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下來,一輪明月冰盤似的掛在半空中,地面朦朧了一層水銀般亮晶晶的光層。紫禁城長春宮中也沒有點出宮燈,宮前是黏土金磚鋪成的廣場,空蕩蕩寂靜異常。只有廣場最中央,擺設了一張大的四方紫檀大桌,上設酒菜,三女一男四人坐着四方飲酒賞月。
這三女一男分別是雲夢公主,張嫣然,童鈴與王鍾。
此時,這四人雖然對飲,但心境卻各有不同,張嫣然是又悲又怒,童鈴卻是捏着酒杯把玩,時不時的用眼睛瞟着王鍾,心裡嘿嘿直笑,一副看好戲的摸樣。而云夢公主朱常茵則是滿臉紅暈低頭淺飲着手中的酒,一副醉態嬌憨的摸樣。
而事情的當事人王鍾臉上卻不見半點表情,只是擡頭望着明月,眼睛中的神光不知道飄向了哪裡。
這樣的氣氛根本不像是歡快輕鬆閒淡的對酒賞月,反而有幾分拔劍弩張一觸即發的意味在其中。
“哼!”沉默了許久,等到月上中天之時,張嫣然終於忍不住發作了。砰!把酒杯往地下一摔,發出的大響彷彿憑空放了個炮,除了王鍾以外,連在很遠處守位的太監和侍女都嚇了一大跳,紛紛豎起耳朵細聽動靜,卻不敢轉頭朝這邊望。雲夢公主這幾年掌握了侍內的大權,立下的規矩及嚴,太監宮女稍有越軌輕則杖擊,重則杖殺。
“你雖然是公主,在別人眼裡尊貴無比,在我眼裡,也稀鬆平常的很。”張嫣然終於暴露出了潑辣的另外一面,“王鍾,你說,爲什麼要娶她。要先娶,也是娜姐在先。在說,一個個輪流來,也輪不到朱常茵這個搔蹄子。你們根本不是個時代的人,難道也有共同語言?”
“嫣然,你什麼意思?這是父皇賜婚,他親自答應的。再說我貴爲大明公主,龍鳳之胎,金枝玉葉,嫁給誰都不算辱沒,就憑你剛纔大逆不道的話,本公主若要計較,株連九族也不過份。”雲夢公主也被張嫣然一通亂罵惱怒了,但身份尊貴的她自幼就經過嚴格的禮儀訓練,雖然是盛怒之下,卻還是保持着必要的矜持。
雲夢公主朱常茵自幼的眼界高,視天下男子如無物,自從得到混元金丹之後元神大成,更是如此。不過王鍾卻是唯一的例外,這位妖皇聖者,赫赫威名震懾天下修道界,兇名聞者無不變色又和朱常茵當年有過交往,如此人物,倒令這位公主十分欣賞。
不過欣賞歸欣賞,兩人相處不深,要說感情還是談不到的,只不過萬曆皇帝遲早要找駙馬,與其讓別人和公主自己結親,還不如就和王鍾成親。曰後也是一大靠山,皇帝家兒女利益高過感情,就算雲夢公主另外有意中人,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來。況且還是在欣賞王鐘的情況下?
於公於私,王鍾似乎都是最佳的郎君。
“臭婊子,你在我面前擺公主架子?”張嫣然聽見雲夢公主不軟不硬的話,心裡越發惱怒了。知道雲夢公主和王鍾要結婚的消息,這位平時姓格平穩和善的女孩也終於爆發了。
她在現代就對王鍾大有好感,纔會跟着一起逃亡天涯,到最後穿越回三百年後的明朝一起經歷天地變動,神仙末劫感情更加深厚,雖然這十年裡,王鐘有八九成的時間都是在苦修法術,張嫣然在京城中經營也見識了不少出色的男子,但再怎麼優秀的男子,與她都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三百年的差異,根本沒有共同語言。自然產生不了一絲一毫的感情。
雖然處在人煙最爲繁盛的京城,但她這十年彷彿處在無人的曠野。
穿越者,最爲揪心的就是寂寞啊。
她要找最佳的丈夫,貌似王鍾是唯一的選擇。至於許天彪也是從現代穿越回來,雖然理念相同,但張童兩女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她苦戀王鐘不成,本以爲有呂娜擋在中間也就罷了,現在卻突然出現個雲夢公主,實在是令她惱怒得爆發出了現代女孩兇悍的一面。
做爲一個現代人,在心底裡面,什麼帝王將相,公主太子任尊貴的歷史人物都不過是一場笑話和玩具,哪裡還談得上尊敬。這種心理根本不受實力的影響,而是一種必然,站在未來的角度來看古人,自然高高在上有如神詆。
“不知道誰是青樓女子?”
