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送李靈回去。李靈請他上去坐,他搖了搖頭,李靈自嘲的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相愛像回聲,每一個呼喚,哪怕是呢喃細語,都能得到同樣的呼應。不愛像真空,千萬遍的表白與邀請,也只是消失於無聲。李靈不但感覺是在真空,與一諾之間,還隔着層玻璃。
不但無聲不息,碰觸到的還有冰冷。
你多休息,病好了才上班。
一諾囑她。李靈點點頭,蒼白着臉進了房。
單式小洋樓下面有一個人工小池塘,裡面種了幾株蓮,有一朵荷花開得凋零了,粉紅色的花瓣帶着白慘慘的顏色落了下來。
李靈平時出來進去不曾多看,今日卻多看了幾眼,倚在自家的陽臺裡,隔着窗簾,看着一諾開車遠去,看着那荷花瓣自顧自的落下來。
一諾開車去公司,在路口等紅燈時,一對年輕的情侶相擁着慢慢穿過馬路,綠燈馬上變成紅燈,他們卻仍在慢悠悠的走着,彷彿沉浸在兩個人的世界裡,排成長隊的司機們不耐煩起來,紛紛按喇叭抗議,兩個人才驚覺,笑着叫着,擁抱拉扯着過了馬路。
一諾看着在那裡笑。
車子打了個旋,往如月的學校開去。
在北苑停好車,人走下來,站在香樟樹下,隔着黑色雕花鐵圍欄,可看到她們的宿舍,門沒有關。但是裡面看不到。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的樣子,已經有女生拿着飯盒和開水瓶往食堂和開水房走去。
在那裡望了一會,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
打的是座機,一個女生接的,你好。他笑了笑,回了聲你好,然後道,我找如月。那端的女孩卻聽出是他的聲音,笑道,你是黑哥吧,找如月?請稍等。
他應了一聲,帶着笑等在那裡,想這女生真懂禮貌。
一會果然聽到如月的聲音。
一諾,是我?
他不禁笑起來,想如月真好玩,每次接電話,第一句肯定是這樣,一諾,是我。怯怯的確認自已的樣子。
恩,知道是你呢。
怎麼現在給我打電話?
不行啊,現在想你了唄。
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說得出想啊,唸啊之類的話。
可是,我們前天才分開呢。
如月一臉的笑,卻不忘提醒他。
恩,我現在你宿舍外面。
不信,不信!
她笑起來,在那裡死都不肯相信。
爲什麼不信?你只要走一步,走到門口,你就可以看到我。
你騙人,我不相信。
那出來看看?
沒來由的好心情。
別說她不信,就是自已也不信,要知道以前他可是工作狂,每天從九點工作到深夜十二點的人,更別說什麼週六日了。
可是現在竟然上班時間不去公司,卻跑到她學校裡,只因爲自已太想她。
宿舍裡的如月仍是不相信,把電話輕輕放在一邊,對着鏡子望了一眼自已,還穿着白色卡通T恤和牛仔短褲,腳上吸着人字拖鞋。平時她一般是不這樣出門的。可是因爲不相信一諾會這時候來看她,便也不再換衣,走到門外往外望了望。
這一望不打緊,卻果真看到他,站在那裡,高高瘦瘦的,仍然是黑衣服。正隔着圍牆,在那裡帶着好玩的神情壞壞的笑呢。
她啊的一聲,滿心的驚喜,直接就奔了過去。
就只小鳥一樣撲進他懷裡。
一諾一把抱住她,自已也是開心得不得了。
還不相信,我幾曾騙過你。隔得又不遠,當然是想來就來。
可是你說下週來看我的。
怎麼,你不想我來麼?
想,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拉着他的手碎碎噥噥的。
一諾開心的笑,摸了摸她的頭,對她道,我還沒吃飯,先帶我去吃飯。
兩個人去吃飯。
在竹苑訂了房間,送她去北苑,她說要回去拿東西。
到得賓館,兩個人坐在那裡。
那麼近的距離,又只有兩個的世界,他纔不能這麼虧待自已。
看她坐在附近,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
不由笑道,丫頭,你過來。
如月走過來。
他一把抱起她,放在自已的膝蓋上。如月就晃着一雙小腿,一邊跟他說話一邊晃悠。
把手握成拳頭。
他笑着對她道。
做什麼?
問爲什麼,卻仍是聽話的握成拳頭。
你看——
他把自已的手包上去,她的手那麼小,他用手握着她的拳頭,然後合攏手指,輕輕的全部包圍起來,是細密安全的呵護。
你看,我的手多大,可以把你的手包個嚴實。
愛亦像這手一樣,一定能夠平安呵護,讓她快樂幸福。
兩個人不但的一個先握拳一個後握拳,樂此不疲的玩着這樣白癡的大手包小手的遊戲。
對了,一諾,我有禮物送給你。
哦?
