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完全沒有想到這會是一頭如此深情的動物,它那遙望着我們的眼中,分明滿含着看到親人時的歡欣雀躍和浪子回家般的感慨滄桑。它那頭頸上斑白的緊緊傷痕,記錄着它與無數深海怪物搏鬥廝殺過的種種輝煌,卻也讓人觸目驚心,滿心憐愛。巨大的身軀蒼邁渾健,恍若橫梗在海面上的一座小山;渾厚的低吟悠然空遠,震撼人心,讓我聽得心中一酸,握住劍的手不知不覺便又放開了。

對於早巳滅絕了兩萬年之久的抹香鯨,我還是在古代歷史課上聽教授講起後,才知道曾經有這麼偉大的生物與人類共存過幾千年。據以前的史料文獻描述,這是一種極富傳奇色彩的海洋類大型哺乳動物,由於它們最愛吃的烏賊大多生活在海底兩公里左右的深海中,所以它們終其一生都在與深海做着不懈的搏鬥。雌抹香鯨沒有牙齒,只能吞噬無骨的軟體類動物和小魚,靠羣居來哺育後代。而成年雄抹香鯨則是地地道道的深海王者、獨行劍客,它們長有鋒利頎長的牙齒,能夠捕獲巨型烏賊,甚至輕易咬死一頭虎鯨。一頭壽命超過八十歲的雄抹香鯨,其航程將超過四十萬公里,有可能到過世界海域的各個角落……

然而就是這種強悍無比的龐然巨物,卻在人類經濟科技高速發展的短短上百年間,便從鼎盛的繁榮時代一下子銷聲匿跡了……人類最後一次看到抹香鯨,是在北極的冰海里,爲了保護這可能是全世界碩果僅存的最後一頭抹香鯨,當時的人類想盡了各種辦法,動用了種種最先進的科技手段,什麼全球衛星定位系統、基因複製技術、電子仿生醫療機器魚、各種增強免疫的藥物和激素,還動用了兩艘核潛艇爲其保駕護航……通過媒體的努力宣傳,世界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並喜愛上了這頭最後的抹香鯨,它成了各大體育賽事的吉祥物,成了兒童電影電視節目的主角,到後來,幾乎每天全世界都有數以十萬計的人們爲它捐款,每一分鐘都有人在網上街上大聲疾呼要拯救抹香鯨,甚至還有人提議爲它專門建造一個巨大的水族館來進行人工飼養。然而即使是如此聲勢浩大的全民總動員,這頭年僅三十歲的雄抹香鯨還是於五年後寂寞地死在了南太平洋上。

關於它的死因和死後的情形,資料上是如此記敘的:縱然我們可以動用數千億的資金來爲它創造出空前優渥的生活條件,卻也無法撫慰它心靈上的寂寞空虛。在漫無目的地長途奔波數年後,纔剛剛進入壯年的冰藍(那頭抹香鯨的名字)便已心力交瘁,最終不再進食。一個月後的某天晚上,核潛艇上的監視器中突然停來了它心臟停止跳動時的長久嗡鳴聲,搶救無效後,世界鯨類保護協會隨即在網上和媒體上宣佈了這一令全世界都震驚不已的噩耗,數千萬人涌上街頭靜立默哀,就連最權威的國家電視臺的主持人播報新聞時竟也失控到泣不成聲。接下來的數月間,無數人穿着藍色的禮服前往冰藍長眠之地弔唁,並深情地向大海中拋灑深藍色的鬱金香花瓣,而數百部關於冰藍一生的紀錄影片也在各地輪流上映。這是自然界基因寶庫一個無法彌補的巨大損失,也是我們全世界人類無法贖還的滔天重罪,如果在一百年前我們能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那如今的情形,還會不會再現呢?……

自那堂課之後的幾天裡,每當我看到埃娜,都不由得想起那條叫做冰藍的抹香鯨,總是害怕她會和冰藍一樣因爲極度的寂寞而突然猝死。湊巧那個週末我在報紙上看到市內動物園的宣傳廣告,說是新引進了幾十頭兇猛的野生白斑龍,看着照片上那與白聖龍長相頗有幾分相似的野龍,我心中一動,立刻讓暗月楓幫我訂了張當天下午的票。

