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1
【1】【盧世瑜宅日內】
盧世瑜宅書房中。
陸文昔畫的屏風。
盧夫人還在整理出京的行李。
侍女甲請示地:夫人,要把這道屏風折起來嗎?
盧夫人看看屏風上的題詩。(已經補充完整)
盧夫人:先放着,大人大概是想把它,留給一個要緊的人。
(特寫)蕭定權的詩句:代雲隴雁浙江潮,人有迷魂猶待招。
侍女甲:這書道的名字,大人思前想後,到底想出來沒有——我們可馬上要走了。
盧夫人笑笑:誰知道他?等着他回家,再問吧。
【2】【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宮人中,跪地的陸文昔睜大的眼中,一滴淚水直直滾落。
【3】【丹鳳門外廣場日外-東華門日外】
禁衛隔離,御史於外。
盧世瑜躺在血泊中,看着頭頂明媚青天。
蕭定權從車上跳下,推開阻塞的禁衛和御史,跌跌撞撞跑到盧世瑜的身旁。
蕭定權蹲跪到他身邊,不知所措地低聲呼喚:老師?
他看到了盧世瑜胸前涌出的鮮血,伸出顫抖的雙手緊緊捂住了他的傷口。
蕭定權無助地:老師——疼嗎?
盧世瑜望着蕭定權的臉,輕輕搖搖頭。
蕭定權:老師等等我,我去叫太醫——
盧世瑜望着蕭定權的臉,再度輕輕搖搖頭。
盧世瑜:十五年,五千日——臣跟殿下講過那麼多道理,最後自己卻違背了它們,以臣子的身份脅迫了君上。臣,實感慚愧。
蕭定權哽咽地不斷搖頭:不……不……
二人的身後,不斷傳來呼喚御史們呼喊“老師”的聲音。
(切)東華門外得到了衛士某傳遞出消息的顧逢恩,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望向了丹鳳門的方向:老師?
他身後的進士們:老師?!
(切)這些聲音,已近彌留的盧世瑜似乎也聽見了,他的嘴角浮現出一個平靜無力的笑容。
盧世瑜os:爲人師表,一世至此。臣還是不知道,今日所爲,錯否,無錯否?
蕭定權的聲音:老師……不要走……是我錯了……不要走……
盧世瑜os:金生麗水,玉出崑山。錯鑄麗水,玉碎崑山。物若摧折怎辨美媸;人不摧折,何言善惡——
盧世瑜:殿下新創的書道,很美,很好,就叫——金錯刀吧。
一世恪守君臣禮儀不願逾矩的盧世瑜,在生命最後一刻放下了防線,目帶憐惜地看着自己畢生精心呵護的學生,那一雙爲鮮血玷污的手。
在他模糊的視野裡,看見了從前在值房點茶時,蕭定權滿懷期待地伸向自己的手。
盧世瑜吃力笑笑,向想像中那雙潔淨的手,伸出了手。
他顫抖的手沒有觸碰到蕭定權的手,於半空跌落。
蕭定權雙目血紅,眼中無淚。
他依然徒勞地按壓着盧世瑜的傷口,保持着跽跪的姿態,守候在盧世瑜遺體旁。
【4】【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顧逢恩和進士們的聲音:——老師!
幾十個進士跟隨顧逢恩一道跑回了廣場。
御史們也開始向盧世瑜的遺體前涌動。
【5】【丹鳳門城樓上日外】
皇帝的視野中,看到的爲盧世瑜死而激憤的御史與進士們一同向前,逼壓得禁衛步步後退。
皇帝將目光轉向了正在守護着盧世瑜的蕭定權。
他的表情憐憫有之、擔憂有之、也有更深藏不可言喻的情緒。
最終歸於沉重的一聲嘆息。
李柏舟走上前:陛下,新科進士去而復回,言官也不肯退去。其勢難止,請陛下速做決斷,下旨全部——
皇帝點頭,平淡地向他招手:中書令,你來看看。
李柏舟不明所以地走到了皇帝的身旁。
皇帝指指城下的情景:小半個朝廷,和天下的讀書種子都在這裡,還有朕的太子。你現在讓朕拘捕誰?怎麼拘捕?
皇帝:朕知道中書令勢力絕倫,不怕獲罪於天。朕的膽子,可還沒有這麼大。
李柏舟的臉色陡然改變,他彷彿明白了什麼,難以置信看着皇帝(他也意識到皇帝意識到全部人和事可利用,以作爲馬上要對自己動手的藉口)。
皇帝:重夔,先把你的人都叫回來。
李重夔:臣遵旨。
皇帝轉而繼續看着城下的蕭定權。
皇帝:也把太子——先請回來。嫌事情不夠大嗎?
