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祖皇帝能如此對待自己功勞甚大的女兒,已經是對禮法很大的改變。太祖皇帝給予了這位巾幗女英雄地位的極致。追溯起來,本朝女子能擁有出入深閨的自由,也一定程度上託了武陽大長公主的福。
她用自己的實力改變了天下女子的困境,儘管這並非她起兵相助太祖登基的本意。
總而言之,武陽大長公主府昔年所承受的榮寵,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
“你們可能會以爲,極盛榮寵之下,長公主會自大,會膨脹,正好相反,她卻越來剋制自己,嚴格地管束府中所有人,一度還曾要把青虹劍歸還給太祖。
“不過太祖拒收,勸說她留下來。兄妹倆那次的談話無人知曉,但是後來,長公主還是把劍帶走了。宮中代表歷代泣血功臣的靈劍閣中,卻添上了這把青虹劍,代表着太祖收下了公主的心意,但青虹劍作爲太祖的心意,又回到了公主手上。
“後來,武陽公主府順利傳承了兩代,家主都是女子,把公主府經營得十分興旺。到了第三代……這位武陽公主,她卻生生讓青虹劍變成了幾截廢鐵。”
聽到這裡,蘇婼似乎理解的更多了,但似又更加懵然了。
放在幾十年前,武陽公主府誰人不知?何人不曉?即使幾十年過去,關於這座特別的公主府的過往,世人還是依稀有耳聞。
武陽公主府是曠古至今能與朝中親王府比肩的公主府,是天家血脈正統,歷代掌家的公主只招贅,不出嫁,生下的女兒與兒子享有同等繼承爵位的權力,其餘子嗣則隨駙馬姓,成年後搬離公主府開枝散葉。
由於無法像男子一般納妾綿延香火,公主府子嗣並不繁茂。
繼承武陽大長公主爵位的是她的長女,她與駙馬誕有也子嗣三人,而第二代武陽公主只生下了兩個女兒,後來因爲丈夫喪身沙場,她便早早地把爵位傳給了自己的長女,自己則退居後宅,一心念佛行善,世人皆敬稱她一聲老殿下。
長女繼位成爲公主府的第三代主人後,老公主的次女也嫁入了宮中爲文帝的皇后。雖然好景不長,二女都陸續去世了,可公主府依舊是滿朝文武難以企及的高門,每一代的公主都能力超羣,想入府門的旁支子弟不知幾何。
其實按理說,從武陽大長公主往下,還有開府出去的子孫後人,是可以接回公主府撫養的,也是府上血脈正統。
不說遠的,光老殿下自己就有一個親妹妹嫁到了榮安侯府,親弟弟亦早在軍營中有所建樹,他們的子孫都是大長公主的嫡親後人,出來的子女也都有着不錯的教育,而且彼此幾府間往來親密,分府而住,並未離間同胞的感情,這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
但不知爲何,老公主並未這般做。喪女後她任由家門凋零,自己則依舊吃齋唸佛,廣行善事,直到九十三