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青慢慢睜開眼睛,偏頭,看看周圍,身下簡單的軍牀、牀頭的梅花朱漆小几、小几上的青花瓷茶杯、茶杯中還剩半杯喝剩下的馬奶茶,帳中別無他物,簡單熟悉的事物,卻讓她心中生出一股暖流,這股暖流流到四肢,讓她全身透着舒服。
躺在簡易的軍牀上,蘇小青腦中想起了昨天回來的情形。一臉狼狽憔悴的靖智,溫柔的能溢出水的眸子,神情的表白話語……不自覺地,蘇小青嘴角揚起一抹羞澀幸福的笑。原來,被一個人如此喜歡、如此在乎的感覺,是這麼美妙。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更是幸福。
突然,蘇小青一個激靈爬起來,偷聽到的軍情還沒告訴靖智呢!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萬一北夜語已經派人來偷襲夜國軍營,那她不被敵人殺死也得愧疚死!想到這,蘇小青一骨碌爬起來,昨晚和衣而睡,除了衣服被壓的有些褶皺,還算平整,蘇小青一陣風般地跑出帳篷。
出了帳篷,蘇小青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遠處有士兵嘹亮的軍號聲,身邊不時也有一隊隊整齊的士兵經過。蘇小青衝愕然的士兵們赧然一笑,馬不停蹄地衝進了靖智的帳篷。
靖智正在埋首看地圖,聽到聲響擡起頭來,見是蘇小青,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你醒了?”
蘇小青雙手撐在桌邊,剛纔跑的太急,現在只能睜大眼睛盯着靖智,呼呼喘氣,卻說不出話來。
靖智輕笑一聲,走到蘇小青身邊,替她挽起散亂的頭髮:“什麼事情這麼着急,頭髮都沒來得及梳。餓不餓,吃東西了沒?”
蘇小青搖頭,好不容易氣喘勻了,張口就說:“北夜語要來偷襲軍營!”
“什麼?”靖智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皺起來,他替蘇小青挽頭髮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這是重要的軍情,你怎麼知道的?來,坐下說。”
靖智給蘇小青倒了一杯水,蘇小青一口氣喝完,然後連比帶劃地對靖智講了她在青樓裡所聽到的。當聽到蘇小青講到北夜語爲戰敗大發雷霆的時候,靖智得意地揚揚眉。聽到蘇小青講狗頭軍師獻計謀的時候,靖智輕蔑地笑了笑。聽到蘇小青講到自己被人打暈了的時候,靖智心疼地摸摸蘇小青的頭,把她環在懷裡。等蘇小青講完,靖智體貼地又倒了一杯水,蘇小青喝完,拿手背一抹嘴問道:“靖智,你打算怎麼辦?”
靖智沒有理會蘇小青的問話,捧着蘇小青的臉,眼眸中是滿滿的歉疚:“對不起,都怪我,沒有保護好你。”
在靖智的眼神下,兩朵紅雲飛上蘇小青的臉頰,她稍稍偏過頭,不與靖智的眼睛對視:“沒事的啦,現在我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嘛,再說,又不能怪你,都是我一時貪玩。”
靖智把蘇小青抱在懷裡,蘇小青聽着靖智強有力的心跳,感受到靖智對她的關心,心中無限歡喜。多想就這樣,靜靜地享受和靖智擁抱在一起的時光,不過事實往往是不盡人意的。蘇小青掙脫
開靖智的懷抱,肅正臉色說道:“因爲上次的戰敗,北夜語發誓要報仇。他這次是不動則已,一動則是準備十分充分,你一定要先想好對策。”
難得見蘇小青這麼嚴肅的表情,靖智忍俊不禁。知道靖智爲什麼笑自己,蘇小青扯着靖智盔甲上的流蘇玩,低聲啐道:“別笑我了。”
靖智止了笑,說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得和其他的將領們一起探討一番再做決議。”
靖智命一個士兵去通知幾個將領到他的帳篷中來。將領們都知道蘇小青軍師平安歸來,必是帶回了什麼消息,所以他們都來的很快,不多時,人已經到齊。
把蘇小青說的話挑重要的說了,靖智掃視一圈說:“你們有什麼想法?”
張齊看了其餘人一眼,瞥了一眼坐在靖智身邊的蘇小青,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恨,口中的語氣和緩,卻也帶了鋒芒:“王爺,此等重要的軍情,是不是該派個探子先去查探一番?”
蘇小青瞪張齊一眼,口快道:“我從北夜語那裡逃出來,他肯定會加強了防備,我們即使派出去探子,又能探出來什麼?不過是做無用功罷了。”
張齊冷哼一聲:“單憑軍師一面之詞就改變了我們原定的計劃,萬一軍師所報的軍情有誤,貽誤了戰機,此罪,軍師擔當的起嗎?”
