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眉頭緊蹙、疑惑萬分的模樣,傾無絕出聲道:“想不起來便罷,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日後再慢慢想也不遲。”
正要起身離開,卻被華央一把抓住了衣袖,她擡眼看着他,神色懇然,“爲何不告訴我,九年前發生了什麼,我又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你方纔提到的另外一個人是誰?”
“你想知道?”傾無絕眼底起了一絲波瀾,有些猶豫。
華央定定地點頭,深吸一口氣道:“我仔細想過了,九年前的記憶很模糊,很多都已經記不清了,若是沒有提起便也罷,可是現在既然提起來了,我就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沒有發生,我想知道九年前究竟是怎麼了,爲什麼我會到這裡來,又爲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是我自己忘記了,還是有人刻意抹除了我的記憶,又是爲什麼……”
“你先別急。”傾無絕終於輕嘆一聲,反手握住她的手,竟是發現她的手比自己的手還要冷,“很多事情強求不得,你不記得了,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那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忘了便忘了也好,至少對於現在的結果和局面並沒有什麼影響。”
華央斜視了他一眼,神色越發沉肅,“這麼說,你是不打算告訴我了?”
“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很多事情我確實不知道原因,我只知道當時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出現在這裡,就如同現在一樣,一個人坐在角落裡,至於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我也不知道,至於後來的事情,自然是你被救了下來,而後慕門的人來尋人,將你帶了回去,如此而已。”
“只是這樣?”華央皺了皺眉,垂首想了想,還是一絲記憶都沒有,“這麼說,知道這一切的,應該是另外一個人,你方纔所提到的那個‘他’是誰?”
傾無絕垂首看她,她的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堅決和凌厲,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似乎要將他隱藏的秘密一點一點全都挖出來。
這樣的眼神他只在兩個人身上看到過,一個是她,另一個是……
“蕭意樓。”
聞之,華央渾身輕輕一顫,緩緩垂首,似是在凝思,“蕭意樓……你的意思是,九年前我和蕭意樓在這裡見過?”
傾無絕搖頭,“我並沒有見到你們兩個一起出現,但是我知道當年將你封了穴道、藏在這裡的人是他,因爲我在這裡見到你之後,沒過多久再出去就見到被人追殺的蕭意樓。”
華央愣了一下,“封了穴道?”
“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後來我發現你被人封了穴道。”
“他爲什麼這麼做?”
傾無絕搖頭,“我只知道,你的穴道解開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要去救人。”
“救人……”華央輕輕唸叨着,心情有些複雜。
如果傾無絕所言都是真的,那就是說她忘記一部分很重要的記憶,九年前她就曾和傾無絕、甚至蕭意樓見過,九年前,蕭意樓還沒有回到大月,還沒有成爲天策上將,那時候正是風若宸派人四處尋找他的時候,可是當時的蕭意樓並不知曉風若宸要找他,並非是爲了殺他,所以那個時候的蕭意樓必然會盡全力避開風若宸,也就是說,當時的蕭意樓還在逃亡。
華央記得當初司徒庸前往大月和談的時候提起過一件事,多年前他曾經偶遇蕭意樓,把他當做了要刺殺自己的刺客,所以對蕭意樓進行追殺,時間上正好恰好是在九年前那陣子,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極有可能那時候蕭意樓正是被司徒庸的人追殺,而使得他無意間闖入了雪州,上了這雪山,如此一來,蕭意樓被人追殺這件事便能解釋得通了……
可是她自己呢?她爲什麼會在這裡,又爲什麼會和蕭意樓以及傾無絕牽扯上關係?
腦殼裡隱隱作痛,華央垂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傾無絕看着她的眼神漸漸收起冷意,變得清和,緊緊握住她的另一隻手,“你放鬆點,既然想不起來就不要勉強自己了,人經常會忘記以前發生過的事情,過段時間就會自行想起來的。”
華央只覺有一股溫和清潤的內息緩緩涌入自己的體內,讓她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和了下來,她試着調整氣息,穩住心神,良久,她不着痕跡地抽回手,對着傾無絕點頭致意,“多謝。”
傾無絕搖了搖頭,回身拿起一隻雪蓮果剝好殼遞給她,“你現在有傷在身,不能逞強,所以還是先好好休息。如你所言,冰蓮還沒有開,其實你大可不必守在這裡……”
“我不能離開。”華央用力搖了搖頭,“冰蓮不好找,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株,自然要守着它。再說,這小傢伙現在受了傷,它也沒辦法看守冰蓮,萬一有什麼東西進來了……”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只是下意識地輕輕搖頭,輕嘆一聲,擡眼看向傾無絕道:“我知道,無絕公子身手了得,你上下這雪山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如今我的毒已經解了,你可以離開了,大可不必陪着我在這裡遭這份罪。”
頓了頓,她又看了看四周,道:“你也看到了,這裡什麼吃的都沒有,你總不會是想陪着我餓死在這兒吧。”
傾無絕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是讓我丟下你一個人在這裡,獨自離開?”