雲夢公主也被張嫣然的眼神激怒了,她覺得張嫣然的眼神看自己就好象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在看着地上的螻蟻一樣,如此赤裸裸的藐視帝王皇家的威嚴,公主心中一股氣衝上到了臉上。捏着的酒杯無聲無息成了粉末落到地面。本來紅暈的臉此時越發嫣紅,更添了幾分嬌媚和熱情似火的意味,然而她的雙眼卻冷冰冰閃爍着寒光。
公主已經起了殺機。
“老孃現在就作了你。”張嫣然和童鈴現在的身份是瓊玉樓大老闆,聽見公主的奚落,張嫣然眼睛也同樣閃過寒光,冷冷笑一了一句,突然出手,把手中的筷子一折兩斷。
折斷的筷子啪啦一聲斷開,斷開之處竟然有細小的符咒閃現出來。
筷子折斷的同時,雲夢公主一聲悶哼,彷彿遭到了大錘錘胸一般,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張嫣然這一手,正是太乙先天神咒中的法術“借物毀形”!這門法術屬於先天之術,溝通陰力,殺人於無形之中,乃是天下最爲歹毒的法門。這一下,若不是雲夢公主修爲高深,又有法寶護身,只怕已經死於非命了。
“你敢傷我!”雲夢公主暴怒而起,揚手一指,一道青盈盈劍光從五指中飛出,繞着張嫣然脖子繞去,顯然要斬去對方的首級。
兩女一言不和,已經開始了姓命相搏。
“哼!傷你又怎的。”童鈴也猛的站了起來,同樣放出一口漆黑的劍光迎着公主的青光鬥了起來。
青光,墨光瞬間在酒桌上鬥了三四個來回,如青蛇和黑蛇盤纏。童鈴連運真罡一噴,墨光突然大盛迎着青光一絞,青光立刻崩碎成滿天流瑩落地。
童鈴這口墨攻劍是王鍾強奪自儒門宗師黃道周的,傳給了童鈴。這口神劍乃是墨家至寶,公主的青神劍雖然也是不可多得的仙器,但仍舊抵擋不住這口墨攻劍一削之威。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雲夢公主連遭挫折,怒不可揭。飛劍被毀,氣機感應之下,又是一聲悶哼,本來嫣紅的面目變得慘白。
張嫣然獰笑一聲,雙手結成道家先天太乙印法,口中念動神咒,乘着雲夢公主飛劍被破的這一會工夫,一連變幻了四十九道印訣,一個三寸九分高的金黃稻草紮成的小人從懷裡自動漂浮在面前。
張嫣然然後猛的朝自己頭上抓了把秀髮下來,咬在嘴裡,猛噴在草人身上,一剎那,本來金黃的小人卻變成了雲夢公主的摸樣,身上沾染的頭髮屑末也變成了淋淋的鮮血,讓人看上有種陰深深恐怖至極的感覺。
天下不知什麼時候飛來了濃厚的陰雲完全擋住月光,大地一片漆黑,陰風陣陣鬼影幢幢都隨這張嫣然一口毛髮噴出激烈的變化着。
張嫣然停止了手訣,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柄小巧的玉刀,上面一層又一層的符咒密密麻麻扭曲在一起。
她捏起玉刀,手指彈動,如剃頭一般輕輕朝化成雲夢公主的草人頭顱斬去。
“啊!太乙斬將術!休害我公主!”千朵萬朵梅花突然從遠處偏殿中飛了出來,正是梅花古劍的劍氣奔騰。卻是和公主的左右臂崑崙女俠秦良玉,她一直在偏殿中,看到公主危險,不由拼了姓命使出崑崙劍術中的殺招“萬梅蓋雪”瞬間襲到把王鍾,張嫣然,童鈴也全部罩了進去。
秦良玉卻是聽說過,崆峒法術之中最爲詭異,威力最大的便是“太乙斬將術”。這門法術號令天地陰司幽冥鬼神,移花接木借物毀形,就算是地仙高手驟然捱上一記也吃不消,而使用者也要自損一半的法力和陽壽。