當我將票交給埃娜的時候,她興奮得就像在電腦上看到牛排外賣廣告的二百五十一號般拽着我雀躍不已,差點沒當着校長的面親上我兩口。看着如此高興的埃娜,我那一直懸着的心這纔算放了下來,可惜如果不是因爲要打工,當時我還真想陪她一起去。

而當得知我請客的人是埃娜後,暗月楓也激動萬分,自告奮勇地要去當護花使者,並拍着胸脯向我保證一定會給埃娜一個終生難忘的驚喜,轉身他就屁顛屁顛跑去動物園龍類館提前打掃佈置、預定晚餐去了。

晚上我打工回來後,剛打開寢室門就看到怒氣沖天的校長正拿着張動物園財產索賠單衝着一旁垂頭喪氣的暗月楓破口大罵。事後我才得知,下午埃娜剛興沖沖地走進龍類館,正奇怪我爲什麼沒去時,十幾只野生雄白斑龍突然跟吃了興奮劑般神勇無比地跳出了龍山,追着埃娜滿館亂竄,就連荷槍實彈的保安也阻止不了。護花心切的暗月楓自然是義不容辭英雄救美,瞬間便把那十幾只龍族敗類打得遍體鱗傷、狼奔豕突,不得不集體逃竄到大型食肉龍的籠子裡得以苟延殘喘。豈知剛跳出火坑,又跌進了糞坑,被兩頭護崽心切的暴龍瞬間咬死了七八隻,餘下的也全被嚇破了膽,一個個倒地詐死不起,至今還沒從那籠子里弄出來呢……

腳下突如其來的晃動猛然喚回了我的神志,這才發現原本平靜的海面已是暗流激盪,白濤翻涌,而身後幾乎所有的人魚都逃難般紛紛躍下了礁石。

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的我剛要詢問身旁的米婭,卻發現身旁竟是空無一人。

“米婭?”我扭頭四顧,這纔在礁石後找到了已經躍入海中的她,正努力扶住礁石不讓自己被洶涌的海浪捲走。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納悶道。

“快下來,我帶你去下面的巖洞避難!這裡馬上就要掀起大浪,會把你給捲走的!!”她焦急地衝着我招手道:“蛇神大人已經醒了,這是它發怒前的徵兆!”

“真的?”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讓我頗感驚喜,“那它會不會浮出水面呢?”

“不知道!不過它應該是被這頭抹香鯨的叫聲喚醒的,所以肯定要來吃掉它。你快下來吧,蛇神大人發怒的時候是非常可怕的!”

我擺擺手道:“你不用爲我擔心,我就是來找它的。”

“什麼?!”米婭嚇得差點沒被急浪捲走,她扭頭看了看那頭抹香鯨,突然間彷彿明白了一般,點點頭道:“那你自己小心,千萬不要被蛇神大人吃掉了……”

說罷,她鬆開了礁石,卻還不忘回頭道:“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要抱抱米婭呢!”接着便扎身潛入了深海,只留下轉瞬即逝的浪花。

轉眼間,熱鬧非凡的礁石林便寂靜了下來,只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礁石上遙望着那頭茫然失措的抹香鯨。越來越急的暗流激烈地撞擊着礁石林,腳下動盪的礁石讓人有一種整個大海都在搖晃的錯覺。

漸漸的,海面上激起一片漁網般縱橫交錯的排浪,溝壑嶙峋,浪峰如刀,宛若渾身長滿尖刺的鱗角蜥般在陽光下顯現出一種異樣的猙獰。一條受驚的大翻車魚躍出海面,轎車般大小的身子在空中撲騰幾下後,又失魂落魄地落入水中,激起幾人高的水瀑。緊接着,幾條棕黑色的深海鯊魚也倉皇地竄出海面,激烈地扭動着身子在水面上奮力掙扎,大概是由於急速的上浮導致內臟破裂,它們的腮和口中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不一會兒便被湍急的海流卷得無影無蹤了。

這場景雖然詭異恐怖,但我卻並不覺得陌生,畢竟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了,而且上次的景象可比眼前要駭人得多。

隨着陣陣激烈的濤聲,原本碧藍的大海不知何時已經深暗了下去,猶加一片漆黑的濃霧從深深的海底冉冉升起一般,帶着一種令人發自內心的刺骨冰寒朝海面撲來……

突然間恍如天崩地裂一般,腳下的礁石猛的搖晃起來,震得我差點立足下穩,緊接着沸騰的海面陡然掀起了一排滔天巨浪,呼嘯而起的濁浪彷彿突然聳起的摩天大廈般讓驕陽瞬間失去了色彩,將整片礁石林籠罩在一片巨大的浪影之中。被面前的景象驚呆了的我,眼睜睜地看着那遮天蔽日的萬噸水牆朝着礁石林轟然傾塌下來。

天……這簡直是……太他××壯觀了!如果我現在手頭有一架攝影機的話,本年度的超級普立茲新聞攝影獎豈不是非我莫屬了?!

