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沉悶的坐在公安局門口,就像是兩年前捧着去世家人的照片站在門口時一樣的複雜心情。
那時候,他並不瞭解那些警察,有着的只是失去家人的心痛和對不盡職的警察的怨恨。
而現在,他和他們相處了也有兩年,他自己也做了兩年的警察,也知道警察的責任心和職責。若不是今天他聽見了黃偉和那個男人的對話,他一定會就這麼忘了兩年前的事。但現在,他卻又一次爲那次的事故而感到心痛。
陽光算不上明媚,卻足夠溫暖寒冷的心靈。
父親拿着一串車鑰匙走進了兒子的房間,“今天天氣不錯,我們一家人出去兜風吧。”雖然語氣很是冷淡,但卻有着一種父愛含在其中。
沒好氣的看了父親一樣,麻球並不言語,他和父親已經好多天沒有說話了,這父親突然的“邀請”不得不讓他有些懷疑。
“要不要去隨便你啊。我和你媽已經準備好了,你要去就出來。”見兒子不說話,父親又接着說道,完話便走了出去。
真是的!麻球在心裡不滿的抱怨着,但還是跟着父親走了出去。和父母慪氣歸慪氣,這做子女的,也不能太拗,畢竟還是自己的親爸親媽啊。
不過,他還真是感到好奇。家裡並不算富裕,父親下崗了,母親一個人的工資勉強夠維持3個人的生活,而他又還沒收到單位的通知。那父親這車又是用什麼錢買的?
見兒子打量的目光,母親解釋道,“兒子,這是你爸爸貸款買的,你爸說,反正下崗了在家也沒事做,就想着買輛車出去拉拉活,閒的時候我們一家也可以出去兜風。雖然車是二手的,但你看,還不錯吧?”
“恩。”麻球答道,坐到了車的後座。
四周的風景還算不錯,但麻球並沒有那個心思去觀賞。一個人坐在後座,看着駕駛座上的父親。
父親的頭上,已經長起了幾根銀白的髮絲,歲月無情的在父母的身上留下痕跡,發白的髮絲,爬上臉的皺紋。麻球突然有些不明白,對於父母這麼辛苦的養育,他就只能用慪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對父母的愛和感謝嗎?
“爸爸。”麻球突然開口道,“開車要自己小心。”
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麻球立刻將臉轉至了窗外,“從明天開始,我不會像以前那樣只在家裡等着公司的通知,我會自己出去找工作的。”
從鏡子裡看到兒子的臉,父親欣慰的笑了笑,“恩!兒子,加油!”
心裡有種暖暖的感覺,麻球不禁慶幸,今天和父親一起出來果然是正確的。不知是心情變好,還是因爲開到了另一個地方,麻球總覺得外面的風景也越來越好。
但好心情卻沒有維持太久,突然一陣強烈的撞擊,車子向一邊撞去。麻球也重重的撞在了一邊的車門上,衝力和壓力,頭有種昏昏沉沉的感覺。只聽到外面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男人大喊報警的聲音。各種的聲音,讓他的頭越加的沉重,最後還是暈了過去。
這裡……是醫院?藥水的味道,還有一種壓抑的感覺。
朦朧的睜開眼,果然看見了白色的點滴瓶,還有門外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
“你醒了?”身邊,一個年邁的老人問道。
轉過頭去,頭腦裡還是有些暈晃的感覺,“老爺爺,請問,我爲什麼會在醫院?”他明明記得,應該是和父母一起去兜風的……
“不記得了嗎?你出車禍了。檢查的時候你腦子並沒有受到什麼大的傷害,只是因爲劇烈的撞擊昏迷。怎麼會失憶了?”老人身邊的護士答道。
車禍?對,他有印象了。那陣強烈的撞擊,還有那些尖叫聲,最後還有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
但是,爲什麼現在就只有他一個人?他的父母呢?向兩邊的牀位看了看,卻全沒有他父母的影子。“請問,護士小姐,和我一起送來醫院的,應該還有……”
“你是在問你的父母吧。他們在另外一個房間。”護士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
另外一個房間。麻球鬆了一口氣,但總覺得心裡似乎有什麼奇怪的感覺。
拔掉了手上還在打着點滴的針頭,麻球走到了病房的門口,“護士小姐,能告訴我我父母的病房在哪裡嗎?我想去看看他們。”心裡有種沒名的疼痛感覺,似乎是被人抽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般。
“你順着門口的走廊一直往裡面走,最後的那間就是了。”護士的語氣還是那麼低沉,並沒有責怪麻球自做主張的拔了針頭。
探出頭向走廊左右兩邊望了望。右邊可以看見護士站和進進出出的人,左邊則象是看不清盡頭一樣,有種給人絕望感的黑暗。深深吸了一口氣,向着走廊右邊走去。
在麻球邊上病牀上的老人嘆了一口氣,“可憐的孩子,他還不知道父母都已經去世了吧。”
見慣了生死的護士也有着種惋惜的感覺,“是啊。真的很可惜,如果及時送到醫院,他父母也不會去世的。可惜,可惜。”
幽暗的長廊,越往裡面走,人死後獨有的腐味和福爾馬林的味道就越加的濃烈。醫院怎麼能把父母安排在這麼陰暗的房間!麻球不禁憤憤的想到。
終於是走到了走廊的盡頭,一扇特別的門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雖然燈光很幽暗,卻還是可以輕易的看出這門和其他門的不同。不僅顏色不一樣,連門的材料也不一樣,而且還是特別加厚了的。門的上方的牌子上寫着“太平間”三個字。
太平間?
