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久不在京城,但這京城之內每一位皇子都有自己的府邸,只是大小上略有不同。那些不在京城常住的自然就會小些。
九皇子剛回到府內,就聽下人來報三皇子差人來請他去府上一續兄弟思念之情。
大皇子請九皇子倒還說得過去,但這三皇子就顯得有些失禮了。九皇子剛到京城,看上去倒像是要先去給他請安一般。不管如何三皇子總歸是兄長,九皇子早早做了準備,第二天一早便奔三皇子府去了。
三皇子府在京城可以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府邸了,除了皇宮只怕也沒有誰能比的上。府門外的一對石獸威武霸氣,比之皇宮還要大氣幾分。
九皇子備好了厚禮,帶着隨從登府拜會。一大隊車馬穿過幾條街後來到了三皇子府外,門口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等候在門口的並不是三皇子,而是皇宮內的一外內務官。九皇子看這人幾分眼熟卻又叫不上名子,身邊的侍從小聲說道:“此人是內務府副總管,名叫仇昌行,是三皇子在宮內的心腹。”
按說內務官員不該隨意出宮的,更不該與皇子有親密交往。三皇子這樣明目張膽的將他放在府上,可見他早已是肆無忌憚。
這人長相極醜,一臉的橫肉如同浮腫一般地貼在臉上。開口一笑臉上的肥肉便擠成一團,任誰看了都覺得噁心。
看到九皇子已經來到門前,他幾步小跑迎上來。笑着說道:“三皇子已經等候您多時了,裡面請。”說着一擡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九皇子忍着心裡的噁心,淡淡一笑走了進去。他剛走出幾步,只聽仇昌行對後面的侍衛喊道:“車隊、馬伕、賀禮、侍衛一律走後門,全都在後院等候。”
一旁的侍從對同伴小聲說道:“三皇子府如此強橫,都要趕上皇宮了。”
九皇子眉頭微皺看了他們一眼,幾個人不敢再說話。
一行人剛過了府門只見寬闊的府院中,站滿了將士。將士身上的盔甲閃着刺眼的金光,反射的陽光正好照在九皇子的臉上,讓他有些睜不開眼。
金光之下卻是一張張黝黑兇悍的臉,透着一股野蠻的殺氣。西北邊境殘酷的環境和連年的爭戰造就了這些西北兵強悍的戰力。在幾方大軍中論戰力只怕無人能及。看來三皇子的狂傲還是有些資本的。
仇昌行引着九皇子和幾個侍從又走了一段路,遠遠看到三皇子正在殿室外負手而立,微笑着看着他們。他的身後站着一個高大壯碩的男子,臉上幾分削瘦,這人便是三皇子的舅父鎮西大將軍。兩個人站在一起倒真有幾分神似,只是三皇子要瘦弱些。
九皇子還未開口,只聽三皇子笑着說道:“九弟,你看我這金甲軍可還看得過去?”
他連忙陪笑道:“三哥手下皆是驍勇之士,九弟實在想不出可以與之匹敵之軍。”
三皇子滿意的哈哈大笑道:“九弟,裡面請。”
九皇子隨他走了進去,剛入座便有幾個嬌美的女僕送上茶水。茶水清透,飄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一看便是上品。細看這三皇子府裡裡外外皆顯殷富華貴,真不知三皇子爲何還要爭那太子之位,還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嗎?
“九弟,三哥不把你當外人,有話我就直說了。”
九皇子點了點頭,三皇子接着說道:“這太子之位是我志在必得的,但這歷朝歷代更王換帝都免不了一番爭鬥。我今天叫你來就是想告訴你。我知道兄弟爲難,眼前都是自己的兄長,哪個都得罪不起。我不會讓你這兄弟難當,你也不要讓我這哥哥難做。我希望後面萬一兄弟們真的撕破了臉,九弟不要插手。只要你能保持中立就行。等你三哥我拿下了皇位,我一定封你爲王,讓你穩坐宣城享不盡榮華富貴。兄弟意下如何?”
