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華央!”竟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低下頭去仔細想了想什麼,道:“這麼說,這個女人真的沒死?”
莫洵似乎也稍稍吃了一驚,繼而又輕笑一聲,捋着鬍鬚笑了笑道:“就算沒死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這慕門的人做事向來不按常理來,而且,聽聞這個丫頭大難不死、死裡逃生之後,就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聰明狡詐得很,她若是和蕭意樓一起用假死一計騙過姑娘,也不奇怪。”
聞言,景陌不由定定看了他片刻,景晟追問道:“你既是看到了她,可有看清她的模樣?”
景陌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她戴着斗笠,身邊又有人護着,不便近身。”
景晟也沒有想太多,只是有些憤恨地跺了跺腳,又想起莫洵還在身邊,便又努力壓下自己心頭的憤怒,想了想道:“夜泠好不容易撿回這一條命,還要多謝先生出手相救,只是她現在身體虛弱,先生你看……”
莫洵瞭然地揮揮手,“老夫到偏廂房歇着便可,慕姑娘的傷口剛剛止了血,不宜現在挪動,還是等她的傷癒合了些再說。”
景晟連連點頭,“如此,就多謝先生體諒了,夜色不早了,來人,送先生去休息。”
聞聲,立刻有人前來對着莫洵做了個“請”的動作,領着他出了門去。
直到他走遠了,景晟這臉色便再次變得陰冷,看了看慕夜泠,又看了看景陌,轉身走向外廳。
景陌會意,跟着走了出來,正要說什麼,景晟卻先開口了:“陌兒,爲父知道你身邊有不少暗衛死士,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今夜泠因爲那個叫慕華央的女人弄成了這樣,爲父甚爲痛心,所以……”
他頓了頓,擡眼看着景陌,欲言又止。
景陌微微眯了眯眼睛,道:“父親是想讓我去爲夜泠報仇?”
景晟搖頭道:“不,慕華央這個女人現在還不能死,她把夜泠害成這樣,就這麼死了豈不是便宜了她?爲父要你想辦法把她抓回來,在夜泠傷好醒來之前,我要讓她受到比夜泠痛千倍萬倍的折磨,讓她生不如死,等夜泠醒了之後,便讓夜泠親手殺了她。”
說着,他勾起嘴角陰沉一笑,喃喃道:“這也算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給她的一樣見面禮。”
景陌眉峰緊蹙,眉宇之間似有一抹不悅,然卻終究沒有搖頭拒絕,也沒有點頭應下,只是淡淡道:“經過今晚的事,蕭意樓必會將慕華央嚴加看守保護起來,只怕是連這天策府的大門都不會讓她踏出一步了,想要從蕭意樓的眼皮子底下、從天策府抓人,似乎有些難度。”
景晟連連點頭,“這個爲父自然知道,所以此事也不必急於這一時,蕭意樓給我們下了那麼多絆子,害得我丟了那麼大的顏面,這筆賬我要好好給他算一算!這一次,我們必須要好好謀劃一番,讓他到時候避無可避!”
丞相府不得安寧,天策府亦是一片鬧哄哄,尤其是梅閣。
一刻鐘前,蕭意樓策馬帶着一名戴着斗笠的白衣女子直直進了門去,一刻鐘之後,一輛馬車便匆匆駛到天策府門前停下,第五忌被卓素拖着幾乎是一路小跑着進了梅閣,衝進屋內。
“哎喲,慢點慢點……我這把老骨頭不比你們這些年輕人……”第五忌一邊唸叨着,一邊隨着卓素在外廳站穩,看了看四周,一臉疑惑地問卓素道:“哎,人呢?”
話音落,兩道人影從裡屋走了出來,華央已經摘下了斗笠,換上了一套銀色的男裝,蕭意樓依舊是回來時的玄衣袍子,臉色沉斂,眸色微冷。
第五忌看了卓素一眼,輕聲問道:“他們這是……吵架了?”
卓素連連搖頭,“這個屬下不知,屬下離開的時候他們並未吵嘴,不過現在……”他撓了撓頭,只覺兩人的臉色都不大好。
第五忌搖着頭嘆息一聲,將兩人仔細打量了一番,道:“不是說讓老夫儘快趕來救命嗎?你們這是……誰中了毒、受了傷?”
華央正要開口說什麼,蕭意樓卻上前一步抓住她的左手手腕遞到第五忌面前,“她。”
第五忌仔細看了看,突然沉了臉色,沉喝道:“是烏風。”
蕭意樓擰了擰眉,看了看第五忌的臉色,像是猜到了什麼,道:“難道這是……”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出自我那位師弟之手。”第五忌臉上的笑意已經全部退去,盯着華央的手看了半晌,突然又提高了嗓門,道:“這就是將軍讓老夫急趕着來救的人?”