天地二氣分爲陰陽,一切飛劍法寶,雷火罡煞對敵,都屬於陽力。而時運命數禍福祿貧則屬陰力。太乙斬將術則是以施術者的陽壽來轉換陰力斃敵,屬於兩敗俱傷。正因爲如此,受者避無可避,除非修到天仙業位,破空飛昇,本體入滅脫離命數掌握,否則再大的神通都難逃。
正因爲這門法術詭秘,所以崆峒派雖然凝練元神之術不行,但卻沒有哪個高手敢惹。
童鈴見梅花劍氣猛烈,對方拼命救主,一般招術難以抵擋,吐氣開聲,一聲長呤,墨攻神劍施出了王鍾傳授的七殺劍招中最爲凌厲的一招“天墮無間”。
眼看殺招碰撞,形式混亂最爲關鍵的一剎那,王鍾猛的站起身來,整個紫禁城乃至燕京都彷彿猛烈的震動了一下。
場中的空間驟然停滯。無窮的元氣如鋼鐵般凝固,直接把所有的活動都凍結住。殺招在半途停止,彷彿時間也隨之靜止一般。
王鍾曲指一彈,用教皇保羅一世與湯若望,南懷仁三位精氣煉成的晶丸飛去,分別落進了雲夢公主,張嫣然,童鈴眉心之中迅速融進了身體。
“蘇小墳連嶽王墓,英雄兒女各千秋。”王鐘的聲音清晰的傳進了三女的耳朵,宛如洪鐘大呂,三女的身體都不能動彈,思想卻還是知道一切,驟聞王鐘的聲音,神智都是一清:“你們都不是普通的女子,何必爲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動干戈。”
“身處時間長河之中,縱觀過去未來,知天命壓迫,才知道塵世間的一切情感都不值一提。”
“今天正好借這機會,我來施展天火同人之道,你們三女同人共進時間長河。他年我若爲天帝,你們成就當在如今億萬倍之上。”
王鍾說着,兩眼目光一閃,眼中瞳孔火焰如柱刺天而上,烏雲盡散,明月皎皎,銀河澄澈。三女的意念陡然脫體而出,被一股強大到無邊無際的力量帶到了光怪陸離流逝等光的時間長河之中。
三女就如驟然落進汪洋大海洪濤巨浪之中,本能的恐懼淹沒了一切另外的情緒。
但是過了片刻,三女就冷靜下來,因爲她們感覺到王鍾那龐大的意念就如一艘無比龐大的鉅艦保護着她們,使她們處在無邊無際的長河中不至於被巨浪波濤淹沒,非但如此,站在船上,還能一目瞭然的觀察河中任何景物。
王鍾自從藉助龍脈之力衝破九曲黎羅大藏虛空界,降伏了風伯元神,修爲再次增長,半隻腳已經踏進了天仙業位,現在以意念之力降臨時間長河中顯得遊刃有餘,再也不似以前那麼吃力。
時間長河其實是無窮無盡的光交織成的洪流,只要意念修爲能與光平齊,接受住衝擊,就能降臨其中或是追朔源流,或是看到未來。
一切已經發生的,未發生的,將要發生的,都在其中。
“公主,那是三百年後的世界。你看清楚了。而前面那斷,就是天帝時代。任何神仙都無法窺視。”
王鐘的意念演化出了一艘萬噸鉅艦載着三女的意念,四人都用意念化出了虛無的形象站在大艦上指點過去未來,縱橫無盡時間中。
面對如此洪流,一切芥蒂都化爲無形。
與此同時,雲夢公主也感受到了有生以來最爲震撼的情景。在長春宮停住的嬌軀淚流滿面。
就在這時,突然之間光濤狂涌,一尊大儒形象降臨在了四人前面。
“朱熹,知道你會忍不住出手!”王鍾哈哈大笑道:“省得我穿越太虛尋找你的本體意念了。咱們就在這時間長河中做個了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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