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心魔

“不要反抗,反抗也沒用。看樣子這最後一劫是‘心魔劫’,盤膝坐下,準備直面自己的心魔吧。你們兩個記住,堅守本心才能戰勝心魔,否則你們將永遠陷入‘心魔劫’無法醒來,就地坐化在此處。”梅朵語調平靜,在她看來,最後一劫是‘心魔劫’要比其他劫更好些,雖然宜蘭在渡劫過程中突破,實力大漲,但畢竟二人與劫龍一番惡戰,消耗太大,實力怕是隻剩下三、四成了,如果再降下個更狠的劫,怕是二人都得涼涼,倒是‘心魔劫’、‘情劫’、‘輪迴劫’這種針對道心和靈魂的磨鍊,雖然也很兇險,但對現在的楚驍二人來說還是最爲有利的。再者說,楚驍和宜蘭都是靈魂修爲超過實際境界的,梅朵對他們的心性也有信心,雖不敢說肯定無事,但渡劫成功的機率要比一般人大得多。

楚驍和宜蘭也沒多問什麼,靜靜的盤膝坐下,放空心神、抱元守一。漸漸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彷彿是魂遊天外,又像是做夢一般。

楚驍感覺自己的靈魂脫離了肉體,沿着劫雲投下的光束飛了過去,一瞬間他便置身在一片無盡的星空之中,幾顆巨大的星球就在面前,而遠處星光點點,深邃而悠遠。一條時空通道出現在眼前,楚驍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入,但時空通道彷彿有一股莫大的吸力一般,將他吸了進去,前進的速度太快了,周圍的點點星光都被拉成了一條條的光線,隨着光線的不斷增多繼而變成一片光幕。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個時辰,也許僅僅是一瞬,楚驍已經沒有了感知時間的能力,他渾渾噩噩的,任由自己在時空通道中飛馳。突然感覺自己的意識一頓,眼前的景物爲之變幻,滿眼都是乳白色的濃霧,楚驍感覺自己在從高空中跌落,片刻後他衝出濃霧,一片廣袤的大陸出現在他的視野中,耳邊全是呼呼的風聲,原來剛纔那些濃霧都是雲層。

楚驍很平靜,他沒有試圖靠飛行來降低自己下落的速度,就好像冥冥之中他知道自己不會被摔死一般。意識依舊不太清明,他不知這裡是哪兒,也不知來到這裡幹什麼,甚至連自己是誰他都有些模糊了。地面的景物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大,下方似乎是一座龐大的城市,城市中有一座非常雄偉的宅邸,絕對是這城中最顯赫的人家。楚驍直直的落入宅邸之中,緩緩的出現在一座花園內。院內有幾名婦人在和兩個孩子玩耍,其中一個婦人穿着雍容,傾國傾城,不是母親洛蓓還能是誰?另外一個年齡稍長的女子懷裡抱着一個女娃,女娃的手中正拿着一隻小風車,彎着腰費力的遞向站在一旁的一個三四歲大的男孩,還有幾個侍女模樣的年輕女子正蹲在一旁用手裡的玩具討好那小男孩。

塵封在記憶深處的點點滴滴已經非常模糊了,但這個場景依舊在楚驍的腦海中沒有遺忘,此刻被眼前的畫面喚醒,立時讓他熱淚盈眶,他想衝過去,可是發現自己卻一步都移動不了,甚至連出聲都做不到,看着衆人玩得其樂融融,楚驍發現自己只是一個透明的旁觀者,沒有人能夠發現他的存在。那個拿着風車的小女孩自然就是阿瑤了,此刻她正在她親生母親的懷裡,笑得是那麼的開心。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偉岸的中年男子走進花園,他穿着一身長袍華服,一身的霸氣不怒自威。不過當他看到洛蓓和在草地上玩耍的男孩時,眼中卻流露出一抹溫情。

“驍兒,過來讓父親抱抱。”中年人蹲下身子拍着手,一臉笑容。

“不要!你的鬍子太扎人。”驍兒扭頭就跑,所有人都不禁笑了起來,就連洛蓓都爲之莞爾。

中年人一臉尷尬的站起身笑道:“這小子,拒絕得好乾脆啊。”

