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勉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秦理與何棠躺在牀上,相對而擁。何棠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前,雙手握着他的右手,一下一下替他轉着手腕。他的左臂則攬在她的腰上,手指摩挲着她後腰的皮膚,撓得她癢癢的,心裡卻很暖。
他慢慢說道:“飛飛要去美國了,去那裡唸書,以後也許不回來了。阿勉心情不好,他今天整一天都在喝酒睡覺,腦子不太清楚纔會說那些話,我代他向你道歉,糖糖,你不要生氣。”
何棠微微低下頭,說:“我沒生他的氣。”
秦理皺眉:“他這樣子說你你都不生氣?”
何棠笑一笑:“你都說了他喝多了。”
秦理深深地凝視她,說:“有時候,我倒是希望你能發發脾氣。”
何棠:“……”
“這樣子,至少我能知道你還在乎。”秦理嘆了口氣,收了收手臂,“算了,不講這些了,你今天在路上一天也很累了,我們早點休息吧。”
何棠悶了一會兒,突然擡頭叫他:“阿理。”
“嗯?”
“……”何棠想了想,還是搖頭說,“沒什麼,睡吧。”
她幫着秦理躺得舒服,又做好了起夜的各種準備,然後關了牀頭燈,偎到了他的身邊。
秦理知道何棠心裡有話,不知爲何沒有說出來,他也不去逼問她,在這樣的一個夜晚,兩個人各懷心事地躺在牀上,秦理覺得有些話也許還是不說的好。
——秦理心裡一直在思索秦勉的那句話。他對何棠說:你進入了秦理的生活,他給了你什麼?你又給了他什麼?
秦理糾結的並不是最後那句“你給了他什麼”,而是前一句——他給了你什麼。
秦理在黑暗中睜着眼睛,很認真地想,他究竟給了何棠什麼?
物質上,是錢、房子、車子、公司職位、名貴的服裝鞋包、珠寶首飾,還有一份優越的生活。
情感上,他給予她愛與關懷,還有尊重、包容、理解、體諒和依戀。
他給的,多嗎?
多。
足夠多。
可是——秦理在心中問了自己兩個問題,第一,秦理,你給何棠這些,求回報嗎?第二,秦理,你給的這些,是何棠想要的嗎?
關於第一個問題,秦理幾乎沒有思索,就給了自己答案。
當然,是求回報的。
他是一個商人,商人最不會做虧本買賣,秦理知道自己對何棠動心的原因,在確定了要和她以結婚爲前提交往後,他就已經開始經營這樁“特殊的買賣”。他對她好,關心她,愛護她,幫助她的家裡人,除去男人對於女人的那份愛慕心動,另一個原因,便是要得到她的回報。
秦理想要的回報很簡單,卻也不簡單。
他想要何棠陪在他身邊,直到永遠。
秦理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明白自己的身體條件已經不能用“糟糕”這個詞來形容了。從他起了成家的念頭起,他就打定主意要找的妻子必定要不嫌棄他的身體,願意永遠陪伴在他身邊。
這份陪伴當然不是貌合神離、用金錢來維繫,而是要心心相印,你情我願,做彼此的靈魂伴侶。
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個社會有那麼多的誘惑,雖然秦理有足夠的經濟實力,可以讓他的妻子過上比大部分女性都優渥的生活,但是這依舊不能彌補他在婚姻中永遠都無法彌補的一份缺憾。
秦理想要的不是一個美麗的花瓶,也不是一個貼身的保姆,不是一個爲他生育子嗣的女人,更不是一個供他泄//欲的性//奴,他想要的是一個簡單善良的女孩子,隨着交往,兩個人慢慢走進彼此的心。在她面前,他可以卸下在商場上僞裝起來的溫和笑臉,他可以向她抱怨自己身體上的不適合痛楚,他可以將自己不爲人知的隱私展示於她,他也可以像個孩子似的對她撒嬌,與她玩鬧。
最重要的是,在她面前,他可以確定,經過時間的考驗,幾十年後,直到他們白髮蒼蒼,兩隻枯萎斑駁的手依舊是緊緊地握在一起,那個女人,笑容不再青澀,眼神也變得渾濁,但是,她依舊會甘於寂寞地守護在他身邊。
這便是秦理“給予”之後,想要得到的回報。
關於第二個問題,秦理卻猶豫了,遲遲得不到答案。
何棠想要的生活究竟是什麼?
