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條鯊魚,我早跟你說過,你就是不聽!”
“眼下他在拿向樹聲的死做文章,如果謝華鋒跟他沾到一起,後果……”範宏大不敢把後果說出來,他怕先嚇住自己。
“怎麼老是提這個姓謝的,他是‘車’還是‘馬’?”
“炮!”範宏大重重吐出一個字,這個字吐得有點水平,範正義帶着欣賞的目光瞅了他一眼。不過很快,範正義對兒子就又失望了。因爲範宏大說了一句絕對不該說的話:“爸,我怕他們把湯溝灣的事也扯出來。”
失望歸失望,在這節骨眼上,範正義不可能對兒子袖手旁觀。他種下的兩棵樹就等於是他的左右手,哪一隻染了瘡,都會傷害到他的身體。
他得想辦法把這個瘡剜掉!
範正義如此這般,跟兒子語重心長說了一個多小時。這一小時,對範宏大來說,真是受益無窮。說來也怪,父親只是一介草民,一輩子沒走出過湯溝灣,但他的眼界,比天還寬,比地還大。他說出的話,句句像刀,既捅在範宏大心上,也捅在別人心上。
範宏大的心漸漸開朗、輕鬆,這就是他急着找父親的原因,父親手裡總有靈丹妙藥,多重的心病,父親一劑藥下去,痛就減半。就在他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時,父親忽然問:“下午來的三個人,是你招來的?”
範宏大並不怎麼在意,甚至有幾分得意地嗯了一聲,沒想,範正義的臉色驀就變了。
“讓他們以後離湯溝灣遠點!”
菲可告訴陶陶,向樹聲不是死在那間車庫的,那輛車子出事前在清江大橋二號段停過。起初是向樹聲跟華英英,後來還來過兩個人,半小時後一個走了,一個鑽進車子,是他開走的那輛車。
有人對兩人的死亡時間也提出異議。
鄭春雷面前擺着兩份材料,一份是審計局第三審計小組送來的,據第三小組負責人、審計局副局長劉亞平反映,第三小組主要負責國土資源局土地整理資金的審計,7月12日,也就是向樹聲神秘失蹤前兩天,第三小組從龍騰實業查到一筆從國土局轉入該公司帳號的鉅額資金,數額高達三千六百二十八萬元。這筆資金是從去年五月到今年四月分五次到帳的,帳面上清清楚楚寫着是龍嘴湖二號區和十六號區的土地整理資金。但國土局方面卻稱這筆資金不是土地整理資金,其中三筆計兩千二百萬是龍騰實業在開龍嘴湖工業新城時向國土部門和城建部門交的保證金,按原合同約定,這筆錢在項目實施後,由國土資源局分期返還,用於項目建設。另外兩筆是歷年來龍騰實業在土地競標中溢出的資金,早就應該返還給龍騰實業,只是國土局爲了防止地產公司在項目開中以開爲名,炒作或倒賣地皮,哄擡地價,纔將這些溢出金暫時扣留在帳上,等項目竣工後再予返還。
國土局的說法跟羣衆舉報和審計部門查出的事實嚴重不符,由於事件雙方既有國家權力部門,又有彬江地產界頗具地位的地產公司,加之涉案資金巨大,審計局於十二日晚連夜召開了特別會議,經過激烈爭論,並在相關證據的佐證下,初步認定這是一起嚴重的非法挪用國家土地整理資金案,涉案資金絕不止目前查出的這個數。局長向樹聲在會上要求,先申請法院,凍結龍騰公司帳戶,防止資金外流,同時,派出得力人員,進駐國土資源局,對歷年的土地交易金、風險抵押金、補償金包括整理資金全部進行審計。誰知第二天,就曝出金地房地產公司一千萬解凍資金不翼而飛的新聞。隨後,向樹聲跟華英英神秘失蹤,直到現他們裸死在車庫中。
劉亞平向鄭春雷提出三點異議:一,龍騰實業查出的三千多萬到底是不是土地整理資金?如果是,國土局在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二,金地房地產公司已經查封的帳號是誰解凍的,解凍時通過了什麼程序?三,不翼而飛的一千萬是不是被向樹聲拿走了,如果是,向樹聲將這筆錢轉移到了哪裡?
這封材料在鄭春雷面前已擺了好幾天,那天廖靜然找他時,他就拿到了這封稱得上絕密信的材料,只是那一天他心實在是糟糕,直到廖靜然走,也沒能向她暗示一句。
這封材料或許就是打開所有疑點的鑰匙,但到底怎麼打,鄭春雷還沒想到一個萬全之策。
現在必須是萬全之策!
鄭春雷的筆再次在劉亞平提出的問題上劃了三個重重的問號!
