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答應她從前所有的決定,可是唯獨這件事,他不願意答應,不願,真的不願。
他緊緊的握緊了拳頭,最後沉默片刻之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定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間。
畫黛看着離涯離開的背影,終究還是深深的嘆了口氣,她眼底閃爍了一下,而後垂下眼眸,淚水卻控制不住的往外涌。
畫黛用自己的雙手緊緊的捂着雙眼,雙肩隨後便開始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她的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盧娘緊緊地握住畫黛的手,顫抖而又堅定的說,“黛兒,你爹死的好慘,沈家那場大火,是那君王命人放的,爲的就是殺人滅口。黛兒,一定要沈家報仇。”
仇?!
曾經以爲她可以將他忘記,可以將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可以忘記。
但是她錯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她越加的銘記的刻骨,她永遠都忘不了他曾決絕的說着:你沒有資格擁有本王的孩子。
是他,是他親手殺了她的孩子。
不是她執念的放不下,只是喪子之痛,何人能明?無人能感同身受吶。
午夜夢迴之際,她能清楚的聽到她的耳畔不住的迴響孩子的啼哭聲和心碎成碎片時的聲音。帶着滴血聲音糾纏了她整整三年。
而如今,突然有人告訴她,沈家當年的那場大火,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而爲之,爲的,就是殺人滅口。
而這個幕後的兇手,就是他,那個她曾經是那麼那麼愛的男人——楚君桓。
她曾經只是懷疑,卻從沒有敢去相信那是真的。因爲她本能的將這一切從她的懷疑中抹去,她不願再多恨他一點,那可是她從小就在心裡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啊。
可是爲什麼偏偏不願去面對的事,卻偏偏是真的呢?
而告訴她真相的是她在這世界唯一的親人——盧娘。
“爲什麼不早告訴我?”畫黛突然停止了哭泣,慢慢的放開捂着自己面頰的手,目光從軟弱無助一下子變的狠厲,微微的側眸看向自己身側……
身側的圓桌旁,安靜的坐着一個人,因爲光線的關係,只是看見一個身影,忽明忽暗,驕人捉摸不透,也看不清楚,但畫黛知道是誰,也只有墨影才總是會用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且幾乎每一次都是在她最彷徨之際。
坐在那裡的墨影聞言稍稍頓了頓手中正在倒水動作,但很快的,他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特地爲自己倒了一杯水,杯中的水浮起嫋嫋霧氣。
純白的月色將墨影照的一邊亮一邊暗,給人一種錯覺,他就好似是這樣的人,忽明忽暗,叫人捉摸不透。
畫黛猛的一轉身,靈巧的轉身,握住放在桌案上的那把寶劍,鋒利的劍尖直指墨影,眸中的浮現出來的滿是厭惡和惱怒,“既然早就知道,爲何要時過三年才告訴我?”
鋒利的劍身還散發着濃重的寒氣,錚錚的劍氣聲似是還未驅散開一般。
只是墨影卻並沒有在意,自顧自的擡手抿了一口,隨後輕笑了一聲,悠閒的放下手中的杯子,“黛兒很少如此的失態,着實少見吶。”說着,他從容的將那劍尖慢慢的移到了一旁。
“當年盧娘無故在君王府失蹤,我本以爲是盧娘遭遇了什麼不測。不想竟然是你所爲。”畫黛瞭然道。
“哼哼哼……”墨影再一次抿了一口茶水,細細的在舌尖回味了一下後,淡然道,“當年我路過君王府,見她實在可憐,幾乎快被餓死,所以就一時心軟就順便帶盧娘走了。”頓了頓,墨影再次擡眸,看向畫黛,“當時你不正是爲了她才一直留在王府嗎?”
畫黛聞言,啞然。但隨即畫黛便輕笑道,“只是同情嗎?墨影,你何時心腸會這麼的好了?若不是因爲你需要我,你會救她嗎?”
墨影放下手中的杯子,卻依舊淡然道,“那有什麼區別嗎?至少因爲我,你的奶孃不至於被君王爺給活活的餓死。況且這三年來,我可也沒有虧待她呀?只是……”墨影隨即便將目光從眼前的杯子轉移到了畫黛的身上,那雙眸子,轉瞬之間變的幽深,冷冽。“只是黛兒表現卻讓我很失望啊。”
因爲是墨影對着月光,根本看不清此時他臉上神情,但他的眸子卻是異常的平常,“墨影。”墨影聲音很輕柔,卻已經足夠讓站在他面前的畫黛聽的清清楚楚。“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失掉分寸的,往往都是他,哼哼,怎麼,此時此刻了,你還放不下他嗎?”
