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逍城喜不自勝,知道自己的一片赤誠打動了胡有運,加上他大限將至,其人也善,放下門派規矩,把心意拳傳授給自己。
心意拳說是胡有運的至寶也不爲過,幾乎融入了生活本能當中,他吃飯抓筷子的姿勢,平時走路,甚至是睡覺時候的躺姿,也有心意拳的影子。
要是一般的人,一開始就跟着胡有運學心意拳,起碼得三年纔能有所成就,師傅才能敢讓徒弟出門打人。但莫逍城不同,他本來就是個老拳師了,上次與他一戰,莫逍城就對胡有運的一手心意拳有了印象,對他那種變化百端的勁有了一些領會。
如果胡有運把心意拳傳授給莫逍城,不出多久,就能盡數學過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個月的時間,都要比樑成寬十年的時間打出的心意拳都要純。無他,這就是境界的差別。
當然了,一年半載的功夫,莫逍城是怎麼也不可能把心意拳練得和太極和八卦那麼純的。
他之所以一心要學會太極、八卦、形意,三門內家拳,是因爲在一本古書上說,三大內家拳是華夏的精粹,學全了並且融會貫通,自有獨特的妙處,至於妙處是什麼,就沒明言了。
民國名家孫祿堂,一身武功到達化境(非化勁)之上,當時書裡有句話這樣說,“時先生於武技已臻至空、至虛之化境,能有不聞不見之知覺,雖驟臨不測,亦能從容應變、感而遂通”。
孫祿堂就精通三大內家拳,堪稱武神,無人可出其左右,何其地快意?
1933年冬季,孫祿堂無疾而終,臨終時,孫面朝東南背靠西北,端坐椅上,囑家人勿哀哭並曰:“吾視生死如遊戲耳。”
當時許多武術家都說,孫祿堂是以武入了道,凡命已安,羽化昇仙去了。
莫逍城開始是不相信的,可他隨着修爲地慢慢增加,見識更廣了,自身也能隱隱感受到天地“道”的存在,對於孫祿堂羽化昇仙的這種說法,他也不敢妄加勿論了。
自郭雲雪離他而去,莫逍城的一顆心就放在了武道之上,拳拳赤誠之心,對武道有極大的熱愛,有種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的慾望。
第二天一大早,莫逍城又向學校請了個假,二話不說就去了龍虎拳館,興致勃勃,風馳電掣,進門就見到了胡有運在撐着柺杖,在指點着一堂徒弟。
“來了,時間比較緊,廢話就少說了,直接就進入主題吧。”
在後院裡,胡有運喝了一口莫逍城親自爲他調製的中藥,抹了抹嘴,開口道。
莫逍城點點頭,他今天穿着寬大的長袍,捲了半捲袖子,氣質古典,加上他正經不苟的表情,活脫脫一個歷史人物似的,在科技發展迅速的21世紀,給人的衝擊力極大。
“莫老師……”
“胡老,叫我逍城吧。”莫逍城笑道。
“嗯,也好,我癡長你……哈哈”胡有運本來想習慣性地說癡長几歲,可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做他的爺爺都有份了,隨即笑道,“說習慣了,哈哈,這一說我纔想起吶,我長你好幾十歲呢,那我就叫你一聲逍城吧。”
“逍城,你是太極和八卦的高手,可你知道我這一脈心意拳的精粹?”胡有運嚴肅道。
沉吟想了想,莫逍城開口道,“關於心意拳,有四種叫法,即心意拳、六合心意拳、心意六合、形意拳。心意拳之創立,舊傳有三,一曰、心意拳爲印度高僧達摩所創;二曰、心意拳爲岳飛所創;三日、心意拳爲姬際可始創……野史中還有一種說法,說是心意拳自古就有,是幾千年的黃帝根據動物的捕食形態,創造了形意拳,然形意拳則心意拳。”
莫逍城對心意拳的發源史幾乎滾瓜爛熟,倒背如流,沒想胡有運咳嗽一聲,打斷了他的侃侃而談,正色說道:“那些都是人云亦云,不足爲信,我這一脈心意拳……嗯,逍城你認爲呢,源於哪位?”胡有運又換了一個口氣,詢問起莫逍城的看法來。
“我認爲,心意拳和形意拳是有些區別的,但大同小異,總體都是取之十大真形。心意拳應該是姬際可所傳,而形意拳是岳飛所創。”莫逍城眉頭一揚,灑然道。
“哦?心意拳和形意拳有區別,這倒不錯,是逍城你的見解還是書裡看來的。”胡有運有了興致,笑道。
莫逍城搖了搖頭,“書裡沒有說,是我的一種猜測,就如我練的八卦掌,有遊身八卦、連環八卦幾種說法,我這一門,就是遊身八卦。心意拳叫心不叫形,估計也有道理的,胡老,不知道對與不對?”
