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生善於利用人心不假,那要看他面臨着什麼樣的情況。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玩鷹,有朝一日會被鷹啄眼。
按照現在的勢頭,若是還敢在蘭山呆下去,只怕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兩說。
俗話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現在人們看他的目光,恐怕都露着綠光。
不過,那綠光不是眼饞他的什麼東西,而是因爲擋別人財路,還把別人當二傻子一樣利用。
他利用的一手民怨,想要從中取利,可惜啊,知縣也是個不退縮的主。
寧折不彎的性子,就算是身上被人抹了屎,也懶得解釋。
鐵路承包商還沒說什麼的時候,知縣直接承擔了所有鍋!
就是這般,利益還沒到手的情況下,王俊生先得罪蘭山官場,後邊隨着真相浮出水面,同樣得罪了當地百姓。
雙方都得罪,就是他想在蘭山呆着,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誰敢保證,會不會有人在月黑風高的夜裡,放一把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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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夜幕十分,不知道在何處躲藏着的王俊生,趁着夜色摸到承包商在蘭山的辦事駐地客棧。
因爲此地是比較重要的地點,所以承包商將整個客棧包了下來,裡邊全部是鐵路相關工作人員。
作爲影響鐵路工程進展的關鍵人物,王俊生偷摸來到此處,並沒有被人們認出來,畢竟,見過他的也就是負責談判那幾個人。
別的人都是工程人員。
“站住,此地不可入內!”
正當他想要趁人不注意混進去的時候,冷不丁被一聲吆喝喊住。
王俊生很納悶,這是哪裡冒出來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在大門邊上有個涼亭,裡邊坐着兩個渾身武行打扮之人,看來,是此地的護衛。
“我有着急之事!”王俊生自然不想跟護衛們多廢話。
“誰都說自己有要急之事!”護衛纔不會客氣,他也是見過血退下來的戰士,走南闖北有些年頭,什麼樣的人沒見過?
“我和他們不一樣,你們這地方,我混進來幹什麼!”王俊生有些急了。
現在他是真的感覺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因此想要迫切將事情解決以後,好選擇離開。
但是看這個意思,怎麼還不給進去了?
這他孃的,前幾日是求着自己來都不來,現在怎麼反過來,還要求着他們?
“趕緊出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護衛可管不了那麼多,最近是多事之秋,蘭山知縣才免職不久,可不敢放奇怪的人進去。
尤其是眼前這個,看上去就有些奸猾寫在臉上之人。
“行,這是你說的啊,要是到時候,可別來找爺!”
王俊生脾氣還有些起來,他也不是非要賣掉田不成,大不了一拍兩散!
反正地契在自己手裡,找個地方躲上幾年,或許能過去?
護衛確實見過世面,但是他還真吃不準面前人的深淺,如果真是耽誤事情的話,那就麻煩了。
“唉,這位先生莫急着走,不是最近事情多,怕是有人進來搗亂麼。要不您報個號,我去告知老爺們。”
眼見護衛的態度變化,王俊生還是轉變想法。
那些農田,是他家產的大頭,如果真要是躲到什麼地方,沒有把農田置換成財產的話,還真不知道要過生麼樣的清貧日子。
因此,說歸說,做歸做,並非是真的要帶着地契走。
“我是王俊生,告訴你們當家人,就說我來賣地了!”
說他是王俊生的時候,護衛還沒有什麼反應,但是說賣地的時候,他瞬間就想起來,這些日子的事情,不就是因此人鬧起來的?
護衛神色複雜的看着他,眼神裡是藏不住的鄙夷。不過沒有多餘的話,而是轉頭對身邊人說了句,“你先盯着,我去稟告先生們。”
王俊生看見人進去通報,便攏攏袖子,那裡邊有地契。
他並不是擔心會有人搶奪,畢竟青天在上的,強搶之事應當不會發生。
就在他感覺邊上那個人盯着自己快要發毛的時候,方纔去稟告之人總算是回來。
“去吧,先生讓你進去!”
