道:“玄玄真經,這是一本秘笈呀!”
“赤影人”頷首道:“不錯,是一部上古秘笈!”
“大哥的武功,便是得自這本‘玄玄真經’?””
“不,我一字也沒修過。”
丁浩大惑不解地道:“那是爲何?”
“在大哥我而言,這千古奇書,等同廢物!”
“小弟越發的不解了?”
“賢弟翻開首頁看看?”
丁浩驚奇地打開首頁,數行字跡,映入眼簾:
“餘性狷介,憤世嫉浴,
造物仇我,衣鉢無傳。
一生研創,伴歸黃土,
今世何世,遇緣復出。
習此秘笈,童貞完璞,
違者則殆,慎之慎之。”
後署:“魯隱公四年元陽生志”。
“赤影人”一笑道:“賢弟可看出其中禁忌?”
“看出來了,修習這本‘玄玄真經’,必須元陽之體。”
“對了,正是這句話!”
“那實在可惜……”
“什麼,賢弟已非完璞麼?”
丁浩一怔神,道:“不,小弟的意思是大哥有緣獲得,卻無緣修習。”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注定了是賢弟的。”
丁浩心頭一震,大感意外地道:“大哥要小弟參研?”
“對了,我留你住下的意思在此,冀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大哥如此看重小弟……”
“不要說那些外人話,你意下如何!”
“小弟勢在必走!”
“赤影人”無可奈何地道:“這麼着,賢弟事情告一段落務必來此,參修這秘笈,此物現在是賢弟的了,愚兄暫代保管!”
丁浩感激無已地道:“大哥,小弟現此謝過。”
“自家兄弟,我的便是你的,何必言謝,賢弟如一月不至,愚兄將出江湖尋訪!”
“大哥,這何苦,小弟事畢定來。”
“嗯……賢弟來時,如愚兄不在,可視作己家,萬勿客套。”
“遵命!”
“這裡有張圖,是我昨夜繪的,上面載明出入這湖心小島的三條密徑,與及聯絡呼叫的暗號賢弟暇時看熟,爾後出入便不費事了。”
說後,取出一個小紙折,遞與丁浩,又道:“熟記之後即行毀去。”
丁浩雙手接過道:“小弟記下了!”
“賢弟的行囊須要充實否?”
“不必,不必,小弟隨身所帶,足敷所需。”
丁浩把“玄玄真經”遞還“赤影人”,起身辭席,回到房中,佩上劍,帶上招文袋,然後由“赤影人”伴着,來到湖邊,由“赤影人”親自操舟,送到對岸,互道珍重而別。此際業已過午預計今夜可抵石家集。
一路之上,他心裡盤旋着“赤影人洪仁”的雲情高誼,似這等重義之人,實在很難找,但,對於“赤影人”的作風,他仍有些迷茫,一個獨身人,帶着一些婢女僕徒,住在小島上,給人一種謎樣的感覺。
傍晚,到了一個小鎮打尖,一問地頭,距石家集已不足二十里。他想,這幾天不現身,“全知子”等可能急煞了。
正吃喝之際,忽見一個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子,匆匆入店,四下一逡巡,徑自走到了丁浩桌前,朝地上一跪,道“小叔叔,你纔來呀?”
丁浩倒是大吃一驚,這小孩莫非認錯了人?正待開口……
那小孩搶着又道:“您不回家,爺爺奶奶急壞了,預算你四天前要到家的!”
丁浩心中一動道:“你是……”
小孩又搶着道:“我是二房的小順子呀!上次叔叔回來,我只十歲。”
丁浩靈機一觸,忽然明白過來。
“啊!小順子,你長這麼大,叔叔幾乎不認識了!”
“小叔叔,我們走吧?”
“好!”
說着,放了點碎銀在桌上,與小順子揚長出店,小順子在前帶路,走的是丁浩來時的路,丁浩大惑,隨着他走到無人之處,低聲道:“怎麼回事?”
毛頭小子道:“您是丁師叔祖?”
