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終於買到票,每人一張,一隻手牽着她的手,另一隻手提着行李,帶着她去坐車。知道她暈車,就刻意選了前排的位子。緊挨在司機的後面,讓她靠窗坐着,他坐在外面。先讓她坐進去,再讓她把手中的行李給他,他全部放在車頂的行李架上去。把行李放置好,才坐下來。
如月把手伸過來,放在他的手心裡。是不是飄零是人類的本性,從古到今,不管是中國還是國外,人長大後,會突然發現,自已大部分時候都是在旅途中。
我們說征衣,征程,征途,我們說別館驛站,我們說津渡長亭。
這些都是送別的地方。
大部分時候都發現自已是一個人獨履天涯,回頭時,人生大半輩子已經過去了。
一諾坐在那裡,車裡前面的小電視在放歌,不時有人上車來,一個個走上來,走到他身後去,衣服的角或是行李挨着他的身體。他往裡面讓了讓。
如月笑道,真不想回杭州。
一諾道,你公司好像初五就要上班了,到杭州已經是初三了,所以我們非走不可,再說,結巴說了過了年,公司要重新開起來,我也要回去的。
原本得知老人過世,如月不肯接他電話,他是什麼都索然無味起來,打算放棄。可是如月卻到他身邊來,告訴他她沒有變,沒有離開他,才讓他重新振作起來。如今,急着回去。就是想努力掙錢,好讓兩個人儘量穩定。一個人的承受程度各不同,因人而異。他這三年,真的是委屈丫頭了。他不允許自已再這樣過下去。坐車到徐州。再從徐州回杭州,提前回了徐州的小恐,小七,老孟,學鋒都來送他們.新最快.悍馬已經賣掉了。他們步行送他們到車站去。從徐州汽車站,長途大巴直到浙江。
誰也沒想到。會突然出事。
大年初一根本就沒有人出行,又是深夜。徐州街頭幾乎沒有人。他們都望得到汽車站了,只想轉個彎,轉過這個拐角,就到了。一行人沉默着往前走。
斜刺裡突然就跑過來一羣人,拿着刀槍向他們跑過來。小七最先感覺不對。叫一聲,快跑!
一羣人就沒命的跑起來。
一諾拉着如月地手,學鋒揹着女兒,小恐緊跟在他們身邊。小七護在後面。但是還是來不及了。人羣衝上來。砍刀落下來,血花四濺。一諾不知出了什麼事,一手護着如月。一腳踢開幾個。小七也護在他們身邊。一諾踢倒一個,從對方手裡搶過一把刀。
無數的密密麻麻的人。
砍人像砍蘿蔔一樣。東倒西歪地倒下去一大片。別人的血濺到如月地臉上。眼睛上,還是熱的。她整個人都已經木了。不知道害怕。小七在叫天鑫的弟兄們來幫忙。一諾的手上受了傷,一手淋漓的血。卻仍然護緊了她。她沒有事,整個人在一諾和小七地中間。被他們保護着。卻在擁擠瘋狂的人羣和刀光裡,看到最爲慘烈的一幕。
一把刀捅向趙學鋒背上的女兒,趙學鋒回過身去,小恐撲了上來。然後就是小恐倒了下去,聽到老孟和學鋒的大吼聲。
如月睜大了眼睛,恐懼已經使她說不出話來。
然後她看到老孟站了起來,手裡拿出了槍,對着拿着刀衝過來的人羣發了瘋的開槍。學鋒抱着小恐離去。老孟瘋了。可是人卻越來越多,對方也有槍,還是機關槍。
一諾整個臉都白了。
知道再這樣下去,會全部死在這裡。一咬牙,砍倒前面幾個人,遠遠的看到雷地龍抽着煙站在那裡,冷冷的看着這一切。一諾明白過來,對小七道,小七,你帶如月走,快點!
小七不同意,一諾道,你聽我話,再不走,全部都要死在這了,我不想她出事。
不,大哥,你帶着大嫂走!
他說完就衝到前面去,一諾沒得辦法,看到血從小七手臂上濺了出來,拉了如月地手,一邊殺一邊跑。
殺殺殺,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追着他們砍的人彷彿粘在一起的影子,怎麼也擺脫不了。在極近地距離裡,瘋狂的殺戮。
小七在血雨裡大喊,雷地龍,你瘋了,要出人命了。但是事情已經在老孟地崩潰中升級,已經不是雷地龍想控制得了地。一邊砍,一邊往汽車站那邊的地方跑去。
小七被追得重又和一諾聚在一起,兩個人不曉得身上有了多少刀傷。他們往哪裡退,人就往哪裡追。而且遠遠地,另外一條巷口又有人殺過來。天鑫的人能來的早來了。越來越絕望,徐州黑道上百年難遇的混戰。
在生與死的縫隙裡。一諾一把拉住如月,對她道,丫頭,你快跑,前面就是汽車站,那裡有人,你跑到那就沒事了。
如月抓着他的手,用最大的力氣發出最大的聲音來,說道,我們一起。
一諾道,你先過去。三個人跑不開。聽話,快點!
如月不肯,淚水落了下來,我不,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害怕。
一諾回頭望一眼,人已經越跑越近了,他笑了笑,對她道,是要你先走,我馬上就跟上來。你在這裡,我和小七受影響,到時三個人反而跑不掉。你聽話。
不,我不信,你騙我的。我看到小恐已經死了!
她的淚水落了下來,因爲害怕和無助。她不要一諾死,要死也要一起死。
一諾卻替她抹去臉上的淚,對她笑道,我幾時騙過你,你讀大學時,我說來看你,我幾時失過約,快點!
他站起來,推瞭如月一把,在她身後道,記住,到了車站馬上上車,那趟車馬上會開,到浙江的,你不要等我,我會回浙江來找你。快跑,丫頭!
如月直接往前面跑去,最後還聽到他的聲音,丫頭,一直往前面跑,不要回頭。
她一直往前面跑,臉上大股的淚,幾次模糊視線,跌跌撞撞。只記得他的話,一直往前面跑,不要回頭。
依稀里還聽到的槍聲,有人倒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開來。
她更加害怕,用盡了力氣,步子卻彷彿總是快不起來。
近了近了,看到燈光和人了。
她跑到車站裡,看到守門的保安,哭着說,那邊很多人打架,有人好像死了。
可是那個保安卻像個木頭人,無動於衷。
她坐在那裡,一直等在那裡。直到車子開動,也沒有見他回到她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