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八能的眼睛毒,猛然從原地跳起來,一腳就踹向馬三娃的胸膛!
別看馬三娃壯實的跟黑塔一樣,趙八能這一腳有名堂,不是胡亂踹的,馬三娃根本躲不過,噔噔向後踉蹌兩步,一屁墩兒坐在泥巴道上。曬到板結的泥巴比木頭還要硬,馬三娃的屁股被咯的火燒火燎的。
“窮娃子,想不想跟老子一起進城去發財?”
搶在馬三娃揮拳頭反撲之前,趙八能把魚餌拋了出去。
“發財?”
馬三娃的拳頭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趙八能在馬山屯兒是有名氣的,就連馬三娃這個後起之秀,其實也是仰望着趙八能的背影長大,可以說馬三娃的今天就是趙八能的昨天。原本馬三娃以爲今天自己可將心中多年的偶像踩到在地,縱情蹂躪一番之後取而代之,誰知趙八能的眼光卻已經跳出了馬山屯,這讓馬三娃心中產生了一個重大錯覺——自己永遠追不上趙八能的腳步。
“錢!”
趙八能眯着細長的眼睛,右手三個指頭在馬三娃面前不停的搓啊搓,“有錢能夠鬼推磨,馬三娃,城裡的女人漂亮不?”
“漂亮!”
“喜歡不?”
馬三娃的臉紅了,畢竟他才只有十五歲。
“瞧你個蝦球的模樣!別說你沒硬?說,喜歡不?”
“咕嚕!”
馬三娃吞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她們拿正眼瞅你不?”
馬三娃低下了頭,他被趙八能狠狠的打擊了,不過他很快又昂起頭來:“就你豬八戒的模樣,她們照樣不會拿正眼瞅你!”
“屁!老子會賺錢,有錢,就有女人!”趙八能嘿嘿笑起來:“小子,跟着老子一起去城裡闖蕩,如何?有了錢,你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
“俺娘說了,女人一個就夠了,不過八能哥,你帶我進城,真的就能賺到錢?”
“那是肯定的!”
在帶着馬三娃離開之前,趙八能還必須去跟馬三娃的爹,馬大爺打個招呼。
馬大爺是馬家屯的村長,對於馬家屯的人來說,這個職務是馬大爺家世襲的,從解放開始,他們家就是村長,馬大爺已經是他們家第四個村長了。
吧嗒着煙桿的馬大爺蹲在大屋門口像是一隻馬猴,趴在他身邊,舌頭上吊着垂涎的趕山狗兩眼不善的望着趙八能——偷雞的時候,趙八能沒少跟這條狗打交道。在趙八能看來,這狗都快成精了,沾了耗子藥的肉它鼻子一嗅就能知道,到後來凡是沾着趙八能氣味的東西,它連嗅都不會去嗅。
跟馬村長一樣,這叫“黑子”的狗是全村的狗大爺,不知道有它有多少三娃狗孫進了趙八能的肚皮,它能對趙八能有眼色纔怪了。
“你要帶三娃進縣城裡去?”在土胚磚上磕了磕煙桿,馬大爺那張滿是溝壑的老臉擡起來,陽光落在上面被皺紋分割的零零碎碎如同一張破布。乾癟的嘴皮有些發黑,唯獨就是那雙眼,看不到一點渾濁。
趙八能點點頭,“烏慶和馬三娃我都帶走,留在屯兒裡一輩子跟土坷垃打交道,你就忍心?”
馬大爺眯了眯眼睛,像是想將趙八能看個通透。
“這幾年你把我們屯兒禍害的夠嗆,你要走,全馬家屯七十二戶人家家放鞭炮,但馬三娃是我內定的村長,你總不能說帶走就帶走吧?”
馬大爺今年都快五十的人了,眼瞅着下半年就要當爺爺,他會內定馬三娃這個差點被少管的三兒子當村長?趙八能翻了翻眼皮,他知道馬大娃成熟穩重,現在已經是村支書,前年娶了鄰村的一個姑娘當媳婦,現在小媳婦那肚皮圓的可以當繡球,怎麼看馬三娃都像是馬大爺兩口子的副產品,否則也不至於缺少管教到如此程度。
‘你這老貨,怕是想從爺這裡敲詐一筆吧?’
