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醫書上脈圓珠滑說的,明明就是喜脈啊!”樁子狡辯着,被追得到處跑,直到跑到外面去才安靜了下來。
待屋裡又恢復了安靜,小姑娘看着他依舊蒼白的臉,安慰道:“我這幾日也看了些醫書,你放心吧,那蛐蛐雖然是活的,但也是可以入藥的,沒毒的,放心吧,吃不死人的。”
這是吃不吃得死人的問題嗎?
這明明就是惡不噁心人的問題啊!
胃裡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小將軍,頓時又是一陣乾嘔,這回黃疸水都給嘔了出來。
一個月後,莫北煜傷好痊癒,並通知了莫北家部下前來。而阿照也是在這時才知道,他是北燕候府的公子。
彼時,莫北家正逢內亂之期,莫北煜無暇多作停留,必須趕回去。
“就不能多留幾日嗎?你昨日還答應帶我去紅樓聽書的。”小姑娘嘟着小嘴,一臉你說話不算話的樣子。
“阿照,等我處理好一切,一定回來接你去燕京玩,到時你想聽什麼書,我都給你將說書先生請來,日日說給你聽。”那時,莫北煜沒敢將她一起帶走。
他輕輕揉了揉她額前碎髮,少年眼中,也滿目溫柔。
“這還差不多,你說的,可別忘了啊。”
“我說的,不忘。”
小姑娘咧嘴笑着點頭,模樣可愛得像只憨厚可掬的小貓。
莫北煜走後,阿照也接到了家中書信匆匆離去,甚至沒來得及去贖回自己的鐲子。
半年後,莫北家內亂平息,莫北煜如約而至,卻找不見小姑娘,只從老大夫手中幫她贖回了那隻銀鐲子。
看着那隻象徵着盛涼女子之物的銀鐲,少年一句話也沒說,打馬離開了小鎮。
那一別,就是五六年。
再相遇,小將軍已經是戰功赫赫鐵骨錚錚的大將軍。而小姑娘,險些成了路邊一抹無人問津的幽魂。
若不是下屬疑心重,下馬查看了一下,莫北煜此生如何也想象不到,記憶中那嬌俏可愛的小丫頭,會是眼前躺在路旁,瘦弱得只剩一口氣的女子。
他甚至,差點沒有認出她來。
客棧裡,她睜開眼的瞬間,莫北煜感覺胸口,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滿腔的怒火讓他想殺人。
那曾經清澈得如同盛滿了星辰月色的眸子裡,如今只剩黯然死沉,彷彿一攤難有任何起伏的寒譚。
他憤怒得想問是何人所爲,是誰將他的小丫頭折磨得不成人樣?可喉頭卻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那一刻,他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他將她帶到了邊境的小鎮上,悉心照顧,可她從醒來後,就一個字也沒有開口說過,每日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偶娃娃,望着目光所及之處,靜靜發呆。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隻被拋棄在牆角的幼鳥,突然問他:“煜大哥,人心是什麼?”
那一刻,他沉默了。
他無比希望她能再開口的心,使勁刺痛了一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人心…大概是這世間最可怕的東西吧!
從那以後,她每日就像個老人家一樣,獨自坐在小院裡發呆,眼中帶着迷茫,似乎尋不到餘生的方向。
直到半年後,他從軍營裡回來看她,只看到了桌上一封短淺的信,上面簡單寫着四個字。
‘安好,勿尋。’
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派人尋了她三年,直到收到莫北宿的書信,他才連夜奏請回京,馬不停蹄地策馬趕來。
也是那時,他才知道,她成了北燕太子妃。
當年看到她的銀鐲子,他便猜想過她在盛涼的身份,上至皇族下至商賈,可從未猜想過,她會是盛涼名滿天下的裴家五小姐。
會是裴銀!
那個讓世人爲之羨豔的女子。
可誰也不知道,那人人羨豔的姑娘,曾經到底經歷過什麼,讓那雙原本清澈的眸子,只剩下一潭冰冷。
……
莫北煜離開燕京時,冰雪已經融化,元辰的熱鬧也悄然而至。
北燕的元辰與盛涼一樣,新年一到,百姓們家家戶戶開始張燈結綵地忙碌起來,宮中也忙起了一年一度的皇家祭祖。
年三十這日,天還不見亮,帝后就帶着文武百官開太廟掃祭,一行人浩浩蕩蕩向着皇廟而去。
到達皇廟時,阿照看着這座常年重兵把守的巍峨殿宇,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皇廟這麼大,自己要找的東西會在哪兒?
慕容燼走在阿照前頭,回頭見她傻呆呆地望着皇廟落後了一大截,微微放慢了腳步,等她追上了,才道:“祭祀儀式還早,太子妃若是累了,可先到後殿休息片刻。”
阿照點了下頭,卻問:“殿下,爲何皇廟要建在半山腰上?”
皇廟是供奉北燕歷代君王和嬪妃,以及爲皇家立下大功臣子香火的地方。這種地方,各國皇室都有,但選擇建皇廟的地方,都是風水極好的平原之地,唯有這北燕建在了半山腰上。
若說沒點貓膩,阿照是不信的。
慕容燼微微掃了她一眼,只道:“皇廟建立數百年,先輩怎麼想的,本宮怎能得知?”
這話一聽就不是實話,阿照知他防着自己,也不問了,屈了屈膝,道:“臣妾有些累了,先去後殿休息會兒了,殿下隨意。”說完,也不問問他要不要一起,直接帶着自己的人走了。
慕容燼疑她爲何突然問皇廟之事,招來魏曲陽,低聲吩咐道:“暗中加派人手,盯住太子妃帶來的人。”
“是。”魏曲陽抱拳,立即去安排。
皇廟後殿有七八個單獨小院,阿照是太子妃,直接得了一個。進去後,她目光打量着周圍,院中栽着幾棵常青樹,而院子裡的房間,有些類似於寺廟的禪房,裡面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地上還放着幾個蒲團。
阿照剛在鋪好軟被的榻上坐下,門口的聽雪就跑了進來,笑着道:“娘娘,七王妃過來了。”
“快請!”
楚千幻是笑着進來的,但瞧上去,卻比以往更加憔悴了不少。
“皇嫂,祭祀還早,千幻來叨擾皇嫂片刻。”
阿照起身走了過去,瞧着她難看的臉色,微微皺眉,拉着她進了裡屋才問:“可是七王爺那妾室又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