九皇子起身抱拳答道:“三哥想的實在是周全,九弟在此謝過三哥了。”
三皇子哈哈大笑道:“來人上酒,我要與九弟一醉方休。”
九皇子在三皇子府上一直待到日落纔回府,出門時早已喝得不醒人事。九皇子並不好酒,只是在三皇子面前,只有順從纔是最安全的選擇。
等他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下午。眼看着夕陽西下天色漸晚,九皇子還是有些昏昏沉沉,頭仍有幾分痛。喝下侍從送來的醒酒湯,腹中還是翻江倒海一般,實在是不好受。
九皇子心中不忍暗想,這京城真不是個好地方。
他緩緩起身來到窗前,打開窗戶透了透氣。一陣風吹來竟有幾分涼意。看着窗外的天空,他回想着兄弟們一起打獵的日子,那時候哥哥護着弟弟,弟弟跟着哥哥。誰會想到今天,兄弟還是那幫兄弟,卻早已沒了往日的情份。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九皇子的思緒,一會侍從走進來遞上一張精緻的小帖。上面端端正正地寫着:一別數年,吾弟安好?柳月湖旁設宴,以慰思弟之情。
五皇子自幼寫得一手好字,九皇子一眼便認出了他的字跡。寥寥幾字,字字透着思念之情,將九皇子心中那兄弟情意全都勾了出來。一時間他的頭痛竟也好了大半,起身更衣準備去往柳月湖。
柳月湖是京城中最大的一個湖,湖面彎曲狹長。如同一片柳葉,因其形得名柳月湖,意同“留月”。有留下月亮的美好寓意。湖的中間位置的一側岸邊有家酒樓,名叫湖畔酒家。這家店並不大,在京城也算不上最好的酒家。但此處風景甚好,老闆又熱情,酒菜更是絕無僅有。不是久居京城之人必不會知道有如此好的地方。
九皇子帶着兩名侍從來到了湖畔酒家,門外卻不見一個客人。他正疑惑間只見一個等在門外的侍從迎了上來,笑着說道:“九皇子裡面請,五皇子已經將這裡包下,正在上面等您。”
九皇子隨侍從走了進去,這酒家算不得奢華,但處處設計的精緻入心,細細看去倒更是讓人感覺愜意。
侍從將他引到一間客戶外,打開門便退了下去。
屋門緩緩打開,只見五皇子與夫人一身布衣正微笑着看着他。一時間九皇子竟有種家的錯覺。
他還未緩過神來,只見五皇子笑着說:“快十年了,上次分別還是個不經世事的少年,如今卻已是風流倜儻的一表人才了。”
“五哥,你總喜歡拿兄弟開玩笑。”
“快入坐吧,我和你嫂嫂站得腿都酸了。”
九皇子走到桌邊坐了下來,五皇子夫人看着他問道:“怎麼不見弟妹?”
“此來多有不便,就沒帶她們來。” 九皇子忙說。
五皇子微微一笑說道:“你三哥的酒不好喝吧?”
九皇子一驚臉色微變,看五皇子那淡淡的笑容又放鬆下來。這京城就是這般大,五皇子自然瞭解他們的動向。
他苦苦地笑了笑:“三哥的酒太烈,喝的我到現在還頭痛。”
五皇子笑着說:“我就知道那酒你喝不了。所以今天特意給你備了些醒酒的瓜果和你愛吃的點心。”
九皇子看着那滿桌的吃食,心中泛起一陣暖意。
五皇子夫人說道:“你們倆兄弟先聊着,我去看看湯好了沒?”說完便將九皇子的兩個侍從一併帶了下去,輕輕將門關了起來。
五皇子給他添了些茶,拿出一張弓輕輕放在九皇子面前。這弓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在邊上刻着兩個字:止寒。
九皇子疑惑地問:“這是我的?”
“你都忘了吧?那小時候我們去打獵,每人都有一張弓。你非說你的弓太沉拉不動要跟我換,我就偷偷給你換了張小的。你試了試高興的不得了。”
九皇子聽完細細地看着那張弓,回想着從前的往事。
五皇子又給他添了些茶,輕輕問道:“你還記得當時你問我什麼了嗎?”