在他的身後,李柏舟向城下的禁軍甲使了個眼色。
禁軍甲會意,轉身離去。
【6】【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兩宦官走向仍半跪着的蕭定權。
宦官甲:如果殿下不肯回——
宦官乙:硬架回去也不成啊——
宦官甲:說是聖旨——
宦官乙:你覺得他現在還會聽嗎——
兩人遲疑着上前,正要說話和動作。
蕭定權突然起身,轉身向城門的方向走去。
兩宦官面面相覷後,跟隨上。
【7】【丹鳳門城樓上日外】
仍着白衣,披散着頭髮的蕭定權,登上了城樓。
他衣上和手上沾染的鮮血,令皇帝微反感的蹙眉。
蕭定權沒有看皇帝,聲色冷淡。
蕭定權:水。
宦官甲乙捧來了金盆和巾帕。
蕭定權將雙手放入了盆內清水中。
水中的鮮血升騰瀰漫,如同雲霧。
看着血色雲霧散開,蕭定權語氣平靜。
蕭定權:中書令說得不錯——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李柏舟微微失色。
蕭定權從盆中抽出了手,被稀釋的血水順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城樓的青磚地面上。
他擡起頭,向李柏舟淡淡一笑。
蕭定權:本宮記住了。
在他的眼中,自這一刻起,李柏舟已經成爲於公於私都必須剷除的對象。
皇帝有深意的目光,看着這兩人。
蕭定權:君子死而冠不免,何況只是奉陵——去取本宮衣冠來。
【8】【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禁衛們在李重夔的指揮下,逐漸撤回宮門內。
御史們和返回的進士們跑到了城樓下盧世瑜的遺體旁。
顧逢恩俯身,將盧世瑜跌落的冠帶爲其戴正,又解下身上的綠袍,悉心覆蓋到了他的遺體上。
露出袍底白襴衫的顧逢恩,於盧世瑜遺體前鄭重下跪。
進士們紛紛仿效,脫下了身上的綠袍,廣場上一片縞素的白色。
一片白色中,唯有最後一人尚着綠衣,行走緩慢,
剛剛回到廣場,
並不爲所動地站立着注視這一切——許昌平。
【9】【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前方街道又有了腳步聲。
宮人羣中跪地的陸文昔已經呆滯的面容。
身旁的宮人們開始議論:
——那不是刑部尚書嗎?他親自來,是要興大獄嗎……
——怎麼辦,我們不會有事吧……
(切)陸文昔茫然擡頭,她的眼中,紅色官服、腰圍金帶的張陸正親率一羣刑吏向丹鳳門方向匆匆行進。
【10】【丹鳳門外廣場日外-丹鳳門城樓上日外】
幾十個刑部士卒抵達了丹鳳門廣場駐蹕,張陸正仰頭看看城樓上的李柏舟。
(切)李柏舟向他點頭回意。
(閃回)李柏舟踩着滿地珊瑚的碎片:爲保萬無一失,還要再去找一個人——
李柏舟的家人甲對張陸正:中書令說了,還要借尚書一臂之力——火快滅了,就再添些柴,人心散了,就再收一收。(閃回結束)
(切)張陸正一揮手,刑部士卒走向了圍着盧世瑜遺體的進士們和御史們。
陳九思看了張陸正一眼,有了底氣,繼續鼓譟。
陳九思:刑部來緝拿,我等與其無名枉死,何如奮力一爭,和盧尚書一樣垂名青史!
陳九思轉向城樓,高呼。
陳九思:陛下,儲君無辜,臣等懇請,嚴懲齊——
話音未落,顧逢恩已經衝到了他面前,揚手照他臉上重重一拳。
陳九思倒地,伸手抹抹一嘴的血,看着攥拳的顧逢恩。
顧逢恩態度輕蔑:我在裡面都聽到了——從頭至尾,就是你在滋事!
進士們將憤怒的目光一致投向了陳九思:對!就是這個小人的聲音!
進士們圍上前去,開始對陳九思拳打腳踢。
陳九思一面阻擋一面後退:你們——都還是白身,敢毆辱朝廷命官——你們的前程,都不要了嗎——
顧逢恩一腳踢了過去:命官?先有命才能當啊!
陳九思吐出了兩顆牙。
顧逢恩帶着進士們迫近。
顧逢恩:你背後的人,我騰出手會慢慢收拾。但是現在(一手拎起陳九思的衣領)你不先自己剝了這身官皮——
陳九思無法喘息,突然從身旁一個刑吏的身上拔出了刀,揮向顧逢恩意圖抵抗。
顧逢恩反手擰住了刀,急怒之下按在了陳九思的脖子上。
顧逢恩:我就先剝了你這身人皮!
鮮血自刀刃下冒出。
陳九思:你敢——饒命!
一隻手牢牢擰住了顧逢恩的手。
爭奪中,陳九思頹然倒地,連滾帶爬跑出去沒有多遠。
又被激憤的進士們圍住踢打。
進士們:已經作亂,還想再行兇?!
顧逢恩的目光迎向了奪刀的許昌平的目光。
顧逢恩打量着許昌平身上的綠衣。
顧逢恩:剛纔也是你——
(閃回)廷試時,顧逢恩眼中,站起的進士們當中。
獨坐着,在奮筆疾書的許昌平。(第十集)(閃回結束)
顧逢恩的刀刃挑向了許昌平綠衣的衣領:給我——
許昌平不爲所動:不肯隨勢從衆,在嘉義伯的眼裡,我也與他同罪了嗎?!
刀刃挑斷了衣帶,露出了其下白襴衫的領口。
顧逢恩:脫了!
許昌平放下了手,任由顧逢恩手中的刀刃指向自己。
許昌平:爲什麼要帶他們回來?太子殿下剛剛做的,還有什麼用?
顧逢恩:你也有臉,提太子殿下?
許昌平:施恩之人,怎麼提不得?
顧逢恩咬牙:幺麼小人!
許昌平沒有理睬他,環視一圈,提高聲音:國有國法!——我輩不自珍重,豈能望天子珍重?!自安身,豈能使恩師安心?!歷經二度會試一度廷試至此,諸位難道真想一世都——赤足踏在雪地中嗎?!
進士們止步。
【11】【丹鳳門城樓上日外】
城下一場小型騷動,發起者又是顧逢恩,齊王不乏幸災樂禍。
齊王自語:顧二,還是這個脾氣啊——剛纔的廷試,也是他最先——
皇帝皺眉看看齊王臉上尚未洗去的墨。
蕭定權已經穿回了冠帶,他正在整理玉帶,現身看看齊王,平靜地發號施令。
蕭定權:傳本宮令旨,拘捕爲首滋事的進士顧逢恩。還有,去告訴他們——
陳謹不知所措地以目光請示皇帝。
皇帝點頭:先關到宗正寺去吧。
齊王不可思議地望着蕭定權和皇帝。
蕭定權沒有迴應他,冷淡地倚樓往下觀望。
(切)廣場上,宦官甲指揮着。
陳謹:太子殿下令旨——本科進士,再有借臨奠之名,行要君之實者,不論首從一律拘捕除名!——他就是你們榜樣!
兩禁衛壓制住了不忿的顧逢恩,將他帶離。
進士們猶豫,終於有人率先穿好了衣服,餘人也開始仿效,站回到了許昌平身邊。
(切)顧逢恩被帶離,走過衆宮人之前。
宮人甲:那不是嘉義伯,怎麼連他都……
宮人乙:殿下還是不敢觸怒……
宮人丙:沒見識,這哪是不敢?自然先保自己要緊,老師算什麼,表哥又算什麼?
內人甲:那陸中丞就更算不得什麼了……
內人丁壓低聲音:聽說還是未來岳丈呢,這下子……
臨近崩潰的陸文昔突然起身,
向外走去。
宦官甲:又是你!攔住她!
