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兩人不快不慢地收拾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在正午時分把屋子收拾得還算乾淨,至少可以暫時居住了,靜和在夢竹去拿吃食後,獨自一人站在閣樓上,舉目一看,只見皇宮周圍遠遠看去,所有殿宇的屋頂都能看得到,而最讓她靜和的是,這裡的視野看出去,正對的竟然是皇上所住的乾清宮。
先皇當日選擇如此修建閣樓,怕是希望居住在這裡的人,時刻能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以解相思吧。
“就算君王有真情,只可惜情難長啊!”,靜和自顧自的呢喃道。
正在這時,夢竹已經提着食盒回來了,飯菜再也不似以往那般豐盛,更別提吃自己喜歡的菜食物了,索性御膳房的人還算仗義,並未對她們特意苛責,還給了一葷一素,兩碗熱米飯,雖是普通的菜,但對於一個被皇上明下旨意打入冷宮思過的人,她們的日子顯然已經是受到極其特別關照的了。
閣樓上有一間主臥,若是佈置起來,還是相當寬敞舒適的,顯然是原先的主人所居住,但靜和她們並沒有選擇樓上,而是選擇了樓下之前應該是伺候主人身邊的婢女所住的小房間,她和夢竹一起,並沒有分開,兩人也好搭個伴兒。
晚上的時候,夢竹因爲去得有點晚,提回來的食物都已經涼了,最後還是夢竹在哪個小廚房裡隨便熱了熱,兩人簡單吃過之後便算是晚膳了,又一起將她們所住的房間全部收拾妥當,便開始休息了,可惜這裡不必靜寧宮,先不說棉被這些沒有靜寧宮的好,就說這屋子裡的碳,也是不夠好,不夠熱的,夢竹畢竟心性簡單,加之白日又累了一天,沒一會兒就裹緊被子呼呼大睡了。
而靜和換了個新的住處,加之她又本身怕冷,被窩裡冷得不行,翻了好幾次身都是怎也睡不着,最後乾脆起身準備去廚房看看,能不能再找些碳過來,把屋子裡烤得暖和些,她看夢竹那樣子,怕也是冷得不行了。
只是,靜和這邊趁着月光出去的時候,才感覺到周圍的冷寂,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剛在廚房一角準備拿幾根木頭回房間裡燒個火盆時,在這寂靜的夜裡,竟突然聽到陰森的說話聲,她驚得保住木頭猛然停住腳步,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
然而,這整個院子裡,除了她和夢竹,便只有唯一的出口處苑門,哪裡卻是有守衛看守的,哪裡會允許其它人進入,何況現在半夜三更的,連她出來都覺得心驚膽戰的,外人又有誰願意在這個時候來這個地方呢?何況發出說話聲的人怎會來這裡呢?
那是一道蒼老嘶啞的聲音,陰寒至極,怎麼聽着都讓人驚悚不已,好像,這聲音竟還似曾相識,好像是……是惠太妃,對,是惠太妃的聲音!
想到此處,任是靜和天生膽大沉靜,都不禁驚得臉上一片煞白,這次回宮後的第一天,她便知道了一件事,那個要了她孩子性命的惠太妃竟然在她逃離後更是重病,半個月時間不到,就病故了,巧音更是私下告訴過她,說惠太妃極其有可能是被皇上給暗中授意處死的。
當時,她還唏噓不已,甚至有些意外,畢竟惠太妃對她而言,一直以來,惠太妃都有太多的讓她不解的地方,甚至,她還有太多的疑問需要她來解答,若是她離宮後不曾回來,或許那些疑惑便也就隨風而去了,可是她終究是回來了,只是那人卻沒有給她留下那個能解惑之人。
靜和仔細的傾耳側聽,那聲音沒有繼續再想起,周圍瞬間恢復了詭異的寂靜,她確信,她聽到的聲音並非幻覺,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慌,她強作鎮定地走到之前聲音出現的方向,那應該是小苑的圍牆邊,那堆唯一的荒草處,並不敢走進,只是抱緊了手中木柴開口道,“請問剛剛說話的是哪一位?莫非……”
“莫非你也是住在這裡的?”,她壯着膽子問出了心頭的疑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道陰寒的嘶啞女聲突然大笑起來,那笑聲聽起來疹人得很,讓今個不自覺地渾身打了個寒戰,更讓靜和驚惑的是,那笑聲,既像惠太妃,又不完全像!