九皇子一愣呆呆地看着他,五皇子不緊不慢地笑着說:“你在宮裡和哥哥們一起玩射箭的遊戲時,問我爲什麼那些箭都是沒有箭頭的?那時我沒告訴你,因爲你那時還太小。現在我想跟你說,九弟,沒有箭頭是怕傷到自己的兄弟們。無論我們之間怎麼打,兄弟永遠都是兄弟。雖然有時會有些爭鬥,但骨肉親情不能沒有了……”
五皇子一邊說一邊輕輕端起酒杯遞到了九皇子的眼前。
九皇子聽完這一席話,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他看着五皇子手中的酒,頭痛稍稍好受了些。可情已至此他又怎能推卻……
五皇子看着他微笑着說:“我知道你還難受,這只是些醒酒的梅子茶,以茶代酒。你能領三哥這片心意便好了。”
九皇子忍不住心中一暖,五哥竟是如此體貼入微,真讓他無話可說。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酸酸甜甜的梅子茶,入口微溫卻是清爽可口,讓他的頭痛又好了不少。
此時月光正照在湖面上,天上一輪明月,水中一個月亮伴着那湖邊點點燈火,這夜景實在醉人。
五皇子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緩緩說道:“你看這萬家燈火多麼安靜祥和。”
九皇子微微點點頭。
他又接着說道:“若是我們爭鬥,連累了這無辜的百姓那當是何等的罪過啊……”
五皇子語氣輕和,卻又字字如刀,深深的刺在了九皇子的心上。
他看着九皇子淡淡地說:“爲君者當思其民,我們既已在位,就該擔起我們的責任。切不可苦了這些百姓啊。”一邊說着五皇子的手輕輕搭在九皇子的肩上:“若真到了危及天下之時,兄弟千萬要以這天下爲重啊。”
五皇子一片深情的望着他,卻讓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二人又聊了許久眼見夜已經深了,九皇子慢慢走出酒樓準備回府。他正剛走出酒家只見五夫人遞過來一大包東西,她微笑着說:“這些都是你小的時候愛吃的。女人不在身邊,這些下人自然照顧的不是那樣妥帖。想吃什麼只管到府上去,我親自給你做。”
九皇子凝視着自己的哥嫂,張開口卻又不知該再說什麼。這一聚皇族淡薄的親情竟是被五皇子全部顛覆了過來。這纔是家人的感覺。
臨別五皇子站在九皇子身前,輕輕說道:“抽空去看看父皇吧,他心裡一直惦念着你和老十……”
九皇子輕輕點了點頭,別了五皇子,九皇子一路上騎着馬慢悠悠地往回走。淡淡的月光下,他看着那一張弓和那一大包吃食,再想想三皇子的悍將強兵,心裡七上八下,不知該何去何從。此時若是十弟在身邊該多好,也好與他商量一下。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門口。九皇子從馬上下來,正要進門,忽然發現門口不遠處一人一馬正等在那裡。
九皇子令侍從上前把那人叫了過來,仔細一看正是趙登,九皇子環視左右,小聲說道:“裡面說。”說完幾個便一同入了府,厚重的府門慢慢關上。
第二天一早十皇子與師爺帶着不少的香料來到了九皇子府。他們從側門進了後院,簡單換了一下行裝來到了九皇子的住處。
看到十皇子前來,九皇子笑着說道:“十弟,你這僞裝我都看不出真假。”
十皇子笑了笑:“九哥終於來了,聽說你剛入城幾方都來邀你,九哥你這地位可不一般啊。”
“十弟,你不給我幫忙,倒還笑話我。你可知你三哥的酒有多烈,我可是醉了整整一天啊。”
“好好好,是我做得不周全,五哥你快說說現在各方都是什麼情況。”
九皇子臉色微沉,嚴肅了幾分。他慢慢說道:“城內兩方的人馬已經不相上下,但以我看來暫時還不會有事。三皇子雖是兵強馬壯但畢竟從西北邊境而來,自然要休整些時日。而五皇子雖然表面不動聲色,但早已是步步爲營,無論哪一方面都做的滴水不漏。只是他並不想出手,聖令未出,現在誰也不知道最後鹿死誰手。這樣京城內除了你和四皇子未曾露面外,其他皇子大都有了消息。就連十二皇子也已經來了。”
十皇子沉思了許久,說道:“我也打聽到了十二皇子的消息,只是一直想不通十一和十三皇子遇刺的事到底跟他有沒有關係?”
“我總覺得十二皇子身上有什麼古怪,你我都要小心些。你來到京城可有什麼發現?”九皇子說道。
“打聽到的消息,大多跟你說的一樣。城內的百姓早已逃了大半,也沒有太多發現。但自從入京以來我總感覺好像有什麼人在跟着我們。”九皇子微微皺了下眉頭輕輕說道:“既然查不出來,那大家就都處處小心些,雖說現在看來一片太平,只怕不知何時便會變成血雨腥風。”
兩人默然無語,過了許久九皇子突然開口說道:“五哥說父皇一直惦念着我們,入京已有多日,也該去看看父皇了。”
十皇子心頭一酸,父皇的模樣在他心中竟是有些模糊了。他看着九哥輕輕說道:“今日午後可好?”九皇子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