丁浩幾乎笑出聲來,小叔叔一下子變成了師叔祖。
“這從何說起?”
“小的是駱二員外弟子,您是俺師祖的老弟,不稱師叔祖稱什麼?”
“哦!我們各交各的,這稱呼不順耳。”
“不成,師門規矩最重輩份!”
“你真的叫小順子?”
“不,胡扯的,俺叫杜飛,家師出動了所有手下,在週近數十里尋訪您的下落,這幾天大家急煞了……”
“我因小事耽擱,這……方向不是往石家集吧?”
“正相反!”
“爲什麼?”
“到處是狗腿子,不得不略施小計,瞞過對方耳目,不然惹厭,後面有人掇下來了,我們快些!”
兩人加緊身法疾馳,不久,天色已完全昏黑下來,杜飛領着丁浩兜了個大圈子,穿過一片野林轉上另一條路,回頭奔馳。
二更時分,來到一個村集,只見四周盡是高大的楓樹,把全莊包在中間,兩人從後面入集,顧盼間,來到一所大莊院之前,杜飛道:“師叔祖,我們越牆而入吧,這集上也有‘望月堡’的線眼。”
兩人越牆而入,走向正廳,莊院中燈火疏落,大部房舍,都隱在黑暗中。
到了正屋廳前,杜飛高叫一聲道:“師叔祖駕到!”
數條人影,應聲自廳門衝出。
現身的,赫然是柯一堯、“全知子”,與另一個面園園如富家翁的錦袍中年,看來他便是“樹搖風”的高足駱二員外了。
柯一堯與“全知子”喜不勝地異口同聲道:“小老弟,急壞人了!”
丁浩雙手一拱,道:“對不住兩位老哥哥,小弟是按時到伊川的,不意碰上了意外,耽擱了你們!”
說完,轉向那錦袍中年道:“閣下便是駱二員外?”
錦袍人哈哈一笑道:“不敢當小師叔閣下之稱,愚侄便是駱寧。”
丁浩尷尬地道:“這小師叔之稱……不太合適。”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實受了吧,老偷兒規矩大,別站着說話,進廳去吧!”
四人進入廳中,依序坐定,柯一堯關切地道:“丁老弟,你碰上了什麼意外?”
丁浩苦苦一笑,把“碰上”白儒夫婦,遭暗算,被埋葬的經過,說了一遍,聽得三人目瞪口呆,丁浩又說出了結交“赤影人”及遇救的經過,然後向“全知子”道:“老哥哥事無不知,這‘赤影人’是什麼來歷?”
“全知子’眉鋒一緊道:“你說距伊川百里的大湖?”
“是的,湖中央一個小島,樓臺建築,十分考究。”
“全知子”面露驚容道:“你說的當是‘離塵島’……”
“那裡叫‘離塵島’?”
“不錯,取其隔離世俗之意,你見到那老怪物了?”
丁浩心頭一震,道:“什麼老怪物?”
“就是該島主人,六十年前‘離塵子’之名,可說婦孺皆知。黑白兩道無人敢招惹,獨之呼二十年前的‘黑儒’,算來這老怪物已近百……”
“不對!”
“什麼不對?”
“小弟所結交的‘赤影人”,年紀約在三十之間,他是島上主人,除了他,只是些下人僕婢。”
“可能他是‘離塵子’的傳人。”
“照老哥哥這一說,‘離塵子’已數十年不現江湖?”
“不錯,連老哥我也只是在年輕時見過他一次。”
“看來‘赤影人’是他的傳人無疑了!”
“他沒有介紹來歷?”
