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萌耷拉着腦袋,就像某種耷拉耳朵的皺皮大狗,聲音有氣無力:“我真的也是一知半解……你們還記不記得六年前,也就是鋼谷政權統一全球的時候,煙州博物館發生了大爆炸……隨後很多人都聲稱看到了奇異的現象,說博物館被一層很厚的冰塊包圍,成了一座冰雪宮殿
。但是當時你們也是知道的了……手機都被‘藍樞’全面控制,即便有誰拍下了珍貴鏡頭,也都被系統自動刪除了。誰要是用數碼相機拍下來,除非他一輩子不開啓或者存到電腦上,否則‘藍樞’能同步追蹤,立即實施嚴酷的懲罰……然後,整個城市就像其他千千萬萬個城市一樣,開始鋼谷獨特政策強制引導下進行的工業化進程,變成了由無數個小工業作坊或者車間組成的超級工廠。於是這裡就變成了永興工業園的一部分。
“我的表姐在建委負責這塊地的操作,我當時只學了個廚師證,在幾個走野路子的小破飯館打過工,覺得掙錢太少,就到城裡來投靠表姐,那一陣子都說重工業將會吃香,其他工種只能吃屎,所以我也沒在廚藝上有什麼大成就,還不如做個搬運工掙錢快。那整整三個月時間,我的工作都是你們想象不到的——我親眼見識了那棟倒塌的冰雪建築,那冰塊色澤很純正,不夾帶任何異色的雜質,遠望過去不像是僅僅被冰覆蓋,而像是從內到外都完全由冰精雕細琢鑄造,像神的造物。那期間譚市長一家還來視察過,他兒子還親自跑過來轉了一圈,但這種裝作親民的馬後炮行爲屁用也不頂,晚了!鋼谷就像過去的政權一樣,把老輩子的官員和地方上有威望的人來了一次大換血,換上自己的人,這也無可厚非,要是我我也會這麼做,歷史就是不斷重演的嘛。
“大約是第三個月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們就推進到這裡,就是這個冷庫原本的位置,這塊冰棺當時的塊頭可比你們現在見到的要大上太多了,而且在形狀上沒這麼規矩,根本看不出和別的冰兩樣,且重要的是非常堅硬,估計切開泰坦尼克號的冰山也不過如此了,鏟冰車、鑽頭全部都熄了火,那冰塊連個痕跡都沒有。我們那組人裡有個專家,私下裡認爲這就是整個冰雪宮殿的核心,正是靠着它,才能在最炎熱的時候出現這樣奇異的景象。但說是這麼說,我跟我姐彙報說的確鏟不動,表姐着急,說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須按時完工。忽然有人出主意說,要不在這裡建個冷庫?到時候冷風機都不用多買幾臺,就四季如冬了。大家都說好。很快,這裡劃歸新開發區,準備招商引資,永興工業園就此建立起來了,但集團上層卻只是收了這片地,沒有做大的改動,這冷庫用作冷藏廠的庫存和酒店常規的海鮮保存,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其他參與鏟冰的人大約有四五十號,多半是外地人,建委給了工錢後都歡天喜地地回家了。而我則被表姐安排了本地戶口,並簽約成了正式工,因爲也算做了一手還過得去的菜,被調到酒店來管理冷庫,我就成了唯一知道秘密的人了,說起來這永遠不融化的冰塊還算是個奇異寶貝呢,也許將來我會指望着它發一筆大財也說不定。
“下半年就有個姑娘看好了我,不在乎我比她大十多歲,就結婚了,還給我生了個兒子,那會兒算是我最快樂的日子了
。可由於常常出入冷庫,第二年我發現那地下室的冰塊大小不對頭,一連觀察了幾個月,發現越來越小了,這個時候,我就能看清這東西的形狀,簡直像個冰塊做的棺材,而且發現了第一個異物——這是一隻冰藍色的手掌,僅僅是手掌,沒有相連的手臂,在腕部有着斷裂的痕跡……它的大小比常人略大,卻也很瘦,指甲雖然斷裂,但能看得出以前留得很長,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覺得那也許是什麼類人妖怪的爪子。漸漸地,我又驚恐地發現,冰塊的大小跟這隻手掌有關,這手掌越來越瘦,那冰塊也越來越小,直到手掌化成真正的枯骨,一點肉渣不剩,那冰塊就接近了現在的大小,等手掌完全消失,我甚至已經能看清裡面有着閃着紅光的人形,不知道是人是鬼,又是死是活。好在這時單位決定將單一的恆溫冷凍室隔開,用一半作爲急凍室,常年冷風機不停,以便保存特別珍貴的東西。這樣一來,它的消融再度被減緩,但這只是時間問題,我無數次做噩夢都夢見那人形破冰而出,開始瘋狂殺人吃人……後來……你們也知道啦,我兒子六歲生日,我給他買了個玩具弓弩,其實它是用塑料弓箭的,前面還有橡皮包裹,不會傷人……但是,不知怎麼了,忽然工人們都變成了要吃肉喝血的瘋子……我就削了一些筷子,作爲箭……”
田志立淡淡地問:“你用它殺了幾個吸血傀儡?還是隻用它射中了我的同學?”
