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離破碎的夢境,混亂的好像一部剪輯讓人眼花繚亂完全看不懂的電影,夢裡面好像還在和虎子一直大吵大吼着,吼叫聲如同海浪一般遮天蔽日,比酒吧內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還要響亮,整個大廳只剩下一聲蓋過一聲的吼聲,刺穿耳膜。
我們好像又打架了,在夢裡打了一架又一架,可是我好像記得我們又沒有打……好像虎子認識到了他做錯了,他哭着說他後悔了,他錯了,大錯特錯,求我們原諒他,然後我們便再也沒有責怪他,我們陪着他一起哭,三個大老爺們哭得比女人還女人。
一會夢裡的場景又全都變了,好像虎子從來都沒有做過那些違法的事情,他也從來沒有離開過行雲飯店,那裡沒有豫湘緣,沒有女富豪,沒有彩虹廣場,我們一直努力經營着我們這個小飯店,生活平靜如水,波瀾不驚。
夢裡面,我們的飯店終於又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樓,行雲飯店的位置不再是表哥的房子,而是搬到了一個高樓,十幾層高,行雲飯店四個大字立在上面,特別的顯眼,幾百米外都看得清清楚楚。而我和虎子老高三個人站在最頂層望着下面,心中是一片自豪。
好像那個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中年,體型也發生了變化,可情誼依舊不變,三人在一起還是像年輕的時候一樣,我們站在行雲飯店的頂層,舉杯,乾杯!
那是多麼美的夢啊。
可是,下一秒,行雲飯店坍塌了,蒲城地震,瞬間一座高樓便像是堆起的積木一樣倒塌,耳邊剩下刺耳的尖叫聲,我一身的灰塵,眼前是飄蕩的如沙暴般的煙塵,看不到虎子,看不到老高。
我慌了,前所未有的慌,我胡亂的在廢墟中走着,身子搖搖晃晃,卻不知疲憊,不知疼痛,眼睛大大的睜着,看着地上那些東倒西歪的軀體,我害怕極了,恐懼緊緊的拽着心臟。
然後我看到老高和虎子躺在那。
他們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身上的衣服全都爛了,然後露出一片片模糊的血肉,觸目驚心,有鮮紅的血在他們身下流着,在廢墟中,那血液是那麼的刺眼。
然後,我瞬間崩潰!
可是,還沒流出眼淚,場景又忽然變了,我疑惑的看着四周,很漂亮,一張張的桌椅,上方的吊燈和裝飾特別美觀,我一直想着,這是哪呢?怎麼那麼熟悉呢?
然後我意識到,怪不得那麼熟悉呢,這不是豫湘緣嗎?
我怎麼來到這裡了?
我稀裡糊塗的走到了虎子的辦公室,忽然我又看到窗戶處有特別明亮的光,那光芒特別刺眼,我好奇的走到窗戶處,卻發現,那不是光,是火,對面的佳美廣場竟然着火了。
好多人在拼命往外逃,熊熊的大火卻無情的將他們吞噬!
看到那個畫面,我猛地打了個顫慄,太可怕了。
然後,我忽然發現,不是佳美廣場着火了,是彩虹廣場,那上面的字明明是彩虹廣場啊,我心想,豫湘緣的對面不是佳美廣場嗎?怎麼突然變成彩虹廣場了?
再看看腳下,再看看周圍,我哪裡還是在虎子的辦公室,再次朝彩虹廣場望去,忽然間我看到了丁格和林婭,他們擠在人羣中,我一眼便看到了他們。
心裡猛地咯噔一聲。
一股熱血衝上心頭,我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可是距離彩虹廣場的這段路好像特別的長,路上的汽車速度好像快了幾十倍,時間卻好像被拉慢了幾十倍,我在汽車中穿梭,穿梭,來到彩虹廣場前,毫不猶豫的衝入廣場內。
樓內的溫度瞬間讓我熱出一身的汗,更別說濃煙了,嗆的人難以呼吸,可是着急的我呼吸更加的急促。
我尋找着丁格和林婭的身影,找啊找啊……
這一夜,就是這樣不斷的做夢,醒來,再做夢,再醒來,反反覆覆,好似進入了一個無法逃離的死循環。
醒來後,總是會驚得一身汗,夢裡的場景一個比一個震撼,一個比一個可怕,雖已有些記不清楚混亂的夢境,可那種後怕還是緊貼着後背,夢裡的感覺在真實的世界中蔓延。
睡這一夜,有一種跑了場馬拉松的感覺,整個人幾乎都累癱啦。
醒來之後,只覺得睡了有幾天幾夜那麼漫長,不知道外面是不是陰天,房間裡很暗很暗,好像還是黑夜。
我拿起手機看了看,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沒想到,睡了這麼長時間。
我坐了起來,身體傳來一些痠痛感,頭上也有些痛感,我能夠感覺出來,有些痛是昨天打架後留下的,想到這心裡的痛楚再次涌出,那些悲傷好像在我心裡下了一場大雨,傾盆而下。
又是緩了一會,我才起了牀,站在後院裡,不知道是我精神太暗淡了,還是天太灰沉了,擡頭望着天空,一股強烈的壓抑感四面八方的涌來,讓我透不過氣。
一時間我好像分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麼時間,分不清楚東南西北。
拖着步子走到大廳裡,看着凌亂的地面,一如我那破碎不堪的心。
我以爲睡了一覺醒來就會好一些,原來不是的,那些痛,還是那麼的強烈,一點都沒有減少。
我仰頭一聲長嘆!