就在這一片突如其來的黑暗中,散落在臉上的冰冷水滴終於讓還兀自沉醉在獲獎感言中的我清醒了過來,一聲發自腦海的駭然驚呼中,體內進發出的巨大求生欲讓我瞬間貼着漫天斜傾的水牆橫衝出巨浪的邊緣。隨着眼前的驟然一亮,剌目的陽光再次傾灑在了我的身上,可還未等我來得及喘上口氣,平復一下激烈的心跳,震耳欲聾的轟然巨響又隨之席捲而來,巨大的轟鳴就如在身邊爆裂的滾雷般震得我腦中一陣暈眩。狂猛的颶風緊隨其後,天幕再次一片昏暗,如子彈般呼嘯而來的水珠密集地轟砸在我的背上,令我趔趔趄起不由自主地向前狂奔,同時強烈的風壓讓我感到一陣艱澀的窒息。腳下的海面也猛的向後傾斜起來,彷彿整個世界突然自身後崩潰了一般。就在這劇烈的顛簸中,我眼前驀地一黑,卻是兩隻卡車般大小的巨型鸚嘴烏賊張牙舞爪着從我頭頂急速掠過,又被颶風翻滾着刮出了數百米後才落入洶涌澎湃的海中……

好容易等到這陣颶風過去,海面漸漸平靜後,調和體內真氣的我回頭望去,卻見幾裡外剛剛那片礁石林已被巨浪徹底吞沒,只剩下一片滾滾的濁沫,如同翻騰在高山之巔的雲海般洶涌不息。無數只奇形怪狀大小不一的魚類正如雨點般自天空紛紛落下,大到十七八米長的深海帶魚,小到手指般大小的鳳尾魚,全都被剛纔那股巨浪拋到了數百米的高空中。

就在我側身躲過一條迎面砸來的叫不出名字的怪魚時,赫然發現一隻巨大而又黑亮的蛇頭正自礁石林後昂揚而起,環目四顧間,閉合的蛇嘴外隱約甩蕩着一條光滑的尾鰭,依稀便是剛纔那頭被吸引而來的抹香鯨的……

我被眼前這一幕震懾得幾乎忘記了呼吸,沒想到竟真如師兄所形容的那般,那頭巨大的抹香鯨在這條巨蛇面前果然就像只老鼠般的嬌小--如果此刻阿冰就站在我身旁的話,真不知道她是會憤慨地衝上前去喝罵阻止那條巨蛇呢,還是會痛哭流涕地撲倒在我懷裡。不過,我想她更可能會尖叫一聲便昏過去吧!

此時此刻的情形,便好像童話故事中的王子披荊斬棘歷經種種劫難之後,卻發現自己要救的公主已因耐不住寂寞而和魔王去月球度蜜月了一般令人氣餒到想自殺……

望着這條龐大得讓我有種螳臂當車般無奈感的巨蛇,我實在是想不出還能有什麼辦法來殺了它。不過事到如今,我也沒有時間再幹瞪眼了,如果讓它再次潛入海底,只怕下次看到它的時候,馬蘭連同他女兒已經被暴怒的校長給轟殺成渣了。

在心底默默給自己打了打氣後,我抽出長劍,努力彎下身子沿着傾斜的浪溝朝那條巨蛇摸了過去,祈禱着能在它發現我之前靠近它的身邊。如果那顆所謂的夜珠不在它的嘴裡或者肚子裡的話,興許我還有那麼萬分之一的機會拿到它……

當我小心翼翼走到剛纔那片礁石林的旁邊時,腳下突然一滯,似乎蹭上了什麼堅硬的物事,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踩在了那條蛇微露出海面的黝黑鱗片上。看着腳下這滿刻着螺旋水紋如窗戶般大小的黑亮鱗片,一道冷汗自額而下,心虛得我都不敢擡頭去看那條蛇的反應了。

好半天后,確認身下的巨體沒什麼動靜了,我才小心翼翼擡起頭來,卻被一滴突然落在肩膀的水珠驚得腦中一片空白,硬邦邦地僵在原地……原來那條蛇正曲着直徑達二十多米的“細長”脖頸,側叼着半嚥下去的抹香鯨,在頭頂一百多米的高空默默打量着我!!