印象中,惠太妃的笑聲極爲溫柔清脆,且還帶着一絲威嚴的,而此刻,耳邊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陰寒笑聲,卻帶着讓人心驚膽戰的鬼魅莫測,更充滿了滿腹的怨怒,聽起來既陰森又猙獰!
過了許久,那笑聲才漸漸停歇下來,而今個的心境,早已由最初的驚疑,及至極大的恐懼,繼而,又在那笑聲中緩緩歸於平靜,到了最後,她甚至有些同情那笑聲的主人,只有滿腹仇怨而又不見天日,且備受折磨的人,纔會發出如此陰寒而又悲憤的笑聲吧!
“哈哈哈哈……”,那聲音再次笑了起來,然而,那笑聲中,此刻卻只剩悲涼與哀傷。
靜和已確信,這聲音是惠太妃無疑,然而,惠太妃不是已經死了,而且還風光大葬了嗎?怎麼會有聲音出現在這裡呢?她不知道,如今的她到底是人是鬼,然而,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爲何此刻心中竟已不再感到害怕?
是因爲自己早已將生死置於度外,所以連鬼魂都不怕了嗎?還是因爲,她對惠太妃其實一直有着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同情與哀嘆,以致即使此刻,腦海中想的是面對着她的鬼魂,她也不覺懼怕嗎?
“你是靜和?是陳國的靜和公主殷青悠麼?”,終於停止悲涼大笑的聲音,竟似帶了一絲意外,又帶了一絲驚喜,甚至還有一絲激動,“哈哈……沒想到,最後來看我的,竟然會是你?”
聽着那聲音中的悲切與淒涼,靜和竟不禁心中一顫,還真的是她,“你……你真的是惠太妃?”
話一說出口,靜和自己都愣住了,暗想着,難道,惠太妃竟有如此多的怨恨,以至於連她的鬼魂都在這皇宮中四處徘徊,久久不去麼,可她爲何又會盯上她呢?就算有怨恨,也該是她怨恨着她的吧,她腹中的孩子還不曾來看看這個世界,甚至還未成形,可就被她強行給害死了。
“你是來陪我的嗎?那蕭君軒果然纔是真正的狠啊,竟然把你也送來了,哈哈哈……”,惠太妃孤寂悲涼的聲音嘶啞響起,最後卻又是大笑不已,只是那笑聲漸漸的就越來越低,最後竟像是回聲一般,一點點消失了。
過了半晌,靜和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心中焦急,又試探性的出聲問了幾次,但終究無果,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渾身顫抖得更厲害,連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扔掉手中的目柴,飛也似的衝回了屋子裡,關上房門,直接躲進了被窩裡,整個人嚇得不行,甚至頭痛得厲害,整個人都昏沉了起來。
次日一早,靜和早早的便在頭痛頭昏中醒了過來,此刻,她已經沒有了昨晚那麼驚慌了,縱然頭痛欲裂,她依然可以冷靜的想問題,怎麼辦?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嗎?那個聲音究竟是人是鬼?
如果是鬼,那是不是太恐怖了?如果是人,那她一定是被囚禁在這裡的某一個地方,可如果能將她囚禁於宮中的,便只有蕭君軒,那他還將自己放於此處,是不擔心自己發現這個秘密,還是又存着千般心思,有着她現在根本就想不到的謀劃,若是真如此,那她就算萬般小心,也是防不勝防吧。
靜和努力壓下心中的恐懼,苦苦思索着這件事情的詭異性,不行,在這之前,她一定要對對惠太妃之事查一查,都怪她,當時明明巧音要跟她說這事兒的,可她卻想着人既然已逝,其它的便不重要了,因此,也就沒再多打聽。
不行,或許巧音那邊知道些什麼事,如果是人的話,那蕭君軒讓她住在這裡,定然是有所目的的了,不然,難道是故意要讓自己與她遇見嗎?不行,她一定要聯繫上巧音那邊,讓她想辦法查查此事。
作好決定後,靜和擡首,看着因爲她額頭髮燒而忙裡忙外準備熱水的夢竹,啞着嗓子道,“夢竹,你馬上到太醫院去,找杜維太醫,就說我昨晚受了涼後,現在病重,且已經處於昏迷狀態,一定要請他過來看看,他之前一直是負責調養我身子的,對我的情況比較清楚!”