“是啊,我的耀天大族長,整個神界也找不出幾個敢拒絕你的人了,這種體驗很特別吧?”洛蓓戲謔道。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剛打算說些什麼,一個裝束精幹的侍衛站在花園門口躬身行禮道:“族長,幾大旁支的家主都來了,在會客廳等您過去。”

楚耀天的面色冷了下來,淡淡道:“哦?今天來得怎麼這麼齊啊?收年例的時候從來都沒這麼積極過。”

洛蓓站了起來,面帶憂色的問道:“還是因爲翔羽族那片礦山的事情?”

“還能有什麼事。”楚耀天丟下一句,邁步出了花園。

陡然間場景變幻,楚驍的眼前出現了一間寬敞的客廳,主位上空着,而客位上坐在六個人,四男兩女,有老有少,這些人都是一聲不吭等待着,偶爾端起桌上的茶盞,略顯不耐煩的喝上一口。

就在這時,楚耀天走了進來,如鷹般銳利的眼神掃過衆人,在每人的臉上都停留一瞬,有幾個當場就把頭低了下去,顯然是有些心虛。“今天來得倒是齊整啊,除了芒山和北嶽城兩支沒來,其他的竟然都到了。”楚耀天淡淡的說了一句,大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上。來與不來自然是代表了立場,今天的局面說明楚家下面的分支也不是鐵板一塊,至少有四分之一是不想和他們摻和的。

一個瘦削的中年人站了起來,一臉傲慢的說道:“族長,我等的來意,想必您也清楚,這片礦山對我族來說至關重要,我們必須要得到,這可是能夠成爲族羣根基的產業啊。”此人是楚家八大主要分支中實力排名第二的長山一支的家主楚耀風,一貫眼高於頂,誰都看不起,每年分支向族中繳納年例時他都不會來,只打發自己的兒子或是弟弟之類的出現,甚至還有拖欠年例的情況存在。

“是啊族長,如果得了這片礦山,楚家的實力肯定就可以壓過梅家,成爲八大神族第一的。”一個三十多歲的大胖子站起來說道,這是楚家實力排在第三的黑沙谷分支的家主楚耀奎。

楚耀天看向下方一位老者,那老者目不斜視的坐在那裡喝茶,一副老神在在、事不關己的樣子。“墨老,難道您也和他們一個意思?”

老者名叫楚墨,與楚耀天的父親是同輩人,更是楚家最大的一個分支,鹿原分支的家主。他幽幽嘆了口氣道:“耀天啊,兩百多年前,咱家神尊隕落,楚家的境遇便是每況愈下,如今的家業僅相當於兩百年前的一半,再這樣下去,楚家就完了。你父親在時,每每想到此都是扼腕長嘆啊。他志向遠大,一直以中興楚家爲己任,遺憾的是天不假年,不幸早忘,後來我們扶持你坐了他的位置,你更應該繼承你父的遺志,怎能畏首畏尾、婦人之仁呢?”

聽了楚墨的話,楚耀天的臉色陰沉下來:“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可客廳內的氣氛卻更加的緊張了。“墨老不愧是老江湖,什麼樣的醜事打您的嘴裡說出來都能變得那麼冠冕堂皇。既然你們說到了兩百多年前的戰爭,我們五大家族當初可是並肩作戰的,翔羽族的扶風神尊與咱家老祖一同戰死,如今我們兩家不能相互扶持也就罷了,還要去搶人家基業?你讓天下人如何看我楚家?翔羽族沒落,雖有懷璧之罪,可爲何梅家和皇甫家卻未動手?有些事情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能去幹的,這是給祖宗抹黑啊。墨老是前輩,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可如今卻着急的鼓動我去下手,你們打得什麼主意,當我不知嗎?無非是讓我去當這個罪人,你們卻可以去撈好處,沒錯吧?要不然就憑你鹿原分支一家,滅掉如今的翔羽族也不算是難事,何須興師動衆的來找我?我也知道,你們跟葉家那幾個不成器的廢物也勾結在一起了,怕是他們的人早就已經來到城中等消息了吧?我現在就明確的回覆你們,我楚耀天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一輩子做人坦坦蕩蕩,只要我還做這個楚家族長一日,你們就休想打着楚家的旗號去做這種下三濫的事,就算我死了,我的兒子也不會這麼幹!”楚耀天一拍桌子,憤怒的說道。