馬家屯其實沒善人,否則也不會出馬三娃這樣的極品。
輕飄飄的丟出一張紙,趙八能眯眼道:“師傅留下的,證明道觀以及前後田地都歸你馬家所有,嘖嘖,等到下半年你孫子呱呱叫的時候,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給他分一塊肥地,換你個沒出息的副產品,滿意了吧?”
比馬猴摘果子還快的一道影子閃過,剛剛飄在半空中的那片紙瞬間消失不見,馬大爺拍拍身邊黑子的大腦袋:“不錯,不錯,真乖!”
“馬三娃,收拾好沒有?你爹把你賣給我了,你丫就是兩塊田!”趙八能轉頭不看馬大爺,對着那三進瓦房大聲吼到。
“吼啥呢,嚇到我媳婦兒,你賠啊?”馬大爺瞪着那雙老眼,“滾吧,看着心煩,三娃要是死了,記得把骨灰給老子送回來!”
“爹...我走了!”馬三娃其實也沒收拾點什麼,就是兩件衣服,還有一杆他哥用木頭削的手槍。
木頭是榆木疙瘩,削的惟妙惟肖,還塗了一層黑漆漆的油彩,只不過轉彎抹角的地方,油彩已經脫落了不少,露出灰白色的木紋來。這是農家孩子的玩具,讓烏慶看着嚥唾沫的玩具。
“走吧,給你娘磕頭了沒有?”
馬三娃摸了摸額頭上的塵土,點點頭。
“好好活着,別胡亂打人,要是被警察抓了,看老子不揍死你!”
“大爺,真要被警察抓了,你上哪兒揍人去?”趙八能撇撇嘴,這馬村長說的好像馬三娃跟着自己就一定要爲非作歹似的,既然那樣,又何必同意呢?
“趙八能,馬家屯的族譜上沒有你的名字,但這六年來,馬家屯也從來沒有把你當外人,好好的幫我帶着三娃,回來之後,田地契我還你,再給三清上個金身!”
從馬家屯口那條土路步行八十里路,就有個汽車站,站裡只有一趟車,是馬家屯周邊十里八鄉的人前往縣城西紅市的唯一出入口。
西紅市是個縣級市,城區範圍內長住居民也就是二十來萬,算不得城市,頂天就是個縣城。
西紅市的地標建築是一棟全玻璃幕牆、五十層高的大樓,縱橫兩條雙向八車道在這棟大樓腳下交匯,一個環形的人行天橋,跨越十字路口,將整棟大樓和周圍那些樓房緊緊聯繫在一起。
“娃子,烏慶,你們兩個精神點!”
趙八能穿着一件花襯衣、下半身一條短褲,汲着拖鞋,叼着煙,像個流氓。
跟他相比,走在他身後的馬三娃和烏慶看上去就像是兩個剛剛進城務工的小農民,黑漆漆的膚色、緊張兮兮的眼神,鄰近的人在看到他們之後,都禁不住捂緊錢包、保持距離。
大樓的陰影透過人行天橋上的玻璃頂壓下來,讓馬三娃和烏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只有趙八能,昂首挺胸、短岔岔的頭髮像是可以把天都捅出個窟窿來。
“能哥,肚子餓。”烏慶跟八能的時間長,也拉的下臉,其實身體比烏慶壯實一倍的馬三娃,早餓的前胸貼後背,卻愣是不好開口,他知道趙八能應該更餓,早上的三包子,他吃了兩個,烏慶吃了一個。
沿着人行天橋下去,就是西紅市有名的酒吧一條街。
說來也奇怪,西紅市這個地方常住人口少,但夜間娛樂長盛不衰,或許跟西紅市本身就是個商業旅遊城市有很大的關係,在西紅市,每天進出的旅人和商人很多,他們有來花錢的,也有來賺錢的。正是這些洶涌如潮水似的南北客,給西紅市注入了無限生機。
趙八能在強烈的陽光下眯起眼睛,沿着酒吧一條街兩旁的門面掃過去,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招牌在他瞳孔中變成一張張固定的彩色照片,最後他選擇一家叫做“緣在酒裡”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