陸文昔一把將他推了個趔趄,跌跌撞撞從混亂的人羣中跑出,越跑越快。
【12】【丹鳳門城樓上日外】
蕭定權看着顧逢恩被帶離,看着進士們都穿好了衣服。
他回過頭,自己戴上了一身衣飾中最後缺失的冠。
並以冷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旁觀的齊王,和他臉上的墨,冷冷一笑。
蕭定權:告訴過你,修身養性,謹言慎行。
齊王沒有回答。
蕭定權:告訴過你,傷害他們,我不會饒恕。
齊王沒有回答。
蕭定權:可到頭來,你還是沒改掉,喜歡拿人血來粉飾盛典的毛病啊!
齊王失色:陛下?
蕭定權:沒有旨意廢黜本宮,你就還是本宮的臣子。你的毛病——天子不教導,我來匡導!
齊王:我……
蕭定權:放心,本宮先不查邸報到底是誰印的,也先不查廷試延時,士子罷考到底是怎麼回事。本宮就要出京,時間倉促,來不及了——
蕭定權:你知道——她現在已經能夠說話了嗎?
齊王不解的神色。
蕭定權震怒:那個姓吳的宮人!
(閃回)垂拱殿上,戴着一隻多寶耳環的吳內人仇恨的目光。(閃回結束)
齊王想起了她,徒然改變臉色。
齊王:你是儲君,你不能——
蕭定權:對,我不能夠涉政。可你不要忘了,我東宮還有詹事府和兩春坊的班貳。今天他們就會發起議論,他們發起,三司就必須按流程主導。重開本宮冠禮時尚服張氏墜樓一案——合理合法合情!
齊王大驚失色,看着皇帝,對蕭定權:當着天子威脅臣下,你不怕……
蕭定權:我還應該怕什麼——你告訴我?
齊王看看城樓下盧世瑜的遺體,語塞。
蕭定權:你覺得,是本宮會先出京?還是此案真相會先大白天下——你,被削爵?禁錮?賜死?
齊王后退幾步,靠近皇帝,求助地:爹爹,爹爹——陛下——
蕭定權笑出了眼淚:有所爲,真是——容易太多了。
【13】【丹鳳門城樓上日外-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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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的對峙中,張陸正悄然登樓,向沉默旁觀的皇帝行禮。
張陸正:刑部尚書臣張陸正拜見陛下。
他的到來,皇帝只能想到一個原因,是而詢問李柏舟。
皇帝:是你叫他來的?
李柏舟搖頭。
張陸正:臣來,與中書令無關。
張陸正:陛下,盧尚書是臣座主。今日星隕,臣請令臣部內僚屬,先護送其遺體回府。
(切)城下,越過御史們的刑吏,走向了盧世瑜的遺體。
皇帝許可:去吧。
張陸正:還有,臣身爲司法首長,聽說今日有人於此地——
齊王:亂法滋事,要君壞典!御史臺和新科進士……
張陸正搖頭:——行諫議之事。
李柏舟失色。
張陸正無視李柏舟目光,繼續:言辭或稍激烈,行爲或稍逾矩。臣引領部內僚屬,來協助——撫慰疏散。
李柏舟變色,狠狠瞪了張陸正一眼:他們內外應和毀損廷試——避重就輕,張尚書是想爲這些人開脫嗎?
張陸正全不在乎他的警告。
張陸正:中書令——網開三面,成湯之道。首惡已辦,脅同何必再苦苦追求?
李柏舟驚怒。
皇帝看看城下跪拜的御史們:叫他們都先——
張陸正搖頭:陛下——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水流,天下哪有這樣道理?此大事,陛下不疏根源淤塞,自危者又怎會自退——?
皇帝的目光隨着他轉向了齊王。
李柏舟意識到被背叛,驚怒:張陸正,你敢——!
皇帝默默瞥過的一眼,讓李柏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他硬生生地咽回了後半句話。
張陸正:就算臣再攜百倍部屬,亦難疏解。臣只求掛冠而去,免成邦國罪人。
他摘下了頭頂冠帶。
皇帝看了一眼驚惶的齊王,以及蕭定權一身整齊的冠帶。
終於下定了決心。
皇帝走到了城牆上,眼望城下御史們和進士們。
皇帝:朕此口諭,同於詔書——
衆人安靜了下來。
皇帝:儲副仁孝,朕實體察。出京之語,終此不提。
皇帝:諫臣忠烈,朕實體察。無心之罪,只懲首惡。
皇帝:士子赤誠,朕實體察。廷試受擾,乃朕失德,此事,朕向爾等——致歉!
城上下衆人期待着皇帝最後的話。
皇帝:齊藩——
齊王和李柏舟一臉緊張地等待着。
皇帝提高了聲音:本次諫議事源——前日射柳宴,朕曾賜其玉帶一條,並加褒語——彼乃吾家可造材,再加砥礪,或可更進一步!——至此時此地,面對天下臣工士子,朕對其考語不做更改!
齊王和李柏舟一同鬆了口氣。
皇帝:今國處爭戰,京畿道數衛營亦處整頓中,彼雖爲皇子,亦國家臣!朕有意命其出京,常駐京營督查整頓事務,以爲砥礪。
齊王變色:陛下?!
皇帝不爲所動:更進一步,然後之藩,或將稍有裨益於家國。
齊王大驚失色,雙膝跪地:陛下?!
城下的伏跪和呼喝聲:聖天子——天恩——浩蕩!
皇帝沒有理睬齊王等人,繼續囑咐張陸正。
皇帝:張尚書,你下去告訴他們,叫他們該回衙回衙,該回家——回家去吧。
【14】【盧世瑜宅日內】
屏風前,
一雙跌撞慢慢走近的皁靴。
整理着書籍的盧夫人擡起了頭,
詫異地看着一身宮人裝扮慢慢走近的陸文昔:……昔兒?
陸文昔跌跪在了盧夫人面前:都是我……都是我……
盧夫人:你這是?
陸文昔的眼淚:他們都回不了家了……都是我……
她暈倒在了盧夫人懷中。
盧夫人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麼這麼,這孩子是……?
院外傳來了家人甲的哭聲:這是——大人?!尚書大人?!不是說了就要回家了嗎?!