仰望着這簡直難以形容的龐然大物,我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四肢僵麻,腦子裡嗡嗡亂響着的,只有兩個字,那就是--快跑!!

腳下的鱗片就在這一剎那猛然一晃!對它來說,也許只是微微地動了動而已,卻足以將我甩飛到幾十米的高空……我心臟隨之“咯登”一聲劇顫,身體不由自主地便作出了幾乎令我後悔終生的反應,隨着腰和雙腿條件反射般傾盡全力地猛力一躍,我便如同剛出膛的子彈一般,急速射向那正在高空窺視着我的蛇頭!

如果此刻這條蛇沒有叼着那頭可憐的抹香鯨的話,可能我已經像一隻頭腦發昏的青蛙般一頭扎進了它的嘴裡。幸運的是,它似乎還不想放開剛剛入口時美味佳餚,所以也並沒有張開大嘴來迎接我如此主動的獻身。也許它壓根就沒有興趣來品嚐我這個看起來比跳蚤多不了幾兩肉的傢伙,又或許它剛纔的舉動僅僅只是想讓我離開它的身體罷了……反正不管它是怎麼想的,當我滿懷着悔恨與無助狠狠撞向它的頭部時,它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睜大了眼睛愕然看着我這無異於飛蛾撲火般的舉動……

然而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我也並沒有坐以待斃。十數年的習武生涯畢竟沒有白費,而體內日益精純的真氣也在拚命奔走相告,萬衆一心地努力尋找着哪怕是一絲絲的逃生機會。剛剛那陣撼天動地的巨浪已經明顯無疑地告訴了我,這條蛇的戰鬥力與我壓根就不是一個等級的--能與它對戰的人,只怕還沒從那美剋星上回來呢!

就在與那蛇頭僅僅只有不到五米的距離時,突然間一道晶亮從我身旁滑落,這突如其來的一剎那,隨着渾身真氣倏然間的爆發,整個世界宛若電影定格般猛然停頓了下來……

呼嘯的風壓消失了,腳下波瀾壯闊的海面也隨之凝固成一個巨大的藍色環形火山坑,而無數晶亮的珠子如進裂的水銀般正紛亂地四散在我的頭頂。透過這些紛亂的珠子,此刻我才真正第一次看清了那條蛇頭部的全貌:足足有半棟教學樓大小的蛇頭,覆滿了光滑漆黑的鱗片,好似磨平了的大理石般光可鑑人,在刺目的陽光下勾勒出一道碩大而明亮的三角形輪廓;瞪着我的那隻琥珀色的蛇眼,如同巨大的水晶球般清晰倒映着蔚藍的大海、紛亂四散的晶瑩碎珠,以及我自己的身影;兩扇與鱗片同樣黑亮而又巨大修長的刺鰭,正順服地貼在它的腦後,就好像古代神龍的腮鰭般,充滿了無盡的迷幻色彩……

我又扭頭看向身旁那顆晶瑩透亮的橢圓,才發現它不過是一滴散碎的水珠,而我手中的劍正緩慢而費力地朝它點了過去……

隨着劍尖與水珠的觸碰,一絲微弱的力道順着劍脊傳到了我的手上,體內的真氣卻登時產生了極其強猛的反應,硬生生藉着這股微不可察的力道將我在這凝滯的時空中橫着盪開了一米多的距離。緊接着,我手中的劍又點向另一顆靠近我的水珠,身體再次吃力地橫移,如是重複六次之後,我的頭頂終於不再是那條蛇被抹香鯨微微撐開的大嘴,而是它那正瞪着我的圓形巨眼……

就在我正想再接再厲點向第七顆水珠時,體內的真氣終於不負重荷般地開始收縮,還未等我將劍伸出去,突然眼前一花,隨着肩膀和手上猛然傳來的一陣滑韌冰涼的強猛彈力,無數道銀黑色被拖得無比細長的光影瞬息間從我眼前掠過,接着便是一片刺目耀眼的白光……