出於對其人品的唾棄,護衛連一般的客套話都沒有。
王俊生感受到了他鄙夷的目光和語氣,但是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雖說平日裡睚眥必報,但是不代表他沒腦子。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能將田契賣出去,就先賣出去。
至於別的事情,“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房間內,燈光不算亮,只見那人說到。
“當初我們還是三登家門而不得入啊,怎麼,今天您是有時間來此?”
“我……我改變主意了!就按照你說的價格賣掉!”王俊生面對眼前人,還是沒有足夠的氣勢,畢竟人家是京城來的,見過真正的大陣仗。
只見那人不慌不忙的端起桌子上的茶飲子,慢悠悠的飲上一口。“上頭已經在斟酌是否變換線路,所以啊,兩倍的價格,是想都別想了。”
沒辦法,誰還沒有個看菜下碟的本事?
“你們……”
王俊生聽見他的說法,伸出手指就想罵人。
不過,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現在的形勢,即便是罵人,似乎也沒有什麼幫助。
“你們是真狠啊!”
“我們再狠,還能有你狠?直接將知縣給辦了下去,還讓百姓們都以爲,我們是喝人血的怪物。怎樣,最近你也體會到個種滋味了吧。”
王俊生將手一橫,打斷他的話,“廢話不多說,你們重新走路線,也需要錢。原價,原價我就賣!”
“原價啊,那也要等新任知縣到了以後,我等請示一番才能做決定。”
“砍掉三成,七折賣!你們要是再不接,那就改線路去吧!”
王俊生果然夠狠,一看兩次開口都被拒絕,直接將價格砍到七折!
對面那人又喝了一口飲子。
那可是七折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價格。
他知道王俊生肯定是趕着跑路,要是使使勁,或許還能壓下來。
但是啊,誰知道中間有沒有變化?
現在的話,所有的還能按照原來的進行,如果此人真的死磕到底,那就只能改變線路了,又是一筆巨大的花費。
在別人的眼裡,也就是兩個晚上的時間,王俊生一家人走了,走的乾乾淨淨。田契也是偷偷的簽完,原本打算上浮幾倍的價格,直接打折賣!
別人不知道里邊的細節,但是都覺得這廝真是跑得快,稍微晚點,錢能拿着走都兩說。
最終,七折的價格,完成了對蘭山境內所有農田的收購。
經過一番風風雨雨,最後落得這樣,何必當初呢?
有些人啊,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按照最開始的計劃,兩倍的價格都能拿到,多好的事情!
經過折騰,不但沒有拿到最期望的價格,反倒是搭上一個知縣,當然了,還有王俊生的跑路。
誰是得利人?
似乎一個都沒有。
有些人啊,總是喜歡幹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圖了什麼……
蘭山的事情就這樣解決,雷聲大雨點稀,本來很多人都摩拳擦掌,就等着一些博人眼球的事情來做文章。
誰能料到最後是如此的結局?
不過,人們也沒有心情再去關注小小的蘭山,因爲,京城有更關鍵的事情發生。
萬曆的生命,步入最後的階段!
他執政的後半截,或許惡評如潮,但是有一樣讓人佩服,說放棄權利,就一點也不沾手。
說離開京城,就絕對不再回去。
哪怕到了彌留之際,也沒有答應泰昌回宮的請求。甚至於在清楚的時候,下了他最後一道屬於太上皇的旨意。
無論怎樣,都不能再回紫禁城,就是死也要死在西山。
有這樣的旨意,不管泰昌還是朱由校,都選吃住在了西山別院。
就連內閣和重要的官員,也都暫時在西山安排朝政。
皇帝在此,他們跑去皇宮幹什麼?
方書安也無例外的在西山候着,倒不是因爲他的官職,而是因爲萬曆的點名。
畢竟,曾經有些事情,萬曆也是想親眼見到。不過,並非是方書安畫的大餅都能在幾十年內實現,所以,萬曆今次找他來,或許是想要知道事情最後能變成什麼樣?
