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下班回家的時候,何棠拉着他的袖子告訴他,葉思遠從意大利寄來了一件婚紗。
秦理笑着說:“我沒有和你說麼?思遠是個服裝設計師,那件婚紗是我拜託他設計的。”
“這樣啊。”何棠恍然大悟,“他好厲害,設計得很漂亮哦。”
“你試過嗎,合不合身?”秦理問,“上次有人來給你量尺寸,就是思遠要求的。”
何棠不好意思地說:“我沒試,想等你回來再說……”
秦理立刻彎着眼睛笑起來,拉過她的手說:“那你現在穿給我看,好不好?”
何棠羞澀地點頭,轉身就去了更衣室。
她請來金姐幫忙,換上了那襲婚紗。
這是何棠第一次穿婚紗,之前她連藝術照都沒拍過,擺酒時也只是穿大紅喜服。柔軟至極的白色緞料滑過她的手指,接着又是精緻輕盈的薄紗,何棠甚至有些緊張,心跳都快了起來,她覺得這禮服純潔得近乎神聖。
婚紗是綁帶式的,金姐在她身後幫她抽拉繫帶,當最後的結繫上時,鏡子裡的何棠已經煥然一新。
金姐幫何棠整理好裙襬,何棠就走出了更衣室。
秦理坐着輪椅在外面等待,聽到聲響,他轉過頭來,視線立刻就定在了何棠身上。
何棠站在他面前,雙手提着自己的裙襬,歪着頭朝他微笑。
婚紗是簡單的抹胸式,胸口用手工繡着一些水鑽碎珠,燈光一照,熠熠生輝。何棠白皙優美的頸項、肩膀和手臂自然地呈露在外,她墨黑的長髮隨意地披在肩上,此時雙頰飛紅,眼神閃亮,配着一襲曳地白紗,說不盡的端莊明麗。
何棠雖然身材嬌小,葉思遠卻在設計上花了很多功夫,即便婚紗裙襬蓬大,也沒讓何棠顯得矮小,穿着小高跟鞋的她很是纖瘦嬌俏,在秦理面前輕盈地轉一個身,幾乎快要奪了他的魂。
“好看麼?”何棠問。
秦理根本就移不開視線,他向她伸手,何棠款款走到他面前,把自己的右手交到他手上。
他擡頭看她,說:“好看。”
何棠抿着脣笑得羞澀,低頭整理着自己的裙襬,秦理輕輕一咳,說:“糖糖,我們把婚期定了吧。”
當天晚上,秦理帶着何棠回慕芳裡吃飯,經過和秦樹、葉惠琴的討論,他們把婚禮定在了這一年的10月18日。
那時候d市秋高氣爽,是最適宜結婚的季節,而且那天還是何棠24週歲的生日。
6月6號,高考前一天。
秦勉從早上就開始太陽穴突突地跳,某個牛皮糖似的小丫頭已經快一個月沒和他聯繫了。相比起之前隔三差五的電話短信甚至是突然襲擊,這一個月的安靜竟然令秦勉有些不習慣。
下午時,他有點衝動想給她打個電話,手機拿到手邊又覺得似乎沒什麼話說,最後還是作罷。
結果到了晚上12點,他的手機響了。
秦勉已經熄了燈,但還沒睡着。手機響起第一聲時,他打開牀頭燈,下牀倒來一杯水,又點起一支菸,移過了菸灰缸,這才接起電話。
“喂。”
他的聲音如往常般平穩淡漠,夜深人靜時更顯深沉,齊飛飛在電話那邊語氣沮喪:“是我啦。”
“我知道。”秦勉一邊吸菸,一邊顰眉,“明天就要考試了,這麼晚還不睡?”
“我睡不着啊,好緊張好緊張。”齊飛飛說,“阿勉哥哥,我要是考不好怎麼辦啊?”
“你爸不是說考不好送你去英國麼。”秦勉說。
“……”齊飛飛咬牙切齒,“我纔不要去!”
“那就好好考。”秦勉說,“現在你要做的是關掉手機,好好睡覺,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害怕。”
“……”齊飛飛默了一會兒,懊惱地說,“你這樣子說話好像我的班主任。”
“那你就把我當成他,如果你更願意聽他的話。”
“可是,他已經50多歲了!”齊飛飛賴在牀上揪頭髮,“阿勉哥哥,不如你給我點兒鼓勵措施吧。”
“……”秦勉想了想,問,“你想要什麼?”
齊飛飛扭扭捏捏地說:“如果我考上了心儀的學校,暑假時……你陪我出去玩一趟好不好?”
這個要求有點兒過分,秦勉不笨,自然能聽出她話裡的意思。
“不行。”他一口拒絕。
齊飛飛氣壞了:“爲什麼呀?!你這個人真是小氣!明天我要是考不好全是你的責任!”