蕭意樓道:“聽忌先生的意思,這毒並非尋常毒藥……”
“可是這丫頭已經事先服了解毒的丹藥,這烏風的毒性根本沒有來得及擴散開來,將軍且瞧,掌心裡的這一團烏煙便是被凝聚起來的毒,只要在三個時辰之內將毒血從指尖放掉便可。”
說着,他瞪了華央一眼,“你這丫頭不是懂醫術嗎?怎麼……”
蕭意樓不緊不慢道:“是我不讓她亂動的。”
第五忌瞭然地點了點頭,“這麼說來,你們就是因爲這個吵架的?”
一直沉默不語的華央睨了蕭意樓一眼,淡淡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沒那麼容易死的,我有分寸。”
頓了頓又道:“你先出去吧,我和忌先生一起把毒血放了。”
蕭意樓還想再說什麼,然瞥見她那淡然的眸子,便又將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來,微微點了點頭,瞥了卓素一眼,出了門去。
第五忌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回身看了看嘴角漸漸泛上一抹淺笑的華央,幽深一笑,道:“其實你這丫頭心裡都明白,他這是在關心你,否則的話,你早與他翻臉了。”
華央拿了只盆子走到桌案上坐下,將盆子放到腳邊,低聲道:“我自然是知道,可是這個時候我倒是寧願他能不要這麼在乎我的安危,畢竟關心則亂。”
第五忌打開藥箱,取出一隻針包打開,細細挑選着,“你是在擔心,他對你太過關心和看重,會中途停止你們之間的交易?”
華央頷首道:“他已經有這種想法,甚至已經開始去這麼做了。”
“老夫已經聽康閒說了,他讓康閒在羣臣面前把你的病情說得十分嚴重,說是要保全龍體,就要遠離朝政之類的,總之就算外人看不懂,咱們卻都是心明如鏡的,他這是有心讓你從此事中抽身。”
華央神色漸漸變得凝重,搖頭道:“若是換做平時,走便走罷,可是現在不行,明天是官考殿試,後天川蒙的使臣入京,此時皇帝不能出面,情況會變得怎樣誰都無法預料。”
說話間,第五忌已經取出一根金針,看了華央一眼,見華央頷首,便擡起她的左手,扎破了她的五個指尖,繼而又換了幾個細小的金針在她的掌心施針,將凝聚在掌心裡的毒血一點一點逼了出來。
“老夫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勸你們了,這件事實在無法分出輕重對錯,其實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老天。”說着,他不由輕嘆一聲,將金針都收了回來,又替華央舒活了手腕上的穴位,確認餘毒清理乾淨了,這才鬆了口氣。
華央笑得有些牽強,下意識地擡眼向外面看去,而後又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像是想到了什麼,緊緊握了握拳。
“別人怎麼想,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只希望我能按照我想要看到的那個方向發展,你們說是真心爲他考慮也好,說我是別有私心也罷,我都不在乎。”說着,她回身看着第五忌,神色漸沉,“這烏風……是從神醫一族傳出來的吧?”
第五忌並不驚訝,似乎早已料到她會猜到這一點,點點頭道:“沒錯,而且是出自我那位師弟,莫洵之手。”
華央沉聲道:“依忌先生所言,這個莫洵性格怪斂,而且一直行蹤神秘,不是誰都能接觸得到的,而今他隱匿在洛城之中,給風若宸下毒,現在慕夜泠又帶着他所研製的毒來刺殺我……也許,我知道他在哪裡了。”
第五忌臉色暗沉,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氣道:“如果真如你所想,那……這些人心就真的太可怕了,畢竟是舅甥,如何下得去如此狠手?”
“呵!”華央冷笑一聲,“舅甥又如何?歷朝歷代不都有手足相殘之事嗎?爲了那些所謂的權勢地位與錢財,多少人都將所謂的親情棄如敝履,狠狠地踩在了腳底下?”
說到這裡,她微微頓了頓,擰眉想了想,嗓音低沉了下去,“可是,就算如此,有些人卻還是一如初心,對他們的容忍和保護沒有任何改變。”
第五忌一愣,“你是說輔政王他……他都明白?”
“如此明擺着的事,想不明白的只不過是因爲沒想到這世上會有人對自己的親外甥下手罷了,而風若宸……他應該是由始至終看得最明白的那一個吧。”
說到這裡,她清眸霍地一亮,勾起嘴角幽幽笑了笑,轉身對第五忌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更何況風若宸從一開始就不曾對蕭意樓有過殺心,既然如此,我們又何不將此人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