秦理其實是知道的。
她想要嫁一個像田知賢那樣的男人,想要有一份平淡溫馨的生活。
這本是樸素到幾乎可以忽略的要求,可是對現在的秦理來說,他連這些都做不到。
他甚至連夫妻之事都難以滿足她,更別說孕育一個孩子了。
因此,秦理想要改變自己的願望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
從上海回來以後,秦理一直在想,他已經28歲了,不那麼年輕了,他是不是應該抓緊這難得的機會,賭上一把,說不定,奇蹟真的就出現了,他的身體情況真的就改善了。說不定,他真的可以下地走路了!
何況,李醫生說了手術並不會有危險,大不了就是維持現狀,而且李醫生還能手術治療折磨秦理許久的癲癇病。這真的很有誘惑力,痊癒以後,秦理可以不再吃藥,不再擔驚受怕了,他也可以恢復男性的驕傲,和何棠重新做起孕育孩子的準備。
不論如何,這都是值得一試的機會。
——何棠卷着被子背對着秦理,她也睡不着。
她很後悔,後悔自己對着秦勉說出的那番話,她說,大概,她的確是不愛秦理。
何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腦抽了會說出這樣的話,也許是被秦勉激了一下,她的心裡變得有些委屈,便有些口不擇言了。
也不知道,秦理聽到了她的話,心裡是怎麼想的。
剛纔,她就是想對他說,其實,她對秦勉說的話並不是她的本意。
可是,她的本意究竟是什麼呢?
何棠想到了這一層,終究還是把話給嚥了回去。
關於愛或不愛,愛得深淺、愛得多少這樣的話題,總是讓人羞澀又迷惑的。
何棠其實並沒有談過刻骨銘心的戀愛,與秦理交往初識,她的確像初嘗戀愛滋味的小女生一樣,會臉紅心跳、意亂情迷,與他接吻的時候,她的心酸酸甜甜的似小鹿亂撞,但是那時候的她真的不知道,這是愛嗎?
所有人都質疑着她對秦理的愛,到了後來,連何棠自己都搞不懂了。
那麼,秦理呢?他聽到了她對秦勉說的話,他是怎麼想的?
何棠沒有勇氣去問他。
腦袋昏昏沉沉,半夢半醒間,秦理那一邊傳來了他翻身的聲音。
牀面有着震動,卻沒有什麼聲響。他盡力減輕着動作,似乎不想吵醒何棠,何棠也就裝作沒有聽見,依舊背對着他一動不動。
大約過了三、四分鐘,他終於翻過身來,挪挪蹭蹭着貼住了何棠的背。
秦理的左臂緊緊地擁住了她,將她攬在他的懷裡,低頭親吻着她的頸項。
“怎麼了?”何棠沒有回頭,問道。
“你沒睡。”他回答。
“……”她有些難爲情,因爲僞裝被識破,問,“你怎麼知道?”
“你睡着了,不是這樣的呼吸。”他低低地笑。
何棠也笑了:“我知道你也沒睡着,你睡着了也不是這樣的呼吸。”
兩個人一起沉默下來,秦理的左手撫到了何棠折在胸前的左手,他的手指掠過她的無名指,戒指被她摘下了,那裡什麼都沒有。
秦理說:“糖糖,5月20號,我們辦婚禮,好嗎?”