“冥頑不化,你們楚家族長這一支果然是因爲有着獸族血脈,腦子都不開竅啊,既然你們喜歡擋人財路,讓你們就此消失也就是了。”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子快步從門外走了進來。

“葉開?你竟敢闖我楚家?你這個葉家的逆子,你家淨土神尊泉下有知,必然死不瞑目!”楚耀天的臉色異常難看起來,他已經能感覺到數個葉家主神的氣息突然出現在了楚家附近。

“闖你楚家?楚家族長當有能者居之,你消失了,我自然就是楚家的座上賓,何來硬闖一說?至於我家神尊,不提也罷,他傻呵呵的出去拼命時,又可曾想過後代子孫的福祉?現在他都死了,我們自己討生活、謀發展,何罪之有?”葉開一臉獰笑的說道。

楚耀天怒不可遏道:“楚墨!爾等真要夥同葉家敗類叛族?”

“叛族?我等豈敢。不過族內有四分之三的分支反對你,真正爲族羣所不容的,可是你啊。”楚耀風一邊陰陽怪氣的說着一邊已同葉開一起朝楚耀天圍了過來。

眼見禍起蕭牆,楚耀天傳音給後堂中自己的親信,阿瑤的父親童飛:“阿飛,事出緊急,楚家要變天了,你馬上帶着我兒子和夫人,還有你的家人趕緊跑,躲到一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去,永遠不要再回楚家了!快!”

童飛大驚,不過楚耀天的話他一向無條件執行,當下慌忙向後院跑去,而此刻七八個主神級別的黑衣人已經殺進了客廳,楚耀天怒喝一聲,催動體內的炎冥圖,使出全力將葉家的強者全部擋住了。他作爲楚家族長,是目前楚家實力最強之人,已經達到了主神巔峰層次,在神界主神排名中能排第五,豈是一般主神能夠比擬的。可是雙拳難敵四手,猛虎難勝羣狼啊,楚家幾個分支的主神強者也加入了之後,楚耀天開始招架不住了。他知道,自己一死,夫人和兒子必遭毒手,無論如何也要給他們爭取逃跑的時間。他動用了禁術《燃魂》,利用燃燒靈魂的方式大幅度的提高實力,拼命的阻擋住十幾位主神強者。鮮血四濺,楚耀天傷痕累累、慘不忍睹,卻未退一步,一些各分支和葉家的嘍囉們開始衝進府內四處尋找楚驍和洛蓓,沿途見到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放過,全部殘忍殺害,一時間偌大的一個楚家竟是被血洗,不少護院高手和門客,眼見族長沒有勝算,也開始紛紛逃離,忠心耿耿的全都殉主了。

楚耀天此刻已經被數把長刀釘在了一段破牆之上,鮮血流了一地,眼見是氣若游絲了。楚墨走到他的面前,小聲對他道:“你們這支血脈,壓根兒就不應該出現,你們死絕了,楚家的血脈也就乾淨了。”

奄奄一息的楚耀天突然雙眼圓瞪:“那就一起吧!”也不知他那裡來的力量,猛然間氣息暴漲,“轟”的一聲自爆了,連同楚墨在內,四五個主神境強者被楚耀天拉去墊了背。

楚驍的神識目眥欲裂的旁觀着這一切,場景再次變幻,那是他、阿瑤與母親逃命時的場景,包括阿瑤的父親童飛引開追兵後被亂刀分屍,種種慘景讓楚驍怒火中燒,如果他能動的話,如果他能有這個機會的話,他真想用這些人渣全家的性命來洗刷這份血海深仇,可是他卻只是一個看客,除了看着什麼都做不了。