萬曆所在的院子,是西山最高的別院。
再往上仍然會有建築,但那些都是錦衣衛或者是東廠太監們監視四周的居所,再沒有任何官員或者其他人的院落能超過。
作爲太上皇,萬曆仍然擁有崇高的地位。
整個西山被錦衣衛和東廠的番子們層層包圍,更遠處則是京營的士兵,再遠點,還有劉綎帶回來的老人,除此之外,甚至還有些在學院進修的軍官組成的軍官營。
自從去年京營出事之後,有皇帝出行的地方,幾方不同守衛組成的防禦圈,已經成爲常態。
萬曆牀頭,除去泰昌之外,是王皇太后、大長公主以及一些此前還算近親的皇太妃們,再有就是幾個大學士和六部幾個尚書。
就連在院子裡候着的,也都不是一般人,也是六部稍微次一些的尚書,以及其他職能部門的一把手。
作爲長子長孫的朱由校,此時也只能站在廊下,朱由檢這樣地位更差一些的,便只能在院子的邊上了。
其他還有一些公主和東廠不經常露面的官員以及錦衣衛的幾個主官,例如孫胖子、駱思恭和方世清等等。
至於方書安,離得就更遠,此刻他和李盡忠在院子外邊,遠遠的看着裡邊的情況。
“書安啊,你說太上皇傳咱們過來,是幾個意思?學院的事情,問問徐大人不是就清楚了?”
李盡忠對讓自己過來的事情,既是激動,卻又有些不理解。
徐光啓作爲大學士,能在屋裡陪着,關於學院的事情,皇帝們都很重視,問他那個一把手,不是更好?
哪怕是不問徐光啓,有一個方書安也就夠了,爲何還會將自己招來?
“你啊,不要妄自猜測太上皇的心意,現在是非常時期,讓咱們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的熊二姐啊,跑不掉的,放心吧!”
似乎一下子就給方書安看清楚他的目的,李盡忠不禁老臉一紅。
“誰說就是因爲芷雨啊,你……我怎麼能和你……”
還不等李盡忠說完,他又改了語氣,“誰跟你說的,是不是大姐?”
方書安無奈的搖搖頭,這個李盡忠啊,平日裡也是個殺伐果斷的漢子。
遇見熊芷雨的事情,就能一個混球一樣,你看看,一句狠話還沒有放完,就關注着話是誰說出來的。
真是啊,一點不像個將門出來的人!
“你啊,不管是不是芷晴說的,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現在芷雨就在那裡,無人和你爭,無人和你搶,她就是你的,你擔心個什麼?”
方書安一連串的提問,李盡忠抓抓腦袋,還是委屈說着,“我有沒你的本事,要是和你一樣,我也就不擔心了!”
“滾你的臭鴨蛋,那也不是我蓄意而爲啊!”
李盡忠所的,自然就是熊芷晴的身孕。
因爲有這一層事情,陛下不但恩准了榮譽勳爵的提議,更是爲了考慮熊家的面子,將林家賜予爵位。
放眼青史,能有幾個人能被皇帝如此待遇!
不過麼,好好的話在李盡忠嘴裡說出來,多少會變味道。
這就是爲什麼方書安總是啐他的原因,你說說李盡忠,也是將門後人,算是得到祖宗血脈,各方面繼承的都不錯。
但是啊,偏偏在說話上總是差那麼半截,說出來的總是讓人不那麼喜歡。
兩人還在嘟囔的時候,冷不丁裡邊傳話。
“方書安覲見!”
嗯?
兩人對視一眼,都感覺到,似乎最後的時間到了?
方書安不廢話,趕緊往裡走。
等到他走到院子裡的時候,人羣已經分開,專門騰出一條路。
李恩站在廊下,朱由校的身邊,在向他招着手,臉上全是悲慼之色。
“快些,孩子,太上皇等着你呢。”
他已經有些日子沒見過萬曆,房間內,不管身份多麼貴重之人都和外邊一樣,閃開一條路。
不管是朱紫還是明黃,此刻自有方書安一個青袍小官走向牀前。
雖然他不精通醫理,但是能看出來,萬曆的的精神似乎不像是垂危之人。
但隨後,心裡便一咯噔,只怕,這是最後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