另一份材料,是柄楊書記轉給他的。一份由國土資源局十二名職工聯名寫的舉報信,信中詳細披露了國土資源局局長錢煥土和副局長梁平安沆瀣一氣,利用手中職權,在彬江大搞土地**爲自己撈取好處的犯罪事實。錢煥土和梁平安等人數次利用土地出讓機會,明着是爲規範土地交易市場,其實是幫騰龍雲和黃金龍等人打擊競爭對手,自2003年5月錢煥土擔任國土局長以來,彬江市公開出售的26塊地皮,只有3塊是按法定程序公開出讓的,其餘都是掛羊頭賣狗肉。他們藐視國家法律,肆意踐踏“公平公正公開”這個原則,跟不法地產商狼狽爲奸,打着開放搞活繁榮彬江經濟的幌子,大肆炒作倒賣地皮。
信中檢舉的事,鄭春雷早有耳聞,早在龍嘴湖工業新城項目啓動前,他就收到過這樣的舉報信,對錢煥土梁平安等人跟地產商騰龍雲的關係,也心知肚明。但是這事真要查起來,阻力卻很大。
柄楊書記在這封舉報信上並沒批示什麼,給他信的時候,只是聲音低沉地說了一句:“土地風暴,我們到底能不能真正刮一場土地風暴?”
是啊,到底能不能真正刮一場土地風暴?
鄭春雷腦子裡不由得就閃出一張臉,那曾是彬江的驕傲,也是江東省的驕傲。彬江能展到現在,他功不可沒,彬江能保持持續展的強勁勢頭,他更是付出了心血,但,滋生在彬江大地上的一股股罪惡,也不能不說跟他沒有關係。
他是彬江的保護傘啊。這把保護傘下,既有分享改革成果的彬江幾百萬市民,更有賺得盆滿鉢溢的大地產商、大企業家,還有已經蛻化變質了的**分子……
一想這個人,鄭春雷鼓盪在胸間的一腔正氣噗就泄了,彷彿一隻充足了氣的皮球,讓一支鋒利的鋼針輕輕一紮,裡面除了沮喪,什麼也沒再剩下。
這個人比鋼針還堅硬,還鋒利,更難的是,這個人對他鄭春雷有恩,對現任市委書記吳柄楊也有恩,對彬江市太多太多的幹部,都有恩。
當天下午,四點鐘的時候,公安局政委尚大同接到電話,要他到市委去一趟。尚大同趕到的時候,刑偵隊長鍾濤已在鄭春雷辦公室。
“大同,來,快坐。”鄭春雷笑容可掬地跟尚大同打招呼。尚大同拘謹地笑笑,並不敢落座。對鄭春雷,他還是心懷敬畏的。
“怎麼,不會有緒吧?”鄭春雷一邊爲他沏茶,一邊跟他調侃。見尚大同不說話,又道:“我說大同,怎麼老是打不起精神來,這個樣子下去怎麼行,可別讓下面的同志看你笑話噢。”
“鄭書記,我……”尚大同戰戰驚驚接過茶,臉上閃着驚魂不定的表。
“你怎麼了,退休了還是當隱士了?”
“鄭書記,我向您檢討。”尚大同以爲鄭春雷叫他來是爲了批評,茶也不敢喝,先做起檢討來。
“檢討是得做,但不是現在。大同同志,今天找你來,可是想表揚你。”
“表揚?”
“坐,坐下慢慢談。”
一聽表揚,尚大同的緒好轉了些,表也漸漸自然,望了一眼自己的下屬,見鍾濤四平八穩坐在沙上,遂將屁股放在了沙沿上。
“連環殺人案有了突破?”鄭春雷盯住尚大同問。
尚大同趕忙起身,彙報道:“有,三天前,深圳公安在機場抓獲一名嫌疑人,審訊當中,疑犯供出曾在彬江犯過案,就犯案時間和地點,我們懷疑他跟連環殺人案有關。”
“好啊,這麼重大的消息,怎麼不及時向我彙報?”鄭春雷興奮地責怪道。
“鄭書記,我想鍾濤會向您彙報。”尚大同不好意思地說。
“你是政委還是他是政委,怎麼連起碼的規矩都不懂?”
“我……”尚大同又結巴起來。
“談談下一步的打算。”鄭春雷接着道。
“我們正在跟深圳警方協商,以最快速度將疑犯押解回彬江,爭取從他身上打開突破口,另外,鍾濤他們最近也摸到一些線索,鄭書記,您放心吧,連環殺人案不會成死案,我們有信心打贏這場攻堅戰。”一談起案件,尚大同就變得興奮,說話也不再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