“沒有,僅說父母雙亡,一個人索居該島。”
談話之間,徒人們擺上了酒菜,食畢,已是午夜將盡。
丁浩被安置在正廳上房安寢。
七日之期已過,卻不見老偷兒“樹搖風”迴轉,大家都焦急異常,尤其是丁浩更感不安,他深知“望月堡”如龍潭虎穴,而老偷兒是爲了他的事去犯險的。
這一天已是第十日整,丁浩準備第二天親去“望月堡”附近打探“樹搖風”的下落,不得已時,只有闖堡,乾脆與鄭三江結算血帳。
入夜,丁浩與二老及駱寧等圍坐廳中,丁浩說出了心意,“全知子”搖頭道:“不必打草驚蛇,以‘樹搖風’的能耐,決不會栽到‘望月堡’,老偷兒也許因他事耽延,不如耐心再等上幾天。”
柯一堯道:“老夫悶得慌了,由老夫去刺探一番如何?”
駱寧滿有自信地道:“小侄相信家師決不致失風,定是另有岔事阻延。”
驀在此刻,只聽一個聲音道:“好小子,你別狂吹,差一點便斷送這一付老賊骨頭了!”
駱寧欣然道:“家師回來了!”
話聲甫落,只見“樹搖風”大步進入廳中,滿面風塵之色,廳中人齊齊起身,丁浩趕緊作揖道:“老哥哥辛苦了!”
“樹搖風”怪腔怪調地道:“不當事,不當事,快備酒來!”
駱寧忙不迭地出廳去了。
衆人落坐,“全知子”開口道:“老偷兒,我們以爲你做‘望月堡’的常客了?”
“樹搖風”一翻眼道:“笑話,那我這門買賣別做了!”
“你方纔說差點送了老骨頭?”
“那是另一碼事。”
“怎麼說?”
“嘿!時運不濟,冤家路窄,回程時我酒蟲作祟,竟一反往例,入酒店解饞,這一吃可好,碰上了‘白儒’那小王八羔子……”
丁浩星目一睜,道:“怎樣?”
“老哥我猛灌黃湯,竟沒發現他縮在角落裡,興盡出門,便被他掇上了,到了無人之處,他叫住老哥我,三句話不到,便動上了手……”
“結果呢?”
“差一點點老哥我便脫不了身,擱在那兒啃土。”
“是在什麼地方?”
“宜陽!”
“他是回‘望月堡’……”
“鬼知道!”
柯一堯有些迫不及待地道:“老兄此番收穫如何?”
“樹搖風”噓了一口氣,道:“老偷兒使盡渾身解數,用盡一切手段,探查結果,堡中並無‘雲龍三現趙元生’其人……
柯一堯面色一沉,道:“怪了,我當時的消息不切實。”
丁浩不由愁上眉尖,沉重地道:“這‘雲龍三現’上天入地了不成?”
“樹搖風”目注丁浩道:“小老弟,我有意外的收穫……”
“什麼?”
“你聽說過‘九龍令’沒有?”
丁浩全身一震慄聲道:“聽說過,當年九大門派與黑白兩道高手,圍攻‘黑儒’於邙山古陵就是爲了‘九龍令’被盜,造成了亙古未有的血劫,怎麼樣?”
“該令存於‘望月堡’地下密室!”
“啊!”
丁浩內心激動,無可言宣,想不到當初冒“黑儒”之名,殺害八大門派駐少林的代表,盜走“九龍令。的是“望月堡主”,這疑案總算有了眉目……
“樹搖風”驚奇地道:“小老弟,你因何如此激動?”
丁浩心中立生警覺,一笑道:“這是武林秘辛啊!”
“全知子”道:“老偷兒,這非兒戲,各大門派如得到消息,勢將引起武林干戈……”
“樹搖風”哈哈一笑道:“多嘴的,難道是老夫造謠?……這一來,你又知道了一件秘辛。”
“全知子”搔了搔頭道:“說真的,你老偷兒既已發現,何不順手牽羊帶回來?”
“樹搖風”一披嘴道:“多嘴的,這你就差勁了,那種燙手的東西能沾麼?如果偷牛的抓不到,抓到了拔椿的,豈不危哉殆矣!‘黑儒’業已現身江湖,‘望月堡’來個死不認帳,東西在老偷兒手中,那就要成爲衆矢之的了!”
