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宮本直拓是回國續職的,因此伊藤博文也專程將宮本直拓請到自己家裡來,兩人促膝長談的一夜。雖然談論的內容大多都在信中交流過,但當面詳談,無論是內容深度、廣度還是詳細程度都要比書信交流要細得多,結果兩人談了一夜,伊藤博文依然覺得意猶未盡。
不過談起來的時候,兩人也發生了一些小的分歧,如對俄國的看法,宮本直拓就歷數俄國國內的種種矛盾弊病遍佈,認爲現在的俄國不過是徒有虛表,根本不可怕,只要日本上下一心,全力以赴,就完全可以輕易戰勝俄國,無需和海外華人合作,而且宮本直拓還向伊藤博文進言建議,現在俄國國內的革命黨勢力甚大,反對沙皇政府,活動頻密,因此日本不妨可以派人資助俄國革命黨在俄國國內鬧事,以牽制俄國的精力;另一點就是宮本直拓認爲海外華人才是日本的心腹大患,力勸日本需要儘早除之。
其實這些觀點在兩人的書信中都有提到,只是信中只是和其他問題一起說起,顯得並不突出,而兩人當面談起,伊藤博文才發現宮本直拓在這兩個問題上的觀點似乎有些偏頗,如他認爲俄國並不足懼,只靠日本的力量完全可以輕易戰勝俄國,根本沒有必要和華東政府聯盟,而且他對華東政府的重視程度要遠勝過俄國,甚致建議日本最好在與俄國開戰之前,至少要先重創華東政府,以絕後患。
應該說伊藤博文對宮本直拓的觀點是有很大的認同感,如俄國國內矛盾弊病,伊藤博文自然是知道不少,而資助俄國革命黨人,日本其實己經在做了,但要說只靠日本的力量,就可以輕易戰勝俄國,伊藤博文可不敢這麼樂觀,用中國的俗話來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是俄國。畢竟俄國擁有超過200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1.5億的人口,豐富得資源,再加上民族天性悍勇好戰,又是豈能輕敵的。爛船還有三斤釘呢?何況是曾號稱“歐洲憲兵”、“歐州壓路機”的俄國。
而對海外華人的態度,伊藤博文也知道,日本早晚和他們必有一戰,因爲日本的領土狹小、資源匱乏,要想發展,就必須甴島向陸,從中國獲取可供日本發展的廣闊土地和資源。“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國;欲征服中國,必先征服滿蒙;欲征服滿蒙,必先征服朝鮮”這個三步曲發展的戰略,在日本國內基本是一個大共識。
如果中國還是清廷統治,日本人當然可以徐徐圖之,但海外華人橫空出世,這兩年多的時間以來,他們表現出在各方面的能力都要遠強過清廷,運早就引起了伊藤博文的重視,如果任由海外華人坐大,進而統一中國,必然能夠使中國富強起來,而到了那時,東亞也就沒有日本的容身之地了,因此遏制海外華人的發展,甚至是除掉海外華人,都在伊藤博文的計劃之內。
但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當前日本最大的威脅是俄國,還不是海外華人,因此日本的當務之急是先擊敗俄國,至少要穩定住朝鮮半島的局面,而且在對抗俄國的戰鬥,雖然主要還是靠日本自己,但如果能夠藉助其他的力量,就算是暫時和海外華人聯手,也是完全可以,畢竟是彼一時此一時,俄國還是太強大太可怕了。而且如果能將海外華人拉進這場戰爭,在伊藤博文看來也不是壞事,即可以牽制、消耗海外華人的力量,同時還可以藉機來評估、分析海外華人到底有多少實力。
當然對宮本直拓的觀點,伊藤博文也能夠理解,這並不能說明宮本直拓是言過其實,不堪大用,而是由於立場不同,宮本直拓畢竟是站在一個建言者的立場,因此考慮問題也比較片面,談論日俄關糸就只限於日俄兩國;而討論海外華人,也只限於海外華人;而自己是從執政者的立場考慮,任何一件事情都不能孤立的理解,而是要將所有事情都聯繫起來綜合考慮。如果有一天,宮本直拓也成爲執政者,自然也就會綜合全面考慮,從而改變自已的想法。
不過伊藤博文仍然十分重視宮本直拓的見識和才能,雖然現在伊藤博文還沒有到退休的時候,但也有培養宮本直拓爲日本的未來打算,而且還想和他再交談幾次,卻沒有想到宮本直拓馬上要離開日本回上海去。
宮本直拓道:“不瞞先生,我剛剛收到山東那邊的消息,山東的土匪勢力己經被海外華人剿滅的差不多了,我們利用土匪來牽制海外華人的計劃己經失敗了,所以我要趕回去處理後面的事情。”