胡有運哈哈一笑,引起幾下咳嗽,立刻有一雙潔白的小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幫他順了口氣。
是秦香雪。
“看你笑得這麼大聲,還真以爲外公你還年輕呢。”秦香雪略有責怪道。
胡有運喝了一口自己孫女遞過來的茶,眉開眼笑道:“外公這不是開心嘛。”
秦香雪飛快地瞟了一旁的莫逍城一眼,風情萬種,一閃而過,莫逍城剛好沒有看到,卻被胡有運看到了。
看來香雪對逍城有意思?胡有運是過來人,一看秦香雪的眼神不對路,就知道個大概了,他可人老眼不老,賊得很,一看一個準。
“逍城,你說得不錯,我這一脈都認爲,心意拳和形意拳有些出入,心意拳的開山祖師是姬祖。”胡有運道。
“莫老師,你今天早上不是有課嗎,怎麼來外公這邊了?”秦香雪一邊給胡有運輕輕地捶着背,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莫逍城淡淡一笑,“有事,請了假。”他的態度一點都說不上親近,很官方,就對待一般同學那樣對待。
……
胡有運放開了柺杖,呼吸了兩口氣,在空地上打起了拳。他雖然丹田被碎,武功付之東水,但老經驗擺在那裡,招式融入了本能,在莫逍城眼前打一遍,比莫逍城自己看書琢磨要好很多,也省了許多的時間。
像現在的莫逍城,有人在他面前打一遍拳,等於直接醍醐灌頂差不多了。
而且莫逍城本身的境界比胡有運高,幾乎一看就會了。
“看好了,這是雞形!”
胡有運打的正是心意拳十大真形中的雞形,他走着雞形步,有勇往直前之膽,轉側獨立之能。雞有爭強鬥狠之特點,它的結構異常嚴謹。無論攻防踩撲,無論處境多麼危險,它都始終保持原形狀態。
莫逍城眼前一亮,視線一直盯在胡有運身上,充滿神光,彷彿是一個色狼看着一個絕世的美女!
他身體沒有動,腦海裡卻已經開始模仿起胡有運的動作來。
“將在謀而不在勇,敗中取勝稱英雄。兩雞相鬥細心瞧,方知變化有靈通!”
胡有運一邊念着歌訣:
“雞形步步不離雞腿,靈勁上身天地翻。”
“進去自如,快又慢,虛又實,能走則起,起則發,發則打,打中變,並能進中閃,閃中打,打中變,也可退中閃,閃中打,打中變,來去自如,三角劃力。咳咳……”
胡有運咳嗽了兩下,臉上有些潮紅,卻沒有停頓,繼續打起了拳,是龍形。
莫逍城看着不忍,走前了半步,看到胡有運興致正起,又不好打擾,自己心裡暗暗記住了胡有運的這份恩。
“龍形,一波未定一波生,好似神龍水面行。忽而騰空高躍遠,聲濤雄犯令人驚。”
練龍形主要練腰的扭轉、舒展、曲直、剛柔等,使身形靈活,翻轉、擰、插、縱橫起落,輕靈不滯。胡有運打起龍形來因爲身體遠不如從前的原因,威勢不足,加上沒有勁,只有精湛的招式,外人看起來有點滑稽。
莫逍城不同,他看到的是精華,在他的眼裡,胡有運的動作不快,卻極有韻味,擊首尾應,擊尾首應,擊中首尾皆應,前後相顧,周身上下圓活,起落開合輕柔而不滯,全身都沒有什麼破綻!
接下來的是虎形,撼山河砘鎮重山,只有提防我者先。猛虎施威撲食勇,形神合一妙其間。
一股勇猛,王者之風撲面而來。
熊形!
熊形出洞顯本性,爲了防禦掌置胸。得失只爭此一點,陰陰陽陽無定形。
熊形主要在於內勁,內藏巨力。熊外形笨拙而內靈,力大無比,其勁在於膀上。胡有運打熊形的時候,肩膀就抖了幾抖,如老熊蹭樹。
鷹形,
猴形,
鷂形,
燕形,
蛇形,
馬形。
心意拳中的十大真形,被胡有運一氣呵成地打出來,意象爲龍有搜骨之法;虎有撲戰之勇;熊有靜穩之妙;猴有縱身之靈;鷹有捉物之技;雞有好鬥之精;蛇有撥草之能;燕有取水之巧;鷂有側身展翅之功;馬有奔蹄之本。
十大真形是取意不取形,刻意去追求真形中的姿勢,招式,反而是落了下乘,對於這點,莫逍城清楚得很。
“哇!……”
打完十大真形,胡有運收勢一半,呼吸一窒,胸口一悶,剛纔運動量太大,以他現在的身體已經承受不起,內虛外火,就嘔出了一口血。
“胡老!小心,別亂動!”
莫逍城兩腳踏出就到了胡有運的面前,順勢一掌就印在胡有運的後背,內勁發出,把胡有運的氣息調順。
就剛纔胡有運兩三分鐘的打拳,已經耗費了他的不少精力,睏意一來,暈暈欲睡起來。
“哈哈,真的老了,不中用了呀,打兩手拳就累得不行了,逍城,我脫力了,扶我進去歇會,看來今天我就只能講個十大真形了。”胡有運又道,“我這一脈心意拳,除了十大真形,還有個四把捶,明天你早點來,我在一併講給你。”
莫逍城無言點頭,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假,胡有運實在是累,躺下去沒多久,就睡熟了,傳來呼呼的鼾聲。
爲胡有運把了把脈,又調製了一些中草藥,交代給小虎子,莫逍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