黃萌臉上一黑,知道終究自己逃不出被懲罰的命運,只是喃喃地說:“不管怎麼說,裡面是什麼我們不清楚,萬一能害人的話就不妙了……把冷庫的開關重新調回原來的溫度吧……”
左菁已經和男朋友一樣的口吻了:“憑什麼要聽你的?這冰塊可沒有射我們!”
鐵翔按捺不住說:“恢復溫度,當務之急!”
卓芷筠望了一眼楊兆林,說:“你和這個俘虜相同的觀點,我們很難相信你。其實你是誰,我們還都不清楚……”
鐵翔指着田志立喊道:“他不認識我?我和他做同學,可比你們同學的時間早!”
田志立不陰不陽地說:“嘿,鐵老大從當年就是神秘人物,拿槍頂着我舅舅,大鬧夢蛟龍夜總會,開車到山溝子又把他表哥的拜把兄弟弄失蹤了,真是我的好同學!”
眼下劍拔弩張,相互之間的厭惡程度都溢於言表,楊兆林很無奈,打算從本來與自己對着幹的閆蓉蓉着手:“閆蓉蓉,你勸勸你的同學
。大是大非,孰輕孰重,等我們消除危險,馬上分道揚鑣,可以嗎?”
閆蓉蓉在被救的那一瞬間幾乎把楊兆林提升到古代仗劍天涯的英雄俠客的地位了,和他說話甚至會臉紅,連忙掩飾着,支支吾吾地說:“楊大哥說得對,外面還有的是想要喝我們血的瘋子呢,我們必須團結一致……”
卓芷筠似乎比田志立更有威嚴,領袖般地掃視了和她親如姐妹的閆蓉蓉一眼,說:“楊大哥,我很懷疑這冰塊是不是這場災難的根源所在。我們就算重新凍住它,又能怎麼樣呢?就像黃萌說得那樣,它會慢慢解凍,那只是時間問題。我們應該像一開始你說的那樣,徹底毀滅它!”
楊兆林被她的英氣弄得有些錯愕:“可是……剷車和鑽頭都弄不動啊……”
“那它怕不怕高溫和爆炸?”卓芷筠一字一頓說,“二樓是火鍋城,液化氣罐有很多,我們將它們收集起來,放到冷庫附近點火,我想不單是這塊冰,連這棟樓也會被炸燬。”她轉而問黃萌:“你確定這棟樓上只有你自己?”
說罷她就回過頭,不等黃萌傻愣愣地作答,便說:“開始吧。”
鐵翔明白她並不見得有什麼遠見卓識,之所以這麼不怕麻煩大費周章,提出這種驚人的建議,也是爲了樹立自己的威信。直到現在,鐵翔仍然一看到她貌似柔弱的眼睛就心裡發顫,他寧可相信這是卓芷筠爲了在亂世中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尊嚴而以退爲進建立威信,也不願相信她真的有野心,企圖在這一瞬間被破壞法律甚至信仰的世道里建立新的秩序。
楊兆林不知怎麼着,提不出反駁的意見,也許因爲這本來就是自己建議的緣故吧,但目標真的是對的?想想也是,就算這冰塊不是根源,那裡面的不知什麼傢伙也不算無辜——正常普通人誰能呆在堅固如鐵的冰塊裡五六年不死?況且人體是不會發出紅光的……他隱約也想到過去經歷過的不凡事情,可終究忍住了,過去並不美好,不想去深入思考。
閆蓉蓉雖然骨折,但經過都是生物學出身的同學們的簡單包紮,還能挺得過去。胡元剛則沒這麼幸運了,他的整張臉都走了形,痛苦得難以言喻,甚至連來回翻滾的力氣都失去了,除了黃萌,每個人在忙亂中偶爾送過去的一眼都忍不住帶有深沉濃郁的悲愴情緒,這不單單是對胡元剛個人的命運而言,而是聯想到了整個陰雨濛濛不見天日的悲情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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