華央笑道:“你我非親非故,萍水相逢,你離開是應該的。”
“你就不向求救?”他挑了挑眉,“你該知道,只要你開口,只要我願意,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取來。”
華央不由失笑,垂首道:“那你會願意嗎?”
“那要看你要的是什麼。”
“原因。”華央擡頭,定定看着他,“你高高在上的無絕公子,爲我做這些的原因。”
傾無絕微怔了一下,沒有立刻答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雙眸子,那雙眼眸告訴他,她已經猜到了答案……
“是蕭意樓吧。”
傾無絕挑了挑眉,“你早就猜到了?”
華央搖頭,“之前我一心想着尋找冰蓮,所以並沒有多餘的心思想其他的事情,直到方纔你與我說起九年前的事情,我豁然想起你和蕭意樓是早就相識的,聽聞你還答應過爲他做三件事,第一件,便是你助他回大月而四處蒐集來的九州各國的信息,第二件,是去年你傳信爺爺,讓他允我隨蕭意樓回大月,這第三件,應該就是讓你保我安全到達雪州,所以那天我問你原因,你說你是在完成對別人的承諾,其實那個人就是蕭意樓,我說的對嗎?”
傾無絕沒有出聲,眸底漸漸浮上一抹難得的笑意,他緊盯着華央看着,目光大膽卻也溫和,良久,他輕輕笑出聲來,站起身道:“我早就說過,能讓蕭意樓看重的人絕非泛泛之輩,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如此鎮定坦然,思緒不亂,前前後後都記得清清楚楚,着實不是尋常女子所能做到的。”
頓了頓,他輕吐一口氣,頷首道:“早在你回到大月的途中,我便收到了蕭意樓的飛鴿傳出,當然,他沒有未卜先知之能,並不知曉大姑姑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他只是託付我,不管你要什麼、做什麼,只要還在兗州地界,我就要護你安穩,保你周全,絕不可讓任何人傷你,尤其是你的那位姐姐。”
“所以早在我回到慕門之前,你的人便已經在慕門那裡候着,就等着看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是。”傾無絕回答得乾脆利落,他這個人似乎從來都不懂得委婉與謙和,“既然是我當初答應過他的,而今必會毫無條件地完成。”
華央輕呵,垂首太息一聲,說不出是該喜還是該惱,喃喃道:“他的手伸得倒是長。”
傾無絕想要說什麼,然瞥見華央眼角那不由自主浮上來的笑意,頓然又收住了到了嘴邊的話。
眼前這人是蕭意樓在乎的人,是他甘願用兩個條件交換和保護的人,他們之間的關係顯然不會那麼簡單。
從那天他見到華央的第一面開始,他就豁然明白這段時間蕭意樓那些看似怪異的舉措究竟是爲何。
“好好休息吧。”他想要伸手替華央將披在身上的外衣往上拉一點,華央自己卻快了他一步,點了點頭,拉好了衣物,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看了看傾無絕身上單薄的長衫。
“放心,我已經習慣了。”看出華央眼底的憂慮,他出聲解釋道。
華央這才展眉輕輕一笑,看着他站起身,突然出聲道:“傾無絕。”
傾無絕身形一滯,回身看着她,她道:“多謝。”
傾無絕微怔,繼而搖頭,卻沒有再多說什麼,擡腳朝着外面走去。
華央清楚地聽到了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不由搖頭無奈一笑,那些蛇蟲見到了傾無絕,怕是要拼命地逃之夭夭吧,畢竟,這個人身上的凜冽寒意太甚,連人都能很難靠近。
用現代的話說,那就是氣場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