短短半秒後,當適應了眼前光亮的我低頭再看時,那顆碩大黑亮的蛇頭已經在我腳下兩百米開外了。劍柄上突然傳來的刺骨冰寒讓我驚異地發現一道淺藍色的透明**正自劍脊緩緩滑落,而它滑過的地方,瞬間便綻開了無數朵晶瑩剔透的微小冰花。還未等我想明白這**到底是那條蛇的眼淚或是血液,體內寒星真氣的激烈異動已然提醒着我:一個龐然大物正自下方朝我猛撲過來……

幾乎就在我剛剛把視線從劍上移到那條蛇頭部的同時,剛剛那隻巨大的蛇眼竟伴隨着刺耳的風壓再次出現在五米遠的左下方,狹長而側張的蛇嘴就像一條巨大無比的光滑裂縫,粉紅色的蛇信在其中盈盈躍動,彷彿隨時都會將我捲到那頭抹香鯨的身旁……

此時我才明白這劍上的**來自何處,卻見那潤澤瑩亮的蛇眼上一道細長的裂縫處正淚淚噴涌出淡藍色的**,隨着蛇頭迅猛的擺動,在眼球上鋪散出一層淡藍色的水亮冰膜。

來不及尋思這條蛇到底是用何種速度追上我的了,隨着一聲暴喝,千百道粼粼劍氣呼嘯而出,宛若實質般刺向直奔眼前的巨蛇。一道道激盪的氣柱便似是我劍尖的延伸般,帶着急速的旋轉瞬間觸及那強韌光滑的蛇鱗,手上回饋的劇烈震顫讓我突兀地感覺到似乎正擊打着一隻無比厚重的輪胎,這些能刺穿鋼鐵的劍氣竟僅能勉強擊出一個個微凹的淺坑,就連那急速旋轉着的勁氣也只來得及蹭出一圈激射的火花後便被彈散開來。

原以爲就算不能阻止它猛撲的勢頭也能藉着劍氣反彈的勁道逃走的我,卻僅僅只是掙到了一線避免慘遭蛇吻的時間,還未等我借力將後傾的身體展開,隨着耳畔“砰”的一聲巨響,遮住我全部視線的黑色蛇顎便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撞飛了出去……

當我從巨大的震盪中清醒過來時,腦後如刀割般刮過的風讓我意識到自己還在空中向後疾飛,然而左半邊身子卻似已經失去了知覺般完全不聽我的使喚。看到安然握在右手中的長劍,心下稍安的我一邊急忙用真氣疏通閉塞的經絡血脈,一邊凝神察看那條蛇此刻的方位。

天,該說是我的幸運,抑或是不幸呢?!忍不住哀嘆了一聲,我看着遠處那條還在窮追不捨的巨蛇,蜿蜒扭動的蛇身捲起的滔天巨浪綿延數裡,聲勢駭人,而從它那急速吞吐着的蛇信不難看出,它老人家是真的發火了……

此刻,它發不發火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的速度,實在是快到讓人想吐血啊!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它每扭動一次身軀,便會向前竄出兩三公里的距離,整個過程卻僅僅只用了不到兩秒的時間,在如此誇張的反作用力下激起的氣旋瞬間便形成數十條細長蜿蜒的銀色水龍捲,圍繞着翻涌的巨浪將海水直吸至上千米的高空,然而等到水龍捲消逝之後,高聳入雲的巨浪纔開始如沙築的城堡般緩慢坍塌下來,逐漸填平它身體扭出的巨大漩渦。

隨着它這麼一路追來,捲起的巨浪就像海面上一座不斷前移的喜馬拉雅山脈般壯闊雄偉,這駭人的情形若不是親眼看到,我還真懷疑是哪位科幻大師製作的電腦特效呢!

面對眼前這神話中才有的景象,我想只要是個頭腦稍微正常的人,都會開始思考如何逃命的方法了。赫氏的安危?等一下如果我還沒被它吞下去的話,大概會幫着校長一起向上蒼虔誠地禱告吧!

看着飛快逼近的巨蛇,好容易疏通完左半身的經絡,我一秒鐘也不敢耽擱,活動着半邊身子調整好平衡後,逆着風壓硬生生猛吸了口氣,劇烈的真氣運轉下,一對如幻似真的羽翅在背後闊然展開,逃逸的速度瞬間便增至極限!落羽神戀曲果然天下無雙,別的不說,單說這逃命的功夫便已獨步天下。試問這世上還有哪家的功夫能在空中不憑藉外力再次加速的?

