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魯曼先生苦於沒有人支持他,以至於現在對他來說,整個世界彷彿都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除了工人階級。
但現在他不敢把這個消息完全的放給工人階級,因爲他一旦那麼做了,也許工人階級會認爲這是他們唯一戰勝資本的方法!
他們會團結起工人工會,以及其他更多可以團結的力量,和資本家們打一場“戰爭”。
哪怕最後工人階級贏了,特魯曼先生也不會贏!
只有他先贏了,才能取得全面的勝利。
在聯邦歷史上因推動某項政策從而下臺,被彈劾的總統,可不止一位!
用總統的位置去換一個政策的實施?
他覺得自己還沒有走到那一步!
但在他找到辦法之前,他正失陷於孤島之中!
現在似乎唯一能夠給他找到一點方向的,可能就只有林奇了。
面對特魯曼先生的疑惑,以及他渴求的那些答案,林奇並沒有直接告訴他什麼,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你覺得,什麼是政治鬥爭?”
一句話,讓特魯曼先生又陷入了沉思當中。
其實對整個聯邦的大環境來說,政治鬥爭的激烈程度並不明顯。
這不像是在中古世紀,貴族,或者政客們爲了某一種“理念”、“政治流派”或者“某種學術學說主義”誰更具有先進性,鬥得死去活來。
在這裡,只有宗教鬥爭會鬥得死去活來,政治並不完全是這樣,哪怕是在封建社會。
妥協,交易,纔是政治的核心,政治從來都不是“絕不退縮的向前”,所以林奇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後,特魯曼先生突然間不知道怎麼去回答。
如果你說政治鬥爭很慘烈……
可實際上國會中的任何人都會在任何時間作出任何和自己政治立場相悖的事情來,他們就像是沒有廉恥的女表子,一邊說着“我愛你”,一邊爲其他客人脫下褲子。
但伱要說政治鬥爭不慘烈……
被彈劾的總統都有好幾任了,似乎真到了尖銳的時候,也挺慘烈的。
大批的議員落馬,總統,州長也不會好過。
他不知道怎麼去精準的概括聯邦的政治,自然也無法得到真正的答案——
政治,到底是什麼?!
他搖着頭,看着林奇,“我們每個人都在爲自己的理想而努力,也許大多數人的想法都是好的,我們都是爲了這個國家變得更加的強盛。”
“在我看來,這就是政治,我們的政治!”
林奇笑的很委婉,“其實政治很簡單,就是儘可能團結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支持你。”
等了一會,林奇沒有繼續說什麼,特魯曼先生忍不住問道,“就這麼簡單?”
林奇微微頷首,“它簡單嗎?”
開始認真思考起來的特魯曼先生逐漸的覺得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答案,但是答案映射出來的東西卻不那麼的簡單。
如果真的有很多人支持他,那麼他就不會坐在這裡和林奇討論如何解決那些國會議員和資本家的阻攔!
有那麼一會之後,他嘆了一口氣,“很好理解,它說起來很簡單,但是做起來很難。”
“沒有人能讓大多數人一直支持他們……”
林奇不等他說完,就接着說道,“除非他能給出讓大多數人都支持他的理由。”
“而這,就是我們今天坐在這裡談論這些事情的原因。”
他稍稍端正了一下坐姿,“其實在我看來,想要推行社會保障制度改革方案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我們只要給國會議員們他們要的,給資本家他們要的,然後他們就會給我們要的。”
特魯曼先生也進入到狀態中,“他們要什麼?”
“無非就是財富,還有更多的權力。”
“你可以說他們是貪婪的,但你不滿足他們最低限度的貪婪,他們就會成爲阻礙你實現你想法的難關。”
“你需要他們的支持,你就需要釋放這些信號!”
這其實是一個非常令人不爽的對話,特別是對特魯曼先生來說。
他明明手握大權,還是戰爭狀態加持的大權,整個聯邦由上而下的,在這一刻都必須無條件的服從他的命令。
但,他還是有很多的事情做不到。
很憋屈。
就像是那年站在辦公室中,他的前任上司,前任聯邦總統告訴他,他可以去休假時那樣,他的內心充滿憤怒,又無助。
在聯邦,政客們其實在很多時候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明明自己掌握着很多人,很多企業的生死大權,但他們依舊做不到絕對的獨立超然。
因爲還有很多人,很多事,很多錢,可以讓他們不得不低下頭,不得不去遵從所謂的遊戲規則。
特魯曼先生深深的靠在沙發裡,有一點不那麼……雅觀,但他這樣的坐姿能夠給他一種很舒適,很安全的感覺,這都是他現在所欠缺的。
“說下去,林奇,讓我看看我有多脆弱!”