“嗯!你老偷兒真懂得明哲保身。”
“倘非如此,還能活到現在?多嘴的,若不是你多嘴泄了那尼姑的底,怎會被活埋在古墓中十年?要不是小老弟得到‘雷公匕’,你此刻尚不能見天日。”
丁浩本來全神在想着“九龍令”的事,聞言之下忍不住脫口道:“當初老哥哥到底泄了‘冷麪神尼’什麼底?”
“全知子”一怔神,道:“小老弟,這句話如果是別人問,我決不答覆……”
丁浩一笑道:“小弟無意探人隱私,不說也罷!”
“全知子”坦然道:“此地沒外人,說也無妨,真正的‘冷麪神尼’早已坐化,駕返極樂,現在的‘冷麪神尼’,是她的傳人,不是她本人……”
“哦,難怪她看上去只是中年……”
“那你錯了,‘冷麪神尼’的面目,從沒變過,她戴的是面具。”
柯一堯接口道:“她面冷無情,原因在此!”
丁浩意獨未釋地道:“老哥哥就只爲了道出她的真面目,而被她鎖了十年?”
“全知子”苦苦一笑道:“不,是我泄了她真正來歷!”
“她真正來歷是什麼?”
“她便是當年名噪南方武林的雙美之一,叫做……”
丁浩心中一動,脫口道:“天南一嬌蘇倩倩?”
“全知子”大惑不解地道:“小老弟怎會知道?”
丁浩對此,可說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他曾聽“竹林客”說過,當初“天南一嬌蘇倩倩”
因不能與父親結合,憤而投入“冷麪神尼”門下,削髮爲尼,當然這一節他是不能說出來的,心念一轉之後,淡淡地道:“小弟曾聽人道及她投入神尼門下!”
“哦!”
談話之間,駱寧入廳,道:“酒菜齊備,請各位移駕!”
“樹搖風”首先起身道:“走,走,別隻顧扯談,酒蟲爬出喉嚨了!”
衆人一笑起立,來到東廂廳中,丁浩目光掃處,幾乎笑出了聲,桌上擺了四個杯子,外加那個老偷兒在殺城“城隍宙”中所用的寶貝大酒葫蘆,怪人異行,這句俗語真是不錯。
衆人入座,駱寧坐下位執壺斟酒。
“樹搖風”猴急地捧起葫蘆,口對口直灌,像是幾年沒喝酒似的,一口氣約莫倒了半葫蘆在肚子裡,然後才吮脣舐舌地連呼:“過癮!過癮!”
吃喝了一陣,“全知子”停杯目注“樹搖風”道:“老偷兒,你在堡中呆了多久?”
“兩夜一天!”
“就是說黑進黑出?”
“當然,這是規矩。”
“另有所見否?”
“那白眉老禿也在堡中,自閉於密室,像是在參什麼武功……”
丁浩沉聲道:“白眉老禿便是‘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老偷兒抓了抓亂髮,道:“他便是‘毒心佛’!”
丁浩頷了頷首,道:“一點不錯,是‘冷麪神尼’指證的!”
“好傢伙,這老魔一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鬼氣十足,認出他真面目可真不容易,想不到‘閻王堡’豢養的盡是些惡狗。”
“全知子”接過話道:“老偷兒,言歸正傳,‘雲龍三現’沒下落,下一步棋如何!”
“你多嘴的一向自詡足智多謀,看你的了!”
“要查緝的對象不止‘雲龍三現’一人,還有‘長白一梟”及‘江湖惡客’兩個魔頭,依我看來,我們分頭出江湖查訪,如有線索,以此地爲聯絡地點,如何?”
“這就是你的妙計?”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那倒沒有!”
“沒有就把嘴閉緊些!”
“十年折磨,你仍如此專橫霸道?”
丁浩暗忖,這三位老人,爲自己的事賣命,不應把他們蒙在鼓中,自己的身世,該坦誠相告纔是,否則實在說不過去,心念之中,毅然開口道:“三位老哥哥,小弟有句話不得不坦誠以告……”
“樹搖風”咕嚕灌了一大口酒,道:“什麼話,說吧?”