畫黛聞言,心頭一顫,但她沒有將自己情緒表現在臉上,只是眼底稍稍的沉了沉,“當年是你把盧娘從王府中帶走,爲的就是今日拿盧孃的口告訴我沈家滅門的真相。”這步棋,他真是“用心良苦”吶。
墨影彎起了脣角,笑了笑,“你很在意是誰告訴你嗎?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早知晚知,是誰說出來的,又有什麼區別呢?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沈家的那場大火就是楚君桓所爲嗎?”
畫黛聞言一愣。是啊,她也曾懷疑過,只是,只是她沒有勇氣去追查,她最後選擇的最懦弱,最不可饒恕的方法去看待父親的死。
想到這裡,畫黛的手慢慢的握緊了拳頭。
爹,是女兒不孝啊,竟要你揹負千古罵名,被人殺害而不聞不問!
畫黛緊握着的手,不由的微微顫抖了起來。心中莫名的升騰起一股股的恨意,這是來自心底深處的恨意,或許是集聚了多年,它逐漸的蔓延開來,一點點的侵蝕着她所有的理智。
畫黛微眯了一下眸子,直視着墨影,終於在沉默了片刻之後,暗暗的深呼吸了一下,“你處心積慮的布着這盤棋,就只是爲了讓我再回到楚君桓的身邊?呵……”隨着畫黛輕笑聲,她微微的挑眉,“墨影,今日你我何不攤開了把話說清楚,你的底牌是什麼。我對你價值,應該不只是在東籬樓爲你彈琴跳舞賺錢吧?”說着,畫黛抖了抖自己的裙襬,而後側身坐了下來,目光直視着墨影,眸中已全然消除了她所有的情緒,一瞬間,她變得是那般的平靜,平靜的讓人看不出她一點的心思。
墨影看着畫黛,稍稍沉默了一下,而後首先收回了自己視線,微微揚起了自己的脣角,在稍稍的沉默了片刻之後,墨影淡淡道,“回到楚君桓身邊,用這三年間學到的東西,讓楚君桓重新愛上你。”
“重新?”畫黛突然似乎是聽到什麼可笑的事,“他從來不曾愛過,又何來的重新?”
“這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着一張和他心愛的女人一模一樣的臉,這就足夠了。”墨影擡眸看向畫黛。
畫黛聞言,下意識的擡手輕撫了一下自己的臉龐,眸子微微閃爍了一下,這句話,曾經楚君桓也是這麼的對她說的,而她必須被迫的接受,她只是一個替身的事實。“你還對自己真有信心吶,男人永遠不會長情,你又怎麼斷定,他此時心中依舊有她?”
“有沒有,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墨影淺笑,“黛兒,我想依照如今的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重新走進他心裡。”
“目的。”畫黛伸出自己的手,端詳着自己漂亮的指尖,“總不會只是如此而已吧。”
墨影頓了頓,似乎是在衡量着什麼,但很快的,他便回答道,“他的命。”
“哈哈哈……”畫黛突然大笑了起來,“應該不止如此吧。”畫黛微微擡起眼眸看着墨影,“世人皆知如今的君王爺手握着重兵,這世界上還有一種遊戲叫做權利,在這樣戰事頻頻的年代,有兵權就代表着有權利。恐怕如果我沒猜錯,你也是其中之一,對吧?”
墨影聞言,一愣,並沒有直接回答畫黛的問題。
只見畫黛雙手放在雙膝之上,“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我不要他的命,不過我要讓他生不如死,讓他也嚐嚐一無所有,被逼上絕路時痛苦。”
“好。“墨影挑眉,回答的十分乾脆,“事成之後,他任由你處置,如何?”
畫黛之後便笑而不語,微垂着眼眸,似是在想着什麼。
墨影也並沒有在多加的停留,站起身,“夜深了,好好休息吧。”說完便向房門外走去。
畫黛並沒有起身相送,只是坐在遠處,微微側眸看着墨影遠去的背影,心中升騰起種種的疑惑。
這三年來,她也算與墨影相識,雖說不上熟知,但卻也熟悉,只是他總是來去匆匆,能見到他的時間也是甚少,對他的來歷,背景甚至能說是一無所知,但也對其沒有興趣,便也沒有去在意。
只是如今,她似乎對墨影有些好奇了。
莫非他與朝中有所關聯?還是說,他也想要謀奪這芄月的天下?
他,是誰呢?
這一夜,畫黛沒有入睡,只是站在窗前,看着懸掛在高空的明月,靜默的出神,這一夜,她什麼都沒想,就只是這麼站在那裡,直到月落晨初,天際漸漸的有一絲白色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