“也讓我看看,那些人有多貪婪!”
他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麼,“其實你也是資本家中的一個,對嗎?”
林奇聽到這個問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笑得他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笑得他開始捂着肚子。
他的爆笑讓特魯曼先生變得很疑惑,“我說的有什麼好笑的嗎?”
“爲什麼你能笑成這個樣子?”
也許是笑得滿足了,林奇的笑聲逐漸的收斂了下來,比起他突然的爆笑,這收斂的速度顯然會更慢一些。
“你的樣子讓我想到了打架打輸了的孩子!”
特魯曼先生愣了愣,他回想起剛纔說的那些話,逐漸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打架打輸了的孩子,露出了他的軟弱,但也透着兇狠!
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輸了!
他就像是發脾氣的那樣,也許只是出於無意,也許是刻意的,想要證明自己的失敗並不是因爲自己弱!
他在說林奇也是資本家中的一個時,其實就是這樣的心態,輸了,但嘴硬,甚至希望用某種可能是開玩笑的方式來提醒林奇,別太過分。
但他終究是失敗的一方,是一個輸家!
意識到自己有些丟人的特魯曼先生笑得也有點尷尬,“今天的聽證會讓我有些失態,你得忘記這些!”
林奇點頭稱是,“我會的。”
“你得保證!”,特魯曼先生補充了一句。
“我保證!”
其實他們所說的,和他們想要表達的,都不是一回事,但他們都知道彼此想要表達的內容,並通過有默契的方式,完成了意見的交換。
林奇從口袋裡掏出了香菸,爲自己點了一根,“我們可以把一些問題拆開看。”
“你要推動保障金的改革實際上真正能夠從這裡面得到好處的,是社會的底層!”
特魯曼先生點了點頭,林奇則繼續說道,“那麼我們就把社會的受衆羣體分開,一些可以享受到政策帶來的好處的。”
“然後其他人,則把他們推給資本市場,比如說中產階級及以上階級。”
“同時,資本市場對整個社會保障制度很垂涎,你知道,聯邦政府的社會保障金其實徵收的並不多,可即便這樣每年都有上百億的規模。”
“他們希望能夠從中分一塊蛋糕,我們可以適當的滿足他們。”
“醫療保障方面加入特效藥和部分商業醫療的可選內容,養老金方面也是這樣增加一些內容。”
“甚至我們可以讓當地政府和企業本身加入進來,比如說職工另外交一份錢給企業,在退休時,企業一次性或者分次支付職工費用,或者……”
“你知道,我們可以把一部分負擔丟給企業。”
林奇雖然說的不那麼詳細,但是特魯曼先生已經大致的在心中描繪出了一個輪廓。
他緊皺着眉頭,“如果我們把社會保障制度對資本開放,並且允許他們加入進來,一旦發生了無法支付的情況怎麼辦?”
“我們不能保證所有人都能和我們一樣具有責任感……”
林奇微笑着說道,“這就是我們說服國會的方式,我們推動成立常立委員會來監管企業參與社會保障的過程。”
“同時我們也可以要求所有參與的企業,必須給予一定的保證金,並且隨着規模的大小,對保證金進行一定程度的調整。”
“你看,資本家們要的東西,他們得到了。”
“國會議員們想要的尊重和權力,他們也有了。”
“他們能得到的比現在能得到的多得多,他們就有了站在你這邊的理由!”
特魯曼先生再次問道,“那麼普通的民衆怎麼辦?”
“他們是最不具備抗風險能力的一羣人,不能因爲我們推動了這項政策,讓他們平白的增加了這麼多的風險!”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至少是一臉正氣的。
有時候林奇挺感慨的,因爲總有一些理想主義的蠢貨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他們不得到權力還好,得到了權力之後,很難說這對世界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片刻的沉默後,他回答道,“我們可以向民衆發出風險提示!”
“總統先生,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絕對沒有風險的。”
“這就是縮短繳納保障金年限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