“好,奴婢馬上就去!”,夢竹沒做她想,只是着急的點着頭。
待夢竹正準備轉身出去的時候,靜和又開口說道,“若是外面守着的人問起,你就直接說便可,若是他們不信,你就讓他們找一個人去幫忙叫太醫,不用特意提及杜維太醫。”
她突然想起了這點來,若是她們特意點名要讓杜維過來看病,定然會引起懷疑,她現在的情況,想必杜維哪裡也是得到了消息的,就算今日請了別的太醫過了,他哪裡知道她身邊了,也能有所思量,會想法子來見她一面的,此事不可着急。
大半個時辰後,杜維便提着藥箱跟着夢竹來了,在經過門口守衛的一番察看後,便放了他跟着夢竹進入了小苑,而且還有一個守衛隨行,其實,倒不是夢竹開口要讓杜維來,而是因爲其它太醫一聽說來小苑看病,都是推諉不願意,只有這個杜維身份最低太醫最後被推了出來。
看到有守衛跟着進來了,靜和便是動都沒動,完全是一副昏迷的樣子,杜維不覺一驚,他還以爲是娘娘找她有事要說,這還真是病了嗎?於是,在夢竹準備好後,便隔着紗簾,半跪下去,對着那蓋上了絲巾的纖細手腕搭脈。
約莫過了一會兒後,杜維眉頭蹙了起來,收回手,從藥箱裡拿出了一個白瓷瓶的藥丸,說是風邪侵體,高熱至人昏迷,需要立即用藥退熱,且服藥後,需要半個時辰看看情況,才能確定該怎麼用藥治療,還要配合冷敷,這種情況下,又只有夢竹一個婢女在側伺候,不可能留一個太醫在娘娘房間裡,所以,那守衛無法,只得去廚房燒熱水,不管怎麼說,這靜貴妃雖然被皇上禁足於此,但不是沒有廢黜她的封號嗎?那她還是貴妃,還是主子,真出了什麼事,他們也是活不了的。
見那侍衛一出去,靜和便立即坐了起來,讓夢竹躲在門口處守着,若有人來,便能立即發現,然後,她低聲的對着杜維吩咐了要做之事。
聞言後,杜維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震驚的看向靜和,半晌後,才低聲道,“娘娘是懷疑惠太妃未死?”
“嗯!”,靜和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她未死的話,難不成還真有鬼魂一事,這不太可能吧!”
杜維也點了點頭道,“就算真有鬼魂,她也不該是來找娘娘你的,可若是未死,那也是不太可能,那毒我是私下留意過的,雖然不多,但是時間卻極其長,按照那個分量吃上一個月,必死無疑,不過這件事,也許有其它的變故,娘娘最好是先別動,待我們這邊查清楚後再說?若真是如此,無論是人是鬼,那這個地方,娘娘還是不要再待下去了。”
靜和聽到他後面的話時,不覺苦笑,“若惠太妃真未死,你覺得我還是因爲偶然到這裡遇見的嗎?看來,他真的懷疑了!”
“這可如何是好?”,杜維面露憂懼。
“如今之計,無論他怎麼懷疑,我們必須要知道惠太妃一事,如今我只有知道這件事,才能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杜維,你回去之後,不要告訴巧音,直接讓魏大人想辦法查這件事!”,靜和低聲說道。
“好!”,杜維點頭道,“娘娘這幾日就安靜的等消息,不要再勞神分心了,好好休息,微臣馬上回去再開些治療風寒和調理之藥,爲了不引起注意,會讓其它人送來,娘娘按時服用,注意休息,待有了消息,微臣會再來替娘娘診脈的。”
“有勞你了!”,靜和點頭道。
“娘娘乃杜維的主子,何出此言!”,杜維嘆氣道,“本以爲公主這次能徹底離開燕國,沒想到,最後還是回到了這龍潭虎穴裡!”
想起他們陳國最尊貴的嫡公主,明明之前身有殘疾,口不能言,卻爲了陳國百姓免受戰亂之苦,和親於燕國,看似封了個皇后,可他在宮中,怎會不知這個皇后所受的奚落羞辱,以及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被人強行灌藥打掉所受的折磨,杜維就憂憤不已
“你們不必擔心和顧忌我,我懂得保護自己”,靜和輕笑道,“只是今ri你替我來診脈,竟沒遭到晉王的人阻撓嗎?”