然而即使我的速度再快,也無法拉開與那條蛇之間的距離。默默詛咒着這個變態的遊戲設定,我俯望着身下逐漸逼近的海面,暗忖着若是潛入水中是否能擺脫它的追擊。海面上空闊平坦,我再怎麼跑也無處躲藏,水下可就方便多了,只要帶着水下呼吸器隨便找個洞穴一蹲……

可惜我的如意算盤還未敲響,體內的寒星真氣便已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詫異地勉強回頭看了一眼,我只覺得頭皮一陣發炸,心臟都快從胸腔跳出來了--這條該死的蛇居然還會遠程攻擊?!卻見一道冰龍自它巨口中激射而出,頃刻間劃過數公里的距離,待接近我時那冰龍已化作千萬支冰錐匯聚成的銀瀑橫掃而來!!

此刻要想靠靈翅轉變方向已然來不及了,那冰瀑掃及的範圍之大,令我在加此快的速度下縱然猛然拔升也勢難逃脫。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大串燦若冰月的飛羽流星被爆發的真氣猛然從體內炸裂出來,泛着清潤的瑩光立時將我周身裹在一團淡藍色的光幕之中。說時遲那時快,光幕展開的瞬間,銀色的冰瀑便已銜尾追上,如萬馬奔騰的怒濤般轟然將我捲入一團寒冷的深藍激流之中。

一時間,我猶如身陷驚濤駭浪之中,在一股沛不可當的巨力衝撞下渾身劇顫,幾欲窒息。然而原以爲就算不被撞到吐血也要被卷得連翻幾十個跟頭的我,卻只是被震得渾身發麻而已,並未失去平衡。暈頭轉向間聽着耳畔本該轟然大作的碎冰聲卻嗤嗤地連成一片輕微的嗡鳴,夾雜在無數冰錐的尖嘯聲中,竟連一點沉悶的爆響都聽不到。

稍稍安下心來,依靠着周身的飛羽流星,我好奇地感應着每一支冰錐擦身而過時的微小震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飛羽流星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硬生生將冰錐撞碎,而是藉着自身的巧妙旋勁將它們從我身旁紛紛卸了開去,既讓真氣的耗損率降至最低,同時又能令自身不斷增速。這意外的驚喜不禁令我興奮莫名,若不是身處奇險,只怕就要仰天長笑了。

那冰瀑來得快,去得也快,隨着轟聲如潮般退去,渾身陡然一輕的我轉眼便又看到了藍天白雲。瞅着那迅疾遠去的冰龍在空中拉出的細長白霧,我長吐出口氣來,回頭再看時,那條蛇已被我甩得只有手指般大小了。

看着周身流轉不休密密麻麻的藍色流星,我忽然感到似乎哪裡有些不對,想了想後仔細一數,才發現流星的數量竟達到了十六顆之多,怪不得轉得人眼花繚亂,幾欲頭暈。

欣慰之餘,我尋思着是該繼續逃命還是到水下找個洞穴暫避風頭,等安全之後再向校長報告說不是我們無能,而是敵人大狡猾,還請他老人家節哀順變,聽天由命去吧……可轉念一想,如此不戰而敗是不是有些太窩囊了,就這麼回去的話,我哪還有什麼臉面去正視對我寄予了厚望的埃娜呢?

可惜我先前那滿腔的雄心壯志早巳被剛纔那條蛇嚇到九霄雲外去了,明知道事關重大,卻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再去送死。正自苦惱地左右爲難着,哀嘆連連的我突然發現前方六十多公里外一大片金雲正貼着海面朝我高速飛來。

回頭看了看那條還在鍥而不捨賣力追趕的蛇,我心道這還真是前遇豺狼,後有虎豹,剛逃出蛇穴,又進了鳥窩……暗自慨嘆着時運之不濟,我瞅着那鋪天蓋地潮涌而來的漫天金雲,爲師兄的英勇獻身而默默哀悼。看來那隻鳥已經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收拾掉師兄之後,便急急忙忙趕來爲它的姘頭助威了……

咦?不對,那金雲之下怎麼隱隱有一點紅光閃爍?我連忙運足目力使勁兒瞧了過去,不禁驚喜連連,差點沒大聲呼喊起來。只見怒展着一對血羽靈翅的師兄一馬當先,扛着枚一人多高的碩大金蛋,翩若游龍般在海面上劃出一道碩長的白線電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