麻球不禁停住了腳步。他怎麼會走到太平間來了,難道是他走錯了方向?護士小姐說的因爲是另一頭的走廊吧。他要回頭,他要去找他的父母。心裡這麼想着,但手卻不聽使喚的打開了太平間的門。
雖然有白色的布單蒙着,但畢竟是有着同樣的鮮血在體內流着,淚水在走進太平間的那一刻落下。即使還沒翻開白布,他卻已經感覺到白布下父母的氣息。那種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的氣息。
“你是家屬嗎?很遺憾,醫生已經盡了全力,但送來的時間實在是太晚了一些,請節哀。”殮工開口說道。
送來的時間太晚?他明明記得,在車禍剛剛發生,他還沒昏迷的時候就已經聽見有人報警了,怎麼可能會太晚?“可是明明是很及時的報警,怎麼會送來晚了呢?”
殮工的樣子顯得有些爲難,但最後還是開了口,“有些話,本來不該和你說的,但看你也很傷心,我就告訴你好了。撞到你們車子的那家是公安局警督黃偉的親戚,這次的車禍也是黃警督親自調查的,因爲在現場拖的時間太長,沒有及時送來,所以……”
“你的意思是說,是因爲警察的耽誤,所以我父母纔會死的嗎?”他不管肇事者和誰有關係,也不管是誰來調查這次案件,他關心的只有父母的事。
殮工點了點頭,也是一臉的扼婉。
沒有在太平間多做逗留,他只覺得心裡有一種發寒的感覺。甚至沒有看父母一眼便向反方向跑了去。他不要聞到那種讓人窒息的味道,他不要!
回到病房的時候,已經有一個警察在那裡等他了,看上去似乎有一定的年齡。見到麻球回來,警察站起身來,友好的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交通科的警督黃偉。也是這起事故的負責人。”
黃偉?很耳熟的名字。對,是從殮工那裡聽來的。“那事故的責任判定下來了嗎?”
“雖然很抱歉,但這次的事故,我們判定是一起意外,雙方都沒有責任,但出於人道主義,對方願意出醫療費,以及你父母后事的一切費用。”黃偉說道,表情也滿是遺憾。
意外?那只是意外嗎?不對,是對方撞上了他們的車子,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那種感覺,他是絕對不會出錯的,“警督先生,我知道你和他們是親戚關係,但你不能就因爲這樣而隱瞞實事的真相。”
黃偉一挑眉,帶着冷嘲的表情,“什麼?我隱瞞實事的真相。我不知道你從哪聽來的這些話,但麻煩你記清楚,事故怎麼認定是我們警察來判斷,給你賠償金就已經很不錯,你知足吧。”說罷便離開了病房,留在牀上的只有一張還未填寫金額的支票。
將支票撕的粉碎,這並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要賠償,也不要對方負責,他只想要一個公平的認定結果,只想要一個真相。眼裡只剩下憤怒和悲哀,那個警督,他一定要讓他承認自己的錯誤判斷!
嘆……
就是那之後,在公安局門口等待的時候,他才遇上了那個奇怪的男人。而現在,又是在公安局門口,又是重複着當時的心情。是巧合,還是註定?麻球不禁有種無奈的感嘆。
熟悉的背影從面前經過,麻球立馬跟了上去,“老黃,一起去喝杯茶怎樣?”
黃偉有些納悶,雖然說麻球平日裡跟他也蠻哥們的,喝酒什麼的也是常有的事,但這麼正式的約他喝茶倒是第一次,“怎麼,找茬?”
“呵呵,是啊,走咯。”沒有再多說別的,只是拉着老黃,向着附近的茶店走了去。2年了,他們之間的事情也該有個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