宜蘭此刻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在她的意識中,她與楚驍和霖洛仍舊在獸靈谷過着平靜的日子,霖洛偶然中得到了一副合適的身體,自己的孩子也出生了,是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原本可以十分幸福的生活,卻是一點點的出現了不和諧。她先是發現,楚驍雖然對孩子很好,卻不再像以前那樣主動和她親近了,有時甚至整整一個月都不在她的房間留宿,剛開始由於要照顧孩子,每天十分忙碌,宜蘭自己也沒怎麼在意,可隨着孩子一點點的長大,宜秋那邊也派了兩個奶媽過來照顧,宜蘭一下子便清閒了下來,這時她才發現,好像自己離楚驍的距離越來越遠了。看着他和霖洛每天出雙入對,一同修煉、拆招、討論,甚至是做飯打掃,形影不離的彷彿像是粘在了一起一般,尤其是到了晚上,由於宜蘭之前懷孕、產子、坐月子,早就已經沒有了單雙日子一說,現在楚驍每天自然而然的便進了霖洛的小屋,漫漫長夜,聽着窗外似有若無的喘息和嬌笑聲,宜蘭躺在牀上整夜的以淚洗面。

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讓宜蘭更加痛不欲生的是,她發現生完寶寶之後,她的修煉天賦似乎就消失了,進步速度慢到讓她發瘋,尤其是在感受天道規則的時候,她都生出了一種被天道拋棄的感覺。

孩子在一天天長大,四歲開蒙,五歲練功,七歲便達到了地境八階,或許確實是楚家血脈強大吧,亦或是自己的修煉天賦一點不剩的都遺傳給了兒子,看着孩子的成長,這便是宜蘭如今唯一的心靈安慰了。霖洛對這個孩子視如己出,剛開始宜蘭還感到欣慰來着,可是漸漸的,她發現孩子跟霖洛越來越親近,也對霖洛越來越崇拜,而對自己這個沒有了修煉天賦的親生母親,漸漸的表現出了一絲嫌棄。宜蘭都要崩潰了,丈夫彷彿不是自己的了,孩子也要被奪走了,而自己卻像是一堆被榨乾了的藥渣一般,完全沒有了任何價值,眼見着楚驍和霖洛不斷精進,就連兒子都突飛猛進的超過了自己直追其父,眼見着三人就都要破界成神了,彷彿自己壓根兒就是多餘的一般。

宜蘭真的不想活了,自己的抱怨和抑鬱並沒有得到楚驍和霖洛,甚至是兒子的理解,反倒讓他們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她沒心思再修煉下去了,除了吃飯、睡覺和發呆之外,她再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沒有兩年,宜蘭看上去便成爲一個名副其實的中年油膩大媽,和依舊外表青春靚麗的霖洛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一日,祖鳳神尊回到獸靈谷看孩子,見到宜蘭的這個狀態也不由得大吃一驚,拉她進屋一問,才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祖鳳神尊沉吟半晌道:“蘭兒啊,你爲楚家生下繼承人,是有功之臣,本尊和炎冥是不會不管你的。再者說,當初最早見到你時本尊便對你頗有好感,你我接觸也是比較多的,偏心你一些也是應該。你把你一身的天賦都傳給了孩子,這是楚家欠你的,我這裡有一個法子,可以讓你恢復自己的修煉天賦,也能迅速調養好你的身體,不過是否選擇這樣做,就要看你自己了。”

宜蘭大喜:“真有這種法子?我當然願意一試了。請您教我。”

“宜蘭,有一種法子,或許你以前也聽說過,叫做‘奪舍’。”祖鳳神尊說到這裡就不再言語了。

“奪舍?奪舍誰?誰會讓我奪舍呢?對無冤無仇的人做這種事好嗎?”宜蘭一時間有些慌神了。

祖鳳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道:“宜蘭,你可是個曾經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人啊,對無冤無仇的人下不了手,對有冤仇的人呢?你對那搶你男人又搶你孩子,並且即將和他們一同前往神界成爲幸福三口之家的女人,就沒有一絲怨念嗎?這是奪舍的方法,怎麼做,你自己選擇吧。”祖鳳將一枚傳承玉符丟在宜蘭的手中,轉身便離開了。

宜蘭望着手中的傳承玉符,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往日的一幕幕都浮現在眼前:“仇恨嗎?怨念嗎?或許真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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