秦勉本想好好訓她一通的,不過想想她第二天要考試,還是和顏悅色點兒比較好,只能耐着性子說:“齊飛飛,你還沒成年。”
“……”齊飛飛好半天沒吭聲,終於,她說,“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說了!我要睡覺了。”
見她要掛電話,秦勉趕緊說:“明天加油。”
她“哼”了一聲,把電話掛斷了。
6月9號上午,高考結束,秦勉剛吃完午飯回到總經辦,就有一個人從角落裡猛地撲出來,一把圈住他的脖子。秦勉措手不及,情急之下摟緊了她的腰,兩個人才堪堪站穩身子。
秘書小李在一邊捂眼睛。
秦勉扭頭看齊飛飛,她穿一身蔥綠色的連衣裙,扎着一個馬尾辮,左手提着一隻書包,右手食指和中指夾着一樣東西在秦勉面前晃,秦勉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張身份證。
齊飛飛笑靨如花,把身份證展示到秦勉面前,她哈哈大笑,說:“我覺得我考得不錯,三本很有希望!吶,這是我的身份證,你看清楚哈,0513,上個月我就成年啦!你要陪我出去玩哦,不準耍賴!”
秦勉:“……”
小李覺得自己在這裡實在是尷尬,趕緊隨便抽了個文件夾逃之夭夭了。
何棠對工作越來越上手了,現在的她已經可以獨立完成一套要求不高的陪標標書的製作,基本上不會出錯。
劉革得到秦理的授意,帶何棠帶得很用心,何棠自己也十分努力,終於算是在部門裡站穩了腳跟。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中勤的員工都已經知道,秦理和何棠要結婚了。
對於這個現實版的坐輪椅的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大家雖然感到好奇,但也表示了祝福。有一些女員工更是羨慕得不行,當然,也有一小部分員工依舊對何棠存在着偏見。
她們會在私底下聊天。
“秦總身體殘疾得這麼嚴重,何棠肯嫁給他很明顯就是爲了他的錢嘛。”
“可是何棠也不是特別漂亮啊,秦總爲什麼不找更漂亮點的女孩子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太漂亮了,秦總那樣的怎麼抓得住嘛,到時頭上被戴綠帽,多丟人呀。”
“不一定吧,香港那個黎姿不是嫁了個大款,也是殘疾人嘛。”
“那哪好比,人家只是小兒麻痹,拄個柺杖還能走的,咱們秦總……說實話生活里根本離不開人的,嫁給他也太遭罪了。”
“可是秦總長得帥啊,還那麼有錢!”
“長得帥能當飯吃麼?以後還不是有老的一天,再說了,有錢也得肯給你花纔對,你看看何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錢再多也沒用啊。”
……
這些嚼舌根的話總會有一些些傳出來,七拐八繞地就傳到了秦理耳裡。
其實……她們說的也有一點道理。
總之,一定要確保自己身體健康,這樣纔是對何棠負責。秦理坐在辦公桌前,這樣想。
手機備忘鈴聲響起,秦理回過神來,打開桌下帶鎖的一個抽屜,取出一個定時定量的藥盒,摸出一個小格子裡的幾顆藥,和水吞下。
他從小吃藥就特別厲害,再苦再多的藥吃起來就跟吃糖似的,秦理記得自己曾經在小學的作文本里寫過自己的特長:一是愛笑,二是會吃藥。
以往和別人說到這個事他都會覺得好笑,可是現在,他真的笑不出來了。秦理覺得自己的腦子裡有一個不定時炸彈,不知何時何地會突然爆炸。他已經很努力地用平常心去對待這件事,但難免還是會多想。
也許14歲時的他一無所有,所以什麼都不怕。可是現在的他已經擁有了許多東西,求而不得和得而復失,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這時,秦理辦公桌上的固話響了,他接起一聽,是馬佑傑:“秦總,助行天使的孟老師的電話,要給你接過來麼?”
秦理一愣,說:“接進來吧。”
“助行天使”是d市的一個民間慈善組織,幫助的對象是市裡一些因家庭條件不好而難以爲繼治療費的下肢殘疾兒童,通過企業捐款或好心人的資助,使他們能進行手術矯正或康復,最終能夠下地走路。中勤集團長期和“助行天使”組織合作,秦理做慈善已有許多年,幫助過的孩子已經數不清了。
孟老師一直和秦理保持着聯繫。這一次,她打電話來,是希望秦理能幫一個忙。
“秦總,你幫我們聯繫的d市體校游泳館最近在裝修,孩子們每週一次的游泳康復課已經有兩週去不了了,他們都挺失望的。我們去問了好幾個場館都說不接受這樣的包場,怕出意外,秦總,我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聯繫到別的場館。”
秦理問:“體校游泳館還要多久能重新開放?”
“大概還要一個月。”
“也就是還需要四堂課的時間。”秦理想了想,說,“不用聯繫其他場館了,到我這裡來吧,我頂樓有個私人泳池,無障礙設施都齊全的。”
孟老師喜出望外:“真的啊!那真是太感謝你了,孩子們知道了肯定高興壞了,有好幾個小孩兒都在叨叨想見阿理爸爸呢。”
想到那些孩子,秦理就笑了,說:“那就定週六早上8點半吧,練完了中午我給他們安排午餐。說實話,我也很想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