【15】【丹鳳門城樓上日外-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時近黃昏,
城樓下,
御史們和進士們已經退散。
城樓上,餘蕭定權和齊王。
齊王冷笑:殿下,現在滿意了嗎——
蕭定權回之以冷笑:不,我非常遺憾。
齊王哼了一聲,轉身下樓。
獨餘蕭定權孑然一身矗立危樓之上,望着腳下空曠廣場。
廣場上盧世瑜的血跡。
蕭定權低語:全部的事,都非常……
他雙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斜日落入檐角,
檐下的鐵馬叮咚,
歸巢宮鴉聲聲。
【16】【盧世瑜宅夜內】
殘陽墜落檐角,
鴉啼聲。
躺在內室牀上,額上敷着手巾的陸文昔,半昏迷中痛苦的神情。
室內傳來盧夫人的慟哭聲:十五年前,先帝召你進宮——我就知道終會有今日!跟他比,親兒算什麼?老妻又算什麼?!你還回來幹什麼?冤孽啊——!
陸文昔眼角的一點淚水:盧尚書,爹爹,哥哥……都是我……
【17】【刑部衙門夜外】(這是一個迷惑性的隱藏情節——表面上李柏舟已經開始進一步迫害陸英。但其實是皇帝派遣李重夔調查廷試延時的隱情,但其後仍然決定先佯殺陸英父子,用以和蕭定權的政治交易。張陸正亦隱瞞了此事,並沒有告訴李柏舟。)
樹影外的殘陽,
鴉啼聲。
刑部衙門院中地面的青苔,
戴着鎖鐐的雙足,鎖鐐從上摩擦經過。
戴着鎖鐐的陸文普,被兩刑吏推搡挾持着一路走向刑部大獄。
獄前某處室內,
重重的棍杖錘楚聲,
被阻塞的了呼號聲,
吏甲:裡頭什麼人?這會動刑?
吏乙:御史臺的——
吏甲:不是說刑不上大夫嗎?
吏乙:擾了廷試,還大(大)夫,只剩大(帶)夫了——
室內詢問聲(李重夔):說!國典滋事,是受誰的指使?!
受刑者(陳九思)的痛呼聲:沒有人,不知道延時了……
陸文普不由駐足,擔憂驚恐地望向室內。
再度響起的棍杖聲和痛呼。
吏甲:看什麼?!就輪着你了!
陸文普不肯前行。
吏乙提起手中多出的另一副鐵撩:等不及了?
他揚起鐐銬,重重擊打在了他的腳踝上。
陳九思os:不知道——延時——
李重夔os:潑醒,再杖!
陸文普倒地後,被拖離:尚未立案,這是官法——還是私刑?!!!
【18】【東府夜內外】
蕭定權的皁靴,虛弱地踩過廊下的地面。
兩宦官扶架着蕭定權的手臂,沿着廊下將他送回東府的寢宮。
王慎在後緊張跟隨:殿下……殿下……?
甫一入室,蕭定權便開始不甚清醒地吩咐。
蕭定權:酒——王翁——拿酒——
王慎:殿下,嘉義伯他——?
蕭定權口齒凌亂,幾乎不能成句:他在宗正寺、避避風頭、好。
王慎提醒:殿下現在不能回來,陛下面前,殿下得去說清楚——
蕭定權:是聖主、比你我、都清醒。我現在什麼都不想想,我累了,要睡一覺。
小宦捧來了玉壺春瓶和白瓷酒杯,
王慎斟了一杯酒。
蕭定權推開了他持杯的手,提起酒瓶,張開嘴將一整壺酒倒得滿頭滿臉都是。
他溼漉漉渾身顫抖地倒在牀上,蜷縮起了身體。
蕭定權喃喃:千萬不要叫醒我。
【19】【刑部大獄夜內】
被拖拉過監室地面的淚流滿面的陸文普,猶在不住回頭:尚未定罪,是官法還是私刑?!
吏甲沒好氣地在他肩上又一擊,暫時截斷了他的聲音:這是私刑!
吏甲:這又是什麼人?
吏乙:一樣,攪了廷試的……
吏甲:怪事。讀這麼多年書,臨了鬧個什麼?
吏乙:還有更怪的,跟那個攪了的說還是——
陸文普勉強擡頭,看着前方監室內並未受刑的陸英:……爹爹?
陸英點頭,悲哀的眼神:癡子。
【20】【張陸正宅夜內】
一盆精美巨大的珊瑚。
珊瑚後,突然冒出了張韶筠的頭。
張韶筠繞着它正仔細地研究。
張韶筠:沒考上也有沒考上的好處,不然我今天也在那裡,是站好還是不站好?是脫好還是不脫好。爹,你說是不是?
張陸正在一旁喝茶,沒有理會他。
張韶筠自顧自喋喋:爹,你又收了中書令的禮,又幫太子說了話。你到底打算把我姐姐許給哪家?齊王有王妃了,姐姐嫁去只能當側妃,何況他馬上要離宮了,能不能回來還難說。我看還是太子實惠——
張陸正不滿看了他一眼,但仍然沒有說話。
張韶筠越遐想越興奮:姐姐是太子妃,太子殿下就是我的姐夫。日後,我也就是顧思林一流的人物,哈哈哈——
張陸正終於忍不住將茶盞重重砸在了案上。
張韶筠吃嚇,掰斷了一根珊瑚的枝條,發現安裝不上後,手忙腳亂地將它丟進珊瑚叢中銷贓。
張陸正站起身斥責:蠢如鹿豕!幸得沒有考上,入了朝你也是死在人家手裡的角色——
張韶筠委屈地嘀咕:我是說——
家人甲匆匆入室:大人,有客要見大人。
張陸正蹙眉:這麼晚了——
家人低語:是中書令。
張陸正橫了張韶筠一眼:回書房去,下科再不中,我剝你的皮!
張韶筠:剛還說幸好沒考上呢……出爾反爾……
【21】【張陸正宅夜內】
客室,
李柏舟已經反客爲主佔據居中主人的座位。
張陸正從內室走出,人尚未至,先向他拱手行禮請罪。
張陸正:下官有失迎迓,還請中書令恕罪。
李柏舟一笑:晚到就晚到,不算什麼罪過。
他繼而擺擺手,阻止了欲坐到他下首客座的張陸正。
李柏舟:晚到了,還想登堂入室倚欄杆,就不好了吧?
張陸正凜然一驚,停止了落座,如在朝堂上一般,躬身站立至李柏舟的下首。
李柏舟把玩手中的茶盞:一家女尚不吃兩家茶。張尚書既然吃了我家的魚,就算有幾根刺,也沒有再吐出來的道理吧?