你等等。
她從他膝上掙下來,跑到自已放手提袋的鏡臺上,掏出一個紅色的錦緞盒子來。
笑着走到他身邊,對他道,送給你的。你打開來看看。
一諾心中感動,笑着望了她一眼,接過來。
一邊打開禮物一邊對她道,爲什麼要給我買禮物,我什麼都不缺。你現在沒工作,不要浪費錢。
如月卻道,你給我買了那麼多東西,我當然要送你。這是我平時攥下來的錢。
他打開來,卻發現是一把譚木匠的木梳子。
不由笑起來,說道,爲什麼送我梳子?
因爲這個——
如月指給他看,原來梳背上雕了一隻猴子。
這是生肖梳,你是屬猴的。
恩,倒是呢。
他笑着,把精巧的小梳子放在手心,輕輕的握着。
無意中看到牆鏡中的自已,臉上的笑都要溢出來,顫微微的藏不住。
另一隻手把她拉過來,再一次抱起來,放在自已的膝蓋上。
還因爲這個——
她還要解釋,給他看譚木匠的包裝盒,上面有一片紅色葉子做的廣告面,上面寫着,千年木梳,萬年情緣。
她認真的指給他看,對他道,我當時看了這個萬年情緣,我就買下來了。我喜歡這樣的祝福語。
他心中笑,嘴脣動了動,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來,怕掃了這丫頭的興。
情人之間哪能送梳的,不能送梳,因爲通疏,不能送傘,因爲怕散,不能分梨,因爲怕分離。一諾其實是迷信的人,天鑫幫剛成立時,他帶着小弟請關公,焚香禱拜,比誰都要虔誠。
腥風血雨的日子得不到生命的保障,只能寄希望於神靈。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一帆風順的時候,可以霸道的說不信,可是命運低谷時,我們大部分人也還是遙遙寄希望於那個神抵的。
所以,拆開禮物發現是把梳子時還真的是有一絲擔憂,怕兆頭不好。
可是看到如月的眼睛,心裡的不快馬上消除,將她抱得緊了點。
對她道,恩,好的,我會一輩子都用這把梳子的。
說着用梳子往自已一釐米長的頭髮上梳幾下。汗,其實他的板寸,幾乎從來不用梳子的。
這個傻丫頭。
徑自在那裡笑着,懷中的她卻主動欠起上身來吻他。
他笑了起來,把梳子放在一邊,開始擁吻她。
感覺到她晃悠的兩隻腿不再晃悠,聽到她的涼鞋啪的掉到地上的聲音。靜寂的午後,這掉落的聲音,清脆之餘卻帶着致命的誘惑和性感。
房間空調的風呼呼的吹着,是安靜清爽的涼意。
他吻得忘了神,身體自然有了反應。
卻又擔心着她受不受得了,自從上次受驚以後,他怕嚇着她,兩個人最多也只是吻吻,不敢再深入。
握着她的小手,往下面伸去,她細細的指尖碰觸了一下,立馬像被燙了一般,急速的縮了回來。
嘴脣卻又繼續勾引他,一諾哭笑不得,把她的手放在自已的背上,雙手半抱半托着她,讓她坐得舒服點。
電話這時卻響了起來。
他拿出來,一看是李靈的。不想接,又怕公司裡有事,只得放下如月,起身走到玄關去接電話。
賓館裡空間只有那麼大,手機的隔音設備不好。
一諾把電話一接通,李靈的聲音就放肆的飄出來,一諾,我頭疼死了,自從那晚你走了以後,我由於沒穿衣服————
原來笑着的如月一張臉突然蒼白。
一個字一個字彷彿釘子一樣刺入她的耳朵裡。心是這樣的疼。
她低下頭去,卻看到地面上飄着一張紙。她彎腰拾起來,正是李靈的藥方。如果是普通的同事,又怎麼可能把別人的藥方放在身上?
她攥着那張紙,彷彿攥着火。
那個走遠去接電話的男人,剛纔還那麼恩愛,一時間卻彷彿變成了陌生人。
直接倒下去,躺在牀上,用被子蓋了自已一頭一臉,淚水從被子下面涌出來,真是委屈痛苦極了。
這世上有許多殺死愛情的東西,時間、空間、誤會、小三、金錢、地位、社會,輿論、甚至自已的情懷,心境。許許多多,數不過來。
如果在愛着,就沒有辦法讓自已不受傷害。從外到裡,愛情殺手像病菌,借生在情感這塊麪包上,生長繁殖,最終將其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