“聽說是給娘娘來診脈,其它御醫都不願意,進來時,雖然守衛都有檢查,也盤問了幾句,但聽夢竹說娘娘已經昏迷不醒,也不敢多加阻撓,可奇怪的是,外面竟有不少陌生宮人路過此處,倒是有些奇怪,回去之後,杜維也會特別注意的,娘娘放心!”,杜維恭敬說道。
“看來,很快宮中很多人就會知道,我這靜貴妃才住進這裡一晚,就病重如此了!”,靜和苦笑着低聲道,而正在這時,夢竹已經過來,連忙扶着靜和躺下,說明那守衛已端了熱水過來了。
“娘娘務必一切小心謹慎!無需擔心太多,杜維這就回去,儘快把此事查清。”,杜維說完話畢,轉身就提着藥箱,在守衛進門的時候,開口說他需要回太醫院配幾味藥,等下會讓人將藥送過來,然後,便告退了。
望着那守衛放下熱水後,也疑惑的打量了屋子一番,只可惜隔着紗簾,他並未看清裡面的情況,最後還是告退離開了,只是望着那守衛離去的背影,靜和不覺面露憂思。
如果惠太妃真的還活着,且是被蕭君軒囚禁於宮中,那也不可能是在這小苑裡吧,畢竟這裡就這麼大的地方,藏了那麼大一個人,她們早就發現了,怎麼可能會到現在還沒有被發現,反而是昨晚半夜三更的時候,就那麼巧的被她遇到了,這件事不怪她謹慎,是真的讓她想不明白!
同樣的,如果這件事是刻意有人安排的,那也未免太可怕了,而那個人,會是蕭君軒嗎?她現在,還真想不通他這麼做的理由和原因。
“不是說給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嗎?爲何還會受涼生病?”,御書房裡,蕭君軒陰冷的聲音響起,“看來你這個大總管,是在宮中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了!”
“皇上,奴才也沒想到,那內務府的竟然如此大膽,其它的都沒有剋扣,卻唯獨在這炭火和棉被上動了手腳,想必貴妃娘娘昨晚是受凍了。”,安德路嘆氣說道。
“哼!想不到她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蕭君軒冷哼一聲,“她以爲朕封了她爲皇后,給了他六宮之權,這後宮之中,就成她的天下了嗎!”
“皇上,貴妃娘娘這事,若真追究起來,您還真不能怪皇后娘娘,畢竟內務府並沒有刻意剋扣,只是按照規矩辦事而已,甚至還比規矩更多了些鬆動呢?”,安德路恭敬說道。
“這次就算了!”,蕭君軒冷哼道,“且讓她再得意幾日,下道旨意,皇后勞累,以後內務府的事,還是讓蕭妃管理,另外,通知樑全,那苑中廢物還有用,看好了,可別讓她給冷死了。”
“是,奴才這就去通知樑全!”,望着蕭君軒俊美無雙的臉上那陰狠的冷笑,安德路面無表情地應道。
兩日後,靜和吃了藥後,身子已經大好,而杜維也趁機又過來了一次,給她帶來了消息,原來,早在她還未讓他們去查的時候,魏慶他們已經早已很留意惠太妃一事了,大致有所懷疑,但卻無證據,這次聽靜和這麼一說,倒是肯定惠太妃還活着了。
不過靜和亦有些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他應該是留着惠太妃有用處的,爲何會讓自己發現這個秘密呢?還是說,她真的至少偶然遇到了這件事,才發現了嗎?
帶着心中疑惑,在身體徹底好了之後,靜和便尋了個機會,讓守衛幫忙找些工具,她們準備大張旗鼓的整理一番院子,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她的真正目的,卻是想要藉此機會,把那院牆前面的那些比人還高的荒草地都清理一番,看看能不能有所發現。
她這麼做,有兩個原因,一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真的找出那片荒草裡是否有什麼秘密,二是若真有秘密,她這樣大張旗鼓的去清除那些荒草,必定會有人跳出來阻止,反正,無論是那種情況,她都能最後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可是,當那些荒草都被她和夢竹花了近三天的時間都鏟了個乾乾淨淨的時候,竟是什麼也沒有發現,倒是讓那一處已經乾涸了的小假山水池全部給凸顯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