張陸正:今天形勢,下官實在是爲了大王着想啊。當衆逼死東宮的老師,東宮是不會放過大王的——
李柏舟一掌重重拍在几案上:盧世瑜自找死!——就算有誰逼他死。張尚書是覺得,憑我之力保不住大王嗎?!
迫於他的淫威,張陸正躬了躬身,繼而遲疑開口。
張陸正:下官不敢分辨——但有一語想請教,不知——?
李柏舟沒有表態。
張陸正:有傳言說,陸英要當東宮的岳父。
李柏舟:早過去了,何況今天他犯下的——
張陸正:殿帥的人,今天到戶部調了陸英的黃紙戶籍——是要爲太子妃造冊吧?
李柏舟皺眉沉吟。
張陸正:他本來就跟下官齟齬,殿下又是未來主。下官難處,也請中書令體察。
【22】【晏安宮夜內】
黃昏的晏安宮中,默坐的皇帝。
皇帝拿起了一封奏疏。
皇帝:這是什麼東西?
陳謹:是殿帥的人送過來的……
皇帝開啓,查看,皺眉(陸文昔的戶籍信息)。
他咳嗽了兩聲後。
殿外傳來了趙貴妃的腳步聲和哭泣聲。
趙貴妃:陛下,陛下當真要捨棄大郎了嗎?
陳瑾尚未及奉旨阻攔,滿面淚痕的趙貴妃已經自行入殿,向皇帝的書案邊走邊自顧自地控訴。
趙貴妃:京畿衛是什麼地方?顧思林帶出來的人,個個如狼似虎,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大郎。陛下叫大郎去那裡,還不如直接送他去長州跟着——
她說話期間,忍無可忍的皇帝已經拿起了案上的一隻筆,向趙貴妃扔了過去。
皇帝:就送他去長州,跟着顧思林吧!秘書郎,擬旨!
筆打在了趙貴妃的裙子上,染出了一團墨色。
陳謹看看趙貴妃,低聲:陛下,秘書郎丁憂了——
趙貴妃頹然跪地。
皇帝:你們揹着朕折騰的事,不要以爲朕就全不知道!你那個混賬爹,算什麼分位上的東西?!朕的家務事他摻和?!朕的國是他也敢摻和?!乾的那些事,真要計較,他長着十顆腦袋都不夠砍!
趙貴妃呆住了。
皇帝:讓他去京營,那是便宜了他!你們平素仗着朕偏寵,以爲太子好欺負?!兔子急了還要咬人,何況他根本不是——是隻乳虎!
(閃回)城樓上,拋下了玉魚的蕭定權,決絕剛烈的表情:有抗旨阻礙者——殺無赦!(第十集)(閃回結束)
皇帝越說越憤怒:他母親是配天皇后,他是朕的嫡長子,宗法禮教輿情全站在他的後頭,何況還有他舅舅手上——二十萬兵!你們算什麼?你們又有什麼?
趙妃雙膝一軟,癱倒在地:陛下——
皇帝站起身,指着窗外:不自量力的東西!朕告訴你,十二年八千次,今晚他頭一回沒來昏定。
皇帝:盧世瑜在他心裡頭的分量,只怕朕這個爹都比不上!他護住他表哥是想幹什麼?齊王不走?不走太子今天就敢掘地三尺,把你們幹過的那些好事都挖出來替他老師陪葬,你信——
皇帝突然開始了劇烈的咳嗽,然後向後栽倒過去。
陳謹連忙扶住了他:陛下!
趙貴妃驚而起身:快!快!開那邊的抽屜——陛下!
【23】【東府夜內外】
廊下,匆匆走去的王慎等人的皁靴。
(切)寢宮內半低垂的簾幕中。
一雙手撼動着酒醉的蕭定權。
蕭定權迷糊的意識與夢境。
一片黑暗中。
隱隱有人呼喚“殿下”的聲音。
暗夜之中,三年後的自己身穿甲冑,甲冑上都是血跡,驅馬馳於宮中。
蕭定權os:老師,我又做那個夢了。年越成長,經過的事情越多,我反而越來越不明白——你告訴我,君是天,臣是地。父是天,子是地。
馬上的蕭定權環顧,宮中空無一人。
蕭定權os:可天地之間,人在哪裡?
身着甲冑二十三歲的蕭定權看着十七歲的蕭定權跑過了丹鳳門廣場,錘門大哭。
十七歲的蕭定權:開門啊!爹爹——爹爹——
【24】【晏安宮夜內】
一片黑暗之中。
皇帝驚悸:……卿……卿卿?
趙貴妃立刻握住了他的手:陛下,妾在這裡。
殿外隱隱傳來了哭喊聲:爹爹——爹爹——
皇帝:是太子?
殿外齊王的聲音漸漸清晰:爹爹,全部是兒之罪!
皇帝慢慢掙開了眼睛。
趙貴妃一隻手緊緊掐着他的虎口,一手熟稔地幫他順着氣。
皇帝稍微平靜了下來。
趙貴妃流淚:陛下!
皇帝:太子呢——
陳謹:殿下酒醉……實在叫不醒……
齊王在殿外:爹爹,請賜兒一死,請保重御體!
皇帝默然。
趙貴妃拔下了簪環:陛下,中書令不安分,大郎跟着受池魚之殃,陛下嚴懲他,妾無話可說!
皇帝躺在牀上,從趙貴妃的手中就着水嚥下了早已配伍好的丸藥。
趙貴妃握住了皇帝的手:妾和大郎,確實什麼都沒有,只能依靠陛下一人庇佑,求陛下千萬保重——
皇帝的態度稍微溫和下來。
皇帝:朕還死不了。
趙貴妃飲泣:那羣人偏選今日,其心可誅!如果不是他們,陛下怎麼會——
皇帝甩開了她的手:你不用到朕面前來套口風——
趙貴妃跌跪在地。
皇帝:朕也不避諱告訴你,這事到底是誰搗鬼,查了出來,朕自然要抓,也自然要殺!不然,朕這龍椅,讓出來你們坐吧!
皇帝持續輕微的咳嗽。
趙貴妃連綿的嗚咽聲:陛下,妾有死而已——
齊王的哭聲:爹爹!娘——爹爹他還好嗎?