怎樣才能不痛呢?
這是我們三人一起建立的飯店,以前我們也一起幹過很多事情,我們幹什麼似乎都喜歡拉上對方。也有些事情搞砸了,比如說那次外出去吃燒烤淋了個落湯雞,比如說以前在網吧打遊戲卻戰敗了,比如說一起捱了揍……
我們幹過好多蠢事,辦砸過許多的事,可是,我們的感情卻並沒有因此而疏遠隔閡,反而更加的親近,因爲不管好壞,那些都是我們的友情歲月。
而現在,行雲飯店被我們搞砸了,我們的兄弟情徹底的決裂。
我知道,這一次,再也無法挽回!
之前,林婭也曾經跟我說過絕交,但最後我們還是和好如初,可是跟虎子我知道,我們再也不可能是兄弟!
昨夜,我多麼的希望他回頭,希望他能夠看清楚他做了多少的錯事,可是,他已經完全走到了人性的另一端,我們之間相隔的太遙遠,我想拉他過來都已經夠不着了。
回想着昨夜,虎子是那麼的陌生,真的,和以前所認識的那個虎子相比,好像就是兩個人一樣,他們的身影沒有任何重疊的地方。
我真的挺想問問虎子,他這麼做,他就這麼將我們二十多年的感情斬斷,他的心會痛嗎?
我拿起笤帚將地上的垃圾清掃,又將桌椅重新擺好,那些壞掉的只能扔掉。
然後我又拿起桌布,將桌子全都抹了一遍,用拖把將地拖了幾遍,最後,大廳好像又變得從前那樣乾淨整潔。
看着看着我又難過了,我能夠將大廳收拾的這麼幹淨,我的心裡呢?那些破碎和傷痕又怎麼清理?
過了會,我給狄銘打了個電話,讓他找人將車開走,既然已經和虎子決裂,自然不用再跟蹤他。
我想,可能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見到他了。
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他!
我再也不會去豫湘緣,甚至佳美廣場,豫湘緣門前的那條路,我可能都會繞着走!
我又是想起之前跟虎子說好的,在豫湘緣舉辦我和丁格的婚禮,現在看來,這件事自然也不可能了,酒席這件事我會重新想辦法。
至於伴郎,也只剩下老高一個人。
老高,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等到狄銘的車被人開走後,我便走出了飯店,對面的蛋糕店還在正常營業,我扭頭看了一眼行雲飯店,一週年掛上去的招牌還是挺新的,它到底該何去何從呢?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沒有力氣再將它經營下去,可是內心的不捨卻那麼那麼的多。
將門鎖好後,我往小區走去。
腳步依舊沉重,昨夜的陰影如同頭頂的天一樣將我覆蓋,讓我無處可逃!
我又是想着,現在恐怕警察正在努力調查着這場火災的製造者吧,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報警,不是我想包庇虎子,我真的再也不想跟他又任何揪扯,而且我相信善惡有報,就像我以前相信李小微會有惡報,同樣的,我也相信虎子會有惡報。
真的是太痛了!
走到小區的時候,我又是想到了杜玲,想到這個單純女孩完全的投進一場愛情,她的初戀,當她知道那些殘忍的真相時,她該多傷心啊。
可是,無論如何我都會將虎子和那個女富豪的事情告訴杜玲,不是報復虎子,我和杜玲也是朋友,我不想看到她被欺騙,這對她不公平。
她是個好女孩,虎子配不上她!
回到家中,我泡了碗方便麪,隨便吃了點。
現在杜玲不在家,我想等她下班回來跟她談談吧,她有權利知道真相。
過了會,有人敲門。
我打開門,是林婭。
我們望着彼此,眼眸都覆蓋着一層傷,我們並沒有說話,我側身讓林婭進了房間。
莫名的,我的心又是猛的一痛。
我望着林婭,又想着昨天她臉上的淚,她親眼看到了我們的決裂,可她卻無能爲力,只能難過絕望的看着。
以前,每次有困難我都會找林婭,她就像是一個軍師一樣,什麼困難都難不倒她,她總能爲我出謀劃策,可是,這一次,我並沒有對她說什麼,因爲我知道這次不管是誰,都無法打開昨夜的那道結,那是個死結。
不但解不開,拿剪刀也剪不開,火也燒不開,斧頭也砍不開……
我們就這麼坐在沙發上,彼此沉默着。
過了會,林婭開口道:“小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