伊藤博文聽了,也不禁有些意外,道:“這麼快嗎?”這個計劃在上一次談判中聽宮本直拓說起過,當時伊藤博文還說這是一個好辦法,利用中國人來牽制中國人,雖然伊藤博文也明白,土匪是靠不住的,最終海外華人還是會平定這一場動亂,但也足夠海外華人忙活一段時間了,但卻沒有想到連半年都沒有。
宮本直拓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到並不覺得意外,因爲海外華人的手段遠非清國所比,他們對國家、社會的控制能力,恐怕沒有那一個國家能夠比得上的。”
見話題又轉移到了海外華人的身上,伊藤博文也只好道:“你放心吧,等對俄戰爭結束以後,我會馬上着手安排,下一個目標就海外華人。”
宮本直拓也知道這個決策是不可挽回的,因此也只好道:“好吧,但願到那個時候還來得及。”
伊藤博文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剛纔自己和山縣有朋、桂太郎協商與海外華人談判的決議,簡單的向宮本直拓說了一遍。
而聽完以後,宮本直拓沉默了良久才道:“好吧,既然幾位大人己經決定了,那麼我也不說什麼了,只有一句話希望先生能夠記住。”
伊藤博文道:“什麼話。”
宮本直拓道:“就算是談判結盟成功,但海外華人絕不會坐視我們和俄國在中國東北交戰而什麼都不管,如果我猜得沒有錯,海外華人一定會趁着我們和俄國拼得兩敗俱傷的時候,趁機出擊,坐收漁人之利,因此還請先生千萬留意,時刻不忘防着海外華人一手。”
其實這一點伊藤博文早就考慮到了,但日本有日英同盟做保證,伊藤博文當然眀白,英國並不希望日本在東亞坐大,並且也希望海外華人能夠牽制日本,但也決不會希望日本戰敗,因此只要是海外華人真敢出兵和日本爲敵,英國也決不會坐視不管,雖然英國未必就會參戰,但也一定會從其他方面給海外華人施加壓力。
而且伊藤博文雖然是文職人員,但少年時曾入江戶幕府創辦的炮術傳習所學習軍事,但在明治維新的初期,他也同樣參加過軍隊,參加過倒幕戰爭,因此對軍事並不陌生,鶴蚌相爭,漁人得利,這句話說起來雖然簡單,但要真正應用到軍事上,卻並不是那麼容易,要完成“鶴蚌相爭,漁人得利”這個戰術,有兩點十分重要,一是介入戰爭的時機,如果介入得太早,敵人尚有一戰之力,尚能從戰場上抽身,而如果介入得太晚,戰局或者大局己,都難以達到短時間內獲利的效果。
二是現代戰爭是牽一髮動全身的事情,不是說走就走,說打就打的,軍隊的調動,糧食、物資的準備,民役、騾馬徵調都是時間長,動靜大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有隱瞞,而日本在山東的情報網絡己經建立起來,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活動,但戰爭準備卻是瞞不住的,而且華東政府要介入戰爭,還必須渡海登陸,又涉及到了海軍的調度,因此只要是派人天天在巷口盯着軍艦的動向就可以知道人民軍的動向了。雖然這不能阻止華東政府的行動,但卻能給日本足夠的預警、周旋時間。
說完之後,宮本直拓起身向伊藤博文告辭離開,而伊藤博文也沒有挽留,只想着等對俄戰爭結束之後,再想辦法把宮本直拓調回國內來,着重培養。
第二天,日本政府發電給駐清國公使內田康哉,任命他爲與華東政府談判正使,任命駐青島領事鬆井慶四郎爲副使,正式和華東政府進行談判。而在華東政府方面,則是由外事委員李三傑負責。
日本方面首先認可了穿越者提出的第一條,承諾將保證“尊重中國的領土和主權”,但對第2、3條都提出異議,認爲這會使日本貽誤戰機,建議改爲雙方可以自行釆取行動,只需提前知會另一方即可;而第4條也提出修改爲:情報合作,同時還要求加上一方向俄國宣戰,或受到俄國的攻擊,另一方必須立刻對俄國宣戰,並且在3個月內參戰,而在未參戰之前,應盡力向另一方提供所需的物資用品。
而日本的意見自然遭到了華東政府的拒絕,認爲即然雙方可以自行釆取行動,那麼就沒有必要強制確定對俄宣戰、及出兵參戰的時間,而向另一方提供所需的物資用品這一條,華東政府在原則上並不反對,但這種提供可不能是無償的,只能說是以優惠的價格提供。
日本則提出異議,如果不強制確定對俄宣戰、及出兵參戰的時間,那麼還算什麼同盟呢?而李三傑則反駁,即然要雙方要同盟,那麼就不能自行釆取行動,互相之間的行動必須要和盟友協商才行,否則單方面行動,卻要盟友來一起背書,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