皇帝咬牙嘆氣:驍騎衛也是他岳丈帶過的,叫他滾到那裡去吧。趕緊滾,不準再進宮來,朕看着他心煩。
【25】【晏安宮夜外】
晏安宮外的廊下,夜風涌動,趙貴妃眼中淚水已經乾涸。
趙貴妃對着夜色伸出一隻手,一反覆,平靜地告訴身後跟隨的姜尚宮。
趙貴妃:你說得對,陛下的手心,到底還是——
姜尚宮:離宮尚有迴歸日,之藩就再無相見時了。山雨欲來,留下太子抵擋,大王全身避開。聖心向背,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吧。
趙貴妃冷笑:盧世瑜死了,顧思林是虎狼,畢竟遠隔千里,不能插翅飛回來。禮制?宗法?我們沒有,可是我們有陛下——剩下的,就只有陸英了——
【26】【晏安宮夜內】
皇帝一人獨靠在牀頭。
皇帝問陳謹:你說,妻兒到底算什麼?
陳謹沒有回答,尷尬笑笑。
皇帝:問你,也是朕糊塗了——拿過來吧。
陳謹默默奉上了案上的奏疏。
皇帝打開,上面是陸文昔的信息。
華亭陸氏女,名文昔。
父陸英。
兄文普。
弟文晉。
……
皇帝:筆。
陳謹雙手遞上的硃筆,一行一行,抹殺了這些信息。
奏疏上,一片血色。
皇帝折斷了這隻筆,拋至一旁。
然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心手背一反覆。
燭光躍動中,皇帝的眼中,瑩然微有淚光。
【27】【齊王府夜外-東府夜內-盧世瑜宅夜內】
月下,
沿着小徑朝假山走去的齊王妃和李柏舟的腳步。
李柏舟os:回來就這樣?
齊王妃os:爹爹也說說他吧——
(切)齊府後苑假山石前,一片芍藥環抱的綠茵之上,
憤憤舞動的劍影。
齊王os:出爾反爾、首鼠兩端、人儘可君!
三劍削斷了花叢中三株繫着細小金鈴的芍藥。
鈴聲清響,芍藥巨大的花瓣委地。
然後一劍擲入草坪,
正插到了李柏舟的皁靴前。
齊王妃斥責地:大郎,你這是怎麼——?
齊王打斷了他:泰山當初爲何去找此人?不是他最後落井下石——!
李柏舟拍拍齊王妃的手:先回去,我跟大王說幾句話。
齊王妃恨恨離開。
李柏舟將劍拔起,踏着落花走上前。
李柏舟:就是他人儘可君,所以纔要大王來做這個君啊。
齊王一聲冷哼:連臣都當不成了,還君?
李柏舟:不過大王也不要因人廢言,再口不應心,有句話他說的不錯——今日事,陸英萬一無恙返,勢必取盧世瑜代之。
他望了望頭頂清明月色。
(切)月色下,睡夢中一臉驚悸的蕭定權:別走……
李柏舟os:他活着,東宮再娶他的女兒……
(切)盧世瑜宅,躺在牀上半昏迷的陸文昔:是我……
李柏舟os:食人之食,再吐出來的人,只是可恨。食人之食,就定要死人之事者,纔是可怕!他活着,大王返京,可就難了……
(切)李柏舟晃了晃手上的劍,劍刃於月光下閃過一道寒光。
李柏舟:陛下,確實御體欠安?
齊王點點頭。
李柏舟:那就再好不過了——
齊王怒:中書令,你這是人臣該說的——?
李柏舟:君王抱恙——大王真不懂嗎?有些事,今晚看來就必須得辦妥了。
【28】【刑部衙門夜內】(這一場依然是迷惑性的隱藏情節,處理成不露各人正臉效果。表面上是李柏舟的拷問,實際還是李重夔的。)
適才監室內,
棍杖暫停,
地上俯伏者(陳九思),血已浸透身上青袍。
堂上的聲音(李重夔):還不招?
俯伏者(因爲缺了兩顆牙)口中荷荷:陸中丞……不知道延時了……
李重夔os:嘉義伯今天說——你不先自己剝了這身官皮,他就剝你這身人皮。——他過個嘴癮,可本官不是。官皮,本官替你——
衛士甲上前,從俯伏者背上直接扯下了鮮血黏連的青袍。
陳九思的慘叫聲。
李重夔os:人皮,本官也替你——
衛士乙將一整套刀具鋪在了地上,雪亮鋒利的彎刀直鉤。
衛士乙抽出了其中一把。
(切)陳九思恐懼的悲鳴劃破室外夜空:下官說——知道,知道是延時,是有意——
【29】【宗正寺日外】
清晨的陽光投射。
幾隻麻雀在草地上蹦跳,即將跳入用木棍支起的笸籮的陷阱。
一隻手拉着木棍上的線,即將收網。
突然傳來了門開的聲音,和腳步聲。
麻雀受驚,撲棱棱飛走。
手的主人顧逢恩不滿地擡頭,望着來人。
顧逢恩:你嚇跑了我的雀——殿帥?
李重夔面無表情:庚辰科進士顧逢恩接旨——
【30】【晏安宮日內】
一雙筷子丟到了案上。
案上仍是簡單的四五道菜。
皇帝咳嗽:味道重了!
陳謹低聲:小人有罪。
皇帝看了看殿外窗格下站立的一個人影:太子起來了?
陳謹:殿下已經起來了……
皇帝:叫他進來。
陳謹有些尷尬:陛下——殿下一早就出宮去了,外面的,不是殿下……
皇帝蹙眉望向窗外。
【31】【京師日外】
一輛四圍都遮着簾子的車,正在宦官某(長和)的驅使下,向盧世瑜宅的方向駛去。
【32】【晏安宮配殿日內】
皇帝書房內。
一隻新添加的香爐,香菸繚繞。
皇帝面前,站立着李柏舟。
皇帝:中書令一夜沒睡?這麼早就進宮來了?
李柏舟:是,陛下,臣送來了——這是昨日在場數名御史臺官員的供述。
皇帝暫未接,語帶嘲諷。
皇帝:中書令用的哪家刀筆吏,一夜之間,斷獄倒快。
李柏舟認真地:茲事體大,又牽扯國儲、親藩和禮部,臣不敢怠慢。
皇帝接過他奉上的卷宗,沒有翻看:真的單是陸英?還是別有隱情?