何棠沒有思考,立刻回答:“好。”
“春末夏初,天氣會很好。”秦理閉上眼睛,下巴蹭着她背上細膩的皮膚,他腦中似是又想起了她穿婚紗時的美麗模樣,聲音裡帶着笑意,說,“這一次,我一定說話算數。”
何棠柔聲答:“嗯,我相信你。”
這之後,事情一件一件地有了定論。
喬勝榮沒有承認自己拿了中勤建設的錢,但是他知道自己既然被紀委調查就不可能會全身而退,估計總是有誰盯着他了。喬勝榮沒辦法,只得交代了一些平時的受賄實情,比如批了條子幫誰誰拿到了哪個學校食堂的承包權,收了2萬塊,比如在某個學校採購電腦的過程中,幫着推薦了相熟的電腦經銷商,收了3萬塊……
這些好處費雜七雜八地加起來,雖然數目不多,喬勝榮的受賄罪還是被落實了,但是鑑於他主動交代又配合退還行賄款,又有秦理從中調和,他的刑期不會太多,只等着最後的判決。
至於富洋、斯衆等其他公司,也都八仙過海地施展了本領,如往常一樣躲過了這一次的嚴打危機。
只是城南中學的合同被擱置了下來,本來是年前籤合同,年後進場開工的,現在卻變成了無限期的推延,孫建軍問來消息,說起碼要等喬勝榮、劉福勇這一干人的案子被判了以後纔會再提上議程。
孫建軍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不過這對王宇霖並沒有影響。在中勤七家單位的包夾下,王宇霖提議制定的價格讓陪標集團的吉林盈亞中了標,這個事實讓富洋的“倒王派”完全地閉了嘴。孫建軍對王宇霖大加讚賞,不僅發了他一大筆年終獎,還允諾在年後,升他做業務部和市場部的總負責人。
關於葉思遠的借款,秦理最終的解決辦法是轉讓市的凡人軒餐廳,在那之前,他去了一趟市,和葉思遠的前女友陳桔見了一面。
秦理和葉思遠通過電話,關於葉思遠和陳桔的感情,他總是希望他們能夠破鏡重圓,畢竟他們還都深深地愛着對方。
但是葉思遠卻拒絕了他的提議,不僅如此,他還提出要求,希望秦理不要再和陳桔見面。
其時正逢秦理赴美前夕,因爲持續服藥的影響,他的身子情況依舊不好,葉思遠鑽了牛角尖,秦理怒其不爭,卻也沒有辦法勉強他,最終只得答應了他的要求。
一月下旬,過年前夕,何棠收到了老家寄過來的護照。秦理拜託秦勉幫何棠辦理赴美簽證,而他,則準備登上飛往美國洛杉磯的航班。
“我在洛杉磯等你來過情人節。”出發前在機場,秦理拉着何棠的手,笑着對她說,他的眼神狡黠,似乎含着一絲小秘密。
何棠有些起疑:“阿理,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呀?”
“沒有啊。”想到到了美國就要進行的術前檢查,秦理的興奮之情大過緊張,他笑嘻嘻地說,“我只是很想和你一起過情人節,送你一份特別的禮物。”
何棠撅起嘴來,心裡很不放心,她在秦理輪椅前蹲下,替他整理大衣的衣領和下襬,說:“我不要什麼禮物,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阿理,你要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
“一定。”他笑得露出滿口白牙,眼神亮如天上星星,伸出手捏了捏何棠的臉頰,隨即又彎了彎腰,輕輕地送上了一個吻。
飛機起飛的巨大轟鳴聲在耳邊響起,何棠站在機場外的一條路上,回頭看那龐然大物衝上了藍天。
冰冷的風颳過她的臉頰,吹起了她一頭黑髮,何棠眯起眼睛,遙遙望着那架飛機越飛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一會兒,抱歉。
統一回答,不出意外,本文正文43萬字多一點。番外不定。s,正式開始收尾,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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