“就是小弟我的身世來歷。”
“啊!老偷兒早想開口了,只是怕你另有隱衷所以一直憋在心裡……”
“小弟便是‘都天劍客丁兆祥’的遣孤!”
何一堯面色一變,“全知子”與老偷兒師徒卻驚呼出了聲。
“全知子”顯得甚爲激動地道:“都天劍客丁兆祥,小兄弟,了不起的人物啊!”
“樹搖風”須俱眉張地道:“令尊是老哥我平生最仰慕的人,小兄弟,你說遺孤……莫非是發生……””
丁浩雙目一紅,悲憤地道:“家園遭劫,先父罹難,先母也在兩年前不幸含恨而死。”
“這……這……聽江湖傳言,令先尊是毀家避世?”
“是的,這段血案江湖中無人知道。”
“全知子”一拍腦袋,道:“照啊!當初你向我探聽‘竹林客’的下落,他是令尊的徒人,你姓丁,老哥我意然想不及此點。”
“樹搖風”慄聲道:“經過情形如何!”
丁浩把聽自“竹林客”的事實,簡略說了一遍。
“全知子”蹙眉道:“照說主使人是‘齊雲莊主餘化雨’?”
“是的,但據小弟親自調查,種種跡象顯示,其中可能另有文章,所以目前急及要追緝‘雲龍三現’等兇手,只要逮到其中之一,真相便可大白!”
“小兄弟,凡鉅奸大惡,表面上都掩飾得極好,你別上餘化雨的當……”
“是的,這一點小弟我想了很多,但無證據,而且對方也在找‘雲龍三現’等人,怪的是當年兇手不是橫死,便是失蹤。”
“老哥哥我與‘齊雲莊主餘化雨’曾有過一段交情,由我重去探查一次,好歹要弄個水落石出!”
丁浩感激地道:“如此,小弟先行致謝,‘半半叟’仍留在岳陽,老哥哥可先與他聯絡!”
“好,準這麼辦!”
“樹搖風”望着柯一堯道:“我倆走單幫罷!”
柯一堯頷了頷首,沒有說話。
“全知子’向丁浩道:“小兄弟,你的行止呢?”
“小弟準備赴王屋山一行!”
“見‘竹林客’?”
“是的,再詳細問問當年血案始末!”
正在此刻。只見駱寧的弟子杜飛匆匆奔入,在他師父耳邊低語了一聲,駱寧臉上現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向“樹搖風”道:“師父……”以下的話,似不便出口,咽回去了。
“樹搖風”一瞪眼道:“別吞吞吐吐的,什麼事?”
駱寧期期地道:“是……是……師父不願見的人來了!”
“樹搖風”老臉大變,陡地離座道:“不行,老偷兒得走!”
“全知子”一把拉住道:“老偷兒,這樣不是辦法!”
“嘎!”然一聲長鳴,一頭巨鳥飛落院中,遍體金黃,紅睛鐵啄,引頸卓立,神猛十分,丁浩心頭一震,這不是“靈鷲姥姥”的靈鷲麼?難道是她來了?老偷兒爲什麼要躲避她呢?
“樹搖風”吹鬍瞪眼地坐了回去,怒聲道:“多嘴的,發生什麼事你負責!”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總不會出人命吧?”
說完,離座出房,到了院中,大聲道:“老嫂子,十多年不見面了,今夜幸會啊!”
“樹搖風”嘀咕着道:“今夜要丟人現眼,這瞎婆子遲不來早不來,在這種時候來!”
院中,響起了“靈鴛姥姥”的聲音:“不爭氣的,給老孃滾出來!”
丁浩是打橫坐,正好被門邊的花窗擋住,從窗櫺外視,只見“靈鷲姥姥”雙目緊閉,手持柺杖,巍然站立,房內燈影微光,照見她一臉寒霜,丁浩暗付,自己已爲她採到了“九靈草”,雙目仍未復明麼?聽口氣,莫非她是“樹搖風”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