李柏舟:——衆口一辭,確是陸英由倡導發起,故意滋事。太子殿下——
皇帝看着李拜舟,等待他的下文。
李柏舟:操行如水,事前確實毫不知情。
皇帝點頭,這才翻了翻卷宗,低語:選他當風憲長官,看來真是朕的失誤啊——
李柏舟:陸英長子陸文普,昨日與乃父唱和,帶頭罷考,也已經一併移交刑部審查了。其家人或者知情——
皇帝:中書令,我們,要做到這一步嗎?
李柏舟:破壞國家重典,如同損毀國家宗廟。事關國體,更關——天威。
皇帝沒有反駁,提起硃筆在卷宗上畫了一個血色的圈。
皇帝:讓刑部便宜行事,先行緝拿吧。
李柏舟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香爐,他輕輕吸了口氣。
皇帝一樣看着這隻香爐。
【33】【盧世瑜宅日內外】
盧府庭中,穿着孝服的家人們往來奔走,準備着梯子、繩索,和盧世瑜生前的官服。
(切)堂中,雙目紅腫的盧夫人坐在交椅上,
看着一旁素服的陸文昔,正在整理一身來賓使用的細麻所制的緦麻孝衣。
盧夫人的態度尚算平靜:你還病着,起來幹什麼?
陸文昔:小女躺不踏實。
盧夫人:別麻煩了,他要活着,也不會想讓他的學生再來的——
陸文昔仍在低頭整理着緦麻:總有人要來。
盧夫人:陸中丞和文普那裡,也要託人去問問。
陸文昔:小女已經去請託李刺史——
門口傳來了一陣喧鬧腳步聲和人語聲:真不在?
盧夫人不由皺眉。
家人甲匆匆跑上。
盧夫人:什麼事?
家人甲:夫人,刑部的人來了。
盧夫人:人都已經——他們還來這裡幹什麼?
家人甲:他們問陸中丞的長女在不在?
陸文昔手下一顫。
盧夫人驚而起身:禍不及妻孥,怎麼連她都——
家人甲:跟他們說不清楚,已經進來了!
盧夫人:你從後頭先走——
陸文昔:覆巢之下,夫人——我能去——?
盧夫人:走!
盧夫人向門外走去。
陸文昔:夫人——
家人甲:姑娘,快走吧。
她被家人甲半推半請離開。
(切)盧夫人走到了靈堂外。
盧夫人:居喪之家,何人無端喧譁?
刑部衙吏:盧夫人,下官等正在緝捕欽犯,請夫人行個方便,許下官入內搜查! шωш☢ тtκan☢ ¢ ○
盧夫人冷笑:我這裡,欽犯——只有裡頭躺着的那個人。你們帶聖旨來,就隨你們棺槨一起擡去!
【34】【刑部衙門日內】
杜蘅和張陸正坐在衙內。
杜蘅正在翻看皇帝的手詔。
杜蘅:酷烈了些吧?聖旨上也沒有這麼說啊?
張陸正:便宜行事——杜侍郎不覺得這四個字大有深意嗎?陸英的獄事下來,就是九族伏誅的事情,人早晚都要抓,何必讓下頭人多走一趟路呢?
杜蘅搖頭:但是這麼做,人家會以爲張尚書,有私心的。
張陸正:我和陸子華是有些舊惡,人所盡知。爲,壞我一人名聲。不爲,壞我一部名聲。杜侍郎,做不做爲,我也很爲難啊——
杜蘅笑笑:下官不是說陸子華,是在說他女公子。萬一他無事,人家女孩兒無端進了趟大獄,以後怎麼嫁人?張尚書也是有女兒的人,能體諒,還是體諒吧。
張陸正拿過杜蘅手中皇帝的手詔放回了案上。
張陸正湊近杜蘅的耳朵,輕輕說了幾句話。
杜蘅蹙眉:御體?是真的?
張陸正點點頭。
張陸正:杜侍郎,你覺得陸子華,還會萬一無事嗎?
【35】【盧世瑜宅日外】
家人甲打開了後門,左右張望,無人。
家人甲:姑娘從這裡……
陸文昔出門,向前面的巷道走了幾步,忽然奔跑起來。
盧府後門外埋伏的幾名刑部衙吏突出。
刑部衙吏:是從盧尚書府家出來的!追!
陸文昔已經跑到了街口。
適才的車正向街口駛來。
另一批刑部衙吏從另一端趕過,呼喝:去那邊看看!
走投無路,陸文昔手足無措之際。
從身後被人拉上了車。
(切)車內,陸文昔驚愕望着車中人。
【36】【盧世瑜宅日內外】
站在盧府屋檐的僕役口中頌揚着“盧公世瑜”的名號。
盧世瑜的一領紅色官服在他的手中迎風招展。
(切)盧夫人還擋在門前。
刑部衙吏:夫人,下官們也是奉命辦差,請夫人不要妨礙!
盧夫人:這裡就要爲逝者招魂,請爾等也不要妨礙!
刑部衙吏語氣已經不善:夫人一定不肯通融,休怪下官——
幾個衙吏上前,向庭中硬闖。
家人們上前攔住了他們。
盧夫人:你們張尚書!——也是把老嫗叫師母的人!你們去問問他,他老師的魂魄,今天到底能不能回這個家?!
(切)僕役鬆手,盧世瑜的官服從檐角迎風墜落。
(切)一隻左手伸向空中,接住了官服。
衆人轉目望去。
一身白襴袍的蕭定權雙手托起了紅色的官服。
蕭定權平靜地:我來臨奠。告訴張陸正,不準再來,打擾我的師母。
【37】【京師日外—趙王車內】
刑部的衙吏團團圍住了陸文昔所上的車。
衙吏:膽敢妨礙欽案?(踢了一腳車轅)還不下車!
車窗開了,一隻手遞出一物。
衙吏甲接過。
(特寫)一枚雙魚金佩。
衙吏甲乙面面相覷:這是……
駕車的長和跳了下來,奪回金佩:送你拿回去看?
衙吏甲:五大王?五大王怎麼會來這裡?
長和:五大王行止,要跟你們報備?!
衙吏甲:小人們是奉聖旨在辦差,這又是欽犯剛剛跑過去的地方……
長和:欽犯要是跑遍京師,你們還把路面都鏟了嗎?!