蘇小青眯起眼睛,看着張齊的目光很不善。靖智淡淡開口:“副參軍已經說了,謊報軍情的罪軍師擔當不起,那軍師何苦拿自己的生命來傳播這個消息呢。”
張齊一時語塞,訕訕道:“屬下只是擔心,並沒有懷疑軍師的意思。畢竟,制定一個新計劃尚算容易,但要是因此戰敗,我們沒法對士兵們交代。”
見張齊話裡話外還是對蘇小青的懷疑,靖智微微皺起眉頭,很快調整了表情,他沒有再理會張齊的話,轉頭問拓木:“將軍有何看法?”
拓木看一眼蘇小青,看一眼張齊,低下頭邊沉思邊說:“北國既然決定偷襲,我們何不將計就計?表面上鬆懈了防備,暗中卻是加強,麻痹了敵人,引敵人上鉤,潛伏一支精英小組伏擊敵人,再故意放走幾個,派人跟蹤,找出北夜語的藏身地點。”
靖智點頭:“北夜語是這次戰爭的關鍵人物,找到他,這場戰爭結束的會早些。對於將軍的計劃,你們有什麼異議嗎?”
剩下幾個將領都附和着拓木,靖智說:“那好,我們再把具體的事宜商量一下,稍後請拓木將軍親自部署下去。”
拓木應了,幾人開始就反偷襲的計劃討論。蘇小青見幾人討論的熱烈,這裡也用不着自己了,悄悄走出來。在門口的時候,她回頭,正好與靖智的視線對上,兩人相視一笑,靖智點點頭,蘇小青打簾走出了帳篷。
深呼吸,蘇小青重重舒了一口氣。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卻又不是夢。她仰頭看天,遼闊的天際,會比人的野心更大嗎?湛藍的天空上漂浮
着潔白的雲,那潔白,焉知不是灰塵組成的?帳篷裡的聲音零零碎碎地她能聽見,這些話聽着沒什麼,卻決定了數十萬將士的生命,不管是自己軍中的,還是敵國軍中的。戰爭,多麼殘酷的字眼,真實地站在軍營中,周圍的肅殺之氣讓膽小的人身上漫起一股寒意。那感覺,原來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豪情萬丈。
怔怔地站在帳篷外,蘇小青思緒如脫繮的野馬馳騁在遼闊的草原。直到一個小士兵小聲地叫了她幾聲,蘇小青纔回神,她歉意地笑笑,看着小士兵手裡端着的茶點,指指帳篷裡,豎起食指在脣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先別進去。小士兵瞭然,對蘇小青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點點頭。蘇小青被小士兵單純的笑容感染,剛纔的感傷情緒一掃而光,回以一笑,衝小士兵揮揮手走開了。
蘇小青本想走回到自己帳篷,精神鬆懈下來,才發現肚子早唱起了空城計,她摸摸癟癟的肚子拐了方向,準備自己去尋點吃食來。
在蘇小青在想着要吃什麼的時候,北夜語的面前擺了一桌飯菜,卻絲毫未動。被蘇小青敲暈的丫頭正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北夜語不說話,小丫頭嚇得大氣不敢出。
良久,北夜語沉聲問道:“你說,他把你敲暈,換上了你的衣服,然後逃走了?”
“是。”小丫頭低低地應了一聲,心中雖害怕,卻也有一絲好奇,不明白爲什麼北夜語明明知道了蘇小青逃跑,還要一再問她。
北夜語又沉默了,他把玩着一個小巧的酒杯,酒杯在指尖慢慢轉動,杯中的酒沒有灑落一滴。他的眼睛看着酒杯,眼睛卻透過酒杯看到了另一幅景象。那個一臉淡然的嬌小男子,爲了逃跑,打暈了小丫頭,換上小丫頭的衣服逃走,一路上成功地躲避了北國軍人的盤查。這該是怎樣一個奇怪膽大的男子?
軍師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北夜語在看着酒杯出神,臉上的表情複雜,似怒似笑。他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小丫頭,給北夜語行了簡單的一禮,走到北夜語身邊:“公子,這小丫頭大意,放跑了人犯,不如……”
“她一個小小的丫頭,中了人犯的暗算,就沒有你們的過失?”北夜語不看軍師。
軍師忙賠笑道:“是,屬下監管不力,還請公子恕罪。”
北夜語揮揮手,小丫頭如蒙大赦,磕了一個頭連忙退出去了。軍師沉吟道:“人犯跑了,公子,看來我們的計劃會泄露。”
北夜語點點頭,不語。軍師小心看一眼北夜語的臉色,繼續道:“夜國軍營肯定製定出了防範策略,眼下之際,我們宜小心行事,摒棄原來的策略,再製定一個新的計劃,但是這段時間最好按兵不動。”
北夜語仰頭喝下杯中的酒,放下酒杯:“就照你說的做吧。”
軍師見北夜語同意了自己的話,心中一喜,更是討好地向前湊了湊:“屬下還有一計,請公子聽屬下細細道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