車內趙王的聲音:長和——住口。本王是來臨奠的。
衙吏甲:五大王和盧尚書無緣無故,爲什麼要來祭奠?
長和不滿地:過堂嗎?
趙王os:本王一直臨盧尚書的帖,在心裡他就是本王恩師。恩師喪儀,爲什麼不能來?
衙吏甲爲難地:五大王的車就在這裡,要是也沾上了嫌疑,下官怎麼跟上頭交代,還請五大王體諒……
趙王一隻手打開了車門:那我下來。
衙吏甲:多謝五大王——
趙王:不過,我體諒你們,你們也體諒我。這車既然沾上了嫌疑,我也不要了,你們拖回刑部卸了拆了仔細查吧。長和——咱們走着回宮去——
趙王一腳踏下車,長和把馬鞭扔到衙吏甲手裡,上前扶住了他的手。
長和:還有別忘了,叫你們張尚書趕緊具本,參五大王妨礙公務!要欺壓就得欺壓到底,千萬別讓我們大王翻過身來——這要是齊王府的車,你們敢嗎?!
衙吏甲:下官不敢!哦,下官是說不敢對五大王——
衙吏甲向車門內悄悄張望,恍惚確無他人。
長和:這車你們到底要不要?!
衙吏甲猶豫了片刻。
衙吏甲將馬鞭送還長和:小人們冒犯了,請五大王恕罪。
他揮手,衆人退下。
(切)趙王坐回車內,安慰的:好了,好了,沒有事了。
車內,蜷縮在一角,被趙王披風擋住的陸文昔驚魂未定地看着他。
趙王:姐姐,我們先去哪裡……
陸文昔:回家——我要回家。
趙王看她一秒,沉默地點頭。
【38】【盧世瑜宅日內】
蕭定權手捧盧世瑜的官服,隻身走進了盧世瑜的靈堂前,將官服覆蓋於靈前。
他鄭重摘冠,脫鞋。
披上了陸文昔剛剛準備好的緦麻。
香案上設置着盧世瑜的靈牌,其上只有五字:華亭盧世瑜。
往事走馬一樣浮現。
(閃回)
——在幼年蕭定權的眼中,盧世瑜飲下了自己遞上去的拜師茶。
——少年蕭定權的眼中,筵講時,自己向盧世瑜行禮後,盧世瑜恭敬而認真地還禮。
——少年蕭定權向老師交上了習字,他的手指不慎被墨汁染黑。盧世瑜提起硃筆,在其上不佳的字勒紅,一頁紙上已經有兩個紅字,蕭定權忐忑地打量着盧世瑜嚴肅的表情和放在他手邊的戒尺。盧世瑜皺眉後,卻放下筆,向蕭定權和藹一笑,點了點頭。
——盧世瑜的注視之下,少年蕭定權在金盆中洗手,清水中墨色升騰繚繞。
——墨色突變成血色,清水中鮮血升騰繚繞。
蕭定權的記憶,停留於昨日盧世瑜向自己伸出,而又跌落在半空的染滿鮮血的手。
(閃回結束)
蕭定權從袖中取出了盧世瑜送給他的那一柄舊戒尺,揚尺向自己右手掌心奮力擊下,直到掌心染滿鮮血。
他終於慟哭失聲,跪坐於地,淚水滴落入掌心傷口中。
(切)他的身後,盧夫人默默地注視着他。
【39】【盧世瑜宅日內】
盧夫人端着清水和白布走入書房。
已經除服的蕭定權擡起頭,聲音嘶啞:師母,我無顏來見師母……
盧夫人態度寡淡:王土之上,殿下來去隨意,只是罪臣妻,不敢當此尊稱。
蕭定權痛苦地轉過了頭。
他看見了擺放在書房中的屏風。
愕然起身,走近了屏風。
(特寫)屏風上的詩已經補齊。後兩句是清秀的簪花小楷。
蕭定權os:戴雲隴雁浙江潮,人有迷魂猶待招。
陸文昔os:世間多少金谷客,數聲鶴唳念遙遙。
蕭定權突然轉身:是她……師母——她沒有走,她還在京裡?
盧夫人點頭。
蕭定權:她人……現在哪裡?
盧夫人:那孩子再要強,也是個姑娘家。朝廷的事我不懂,殿下若有餘力,能否設法保全她?
蕭定權的瞳孔一瞬收縮:剛纔的人,是衝她——?!
盧夫人沒有回答,只是拿起了白布,想爲蕭定權包紮傷口。
蕭定權愣了一秒,後轉身,大步跑出了門去。
【40】【齊王府日外】
案上放着瓶瓶罐罐,
李柏舟用小天平,在配伍薰香。
齊王:陛下怎麼答應得這麼痛快?還把案子交給了張陸正。他跟陸英是死敵,陛下不清楚嗎?
李柏舟:聖天子光明燭照,有什麼不——大王知道我在陛下那裡聞到了什麼嗎?
(閃回)皇帝面前的香爐,李柏舟吸了口氣。(閃回結束)
齊王搖頭。
李柏舟將用天平稱出的各種香材放入容器:零陵、龍腦、麝、藿、檀。
齊王疑惑:錦囊香?正當方子啊。
李柏舟:方子對,只是所有的配伍——(將天平秤下剩餘的香材一股腦都倒了進去)——全部都重了一倍。
齊王蹙眉。
李柏舟:這麼重的薰香,是爲了蓋住藥氣。陛下昨晚,絕不止吃了娘娘那一次藥。
齊王蹙眉。
李柏舟:御體抱恙,這於我們是大好時機。病中的君王,會比平時更看重權力,也會比平時更害怕失去權力——
李柏舟:想要取得,就得施恩。害怕失去,就要立威。所以陸英滿門——必死。
【41】【盧世瑜宅門前日外】
蕭定權騎着皇帝所賜黑馬,向陸英宅的方向疾馳。
(特寫)他緊緊抓着繮繩的受傷的手。
(閃回)陸英家中,隔着一道門。蕭定權:可待的意思,不應該是可待追憶。是——請你,再等等我。(閃回結束)
(切)載着陸文昔的趙王的車,從正前方駛來。
陸文昔os:回家——我要回家。
(切)蕭定權的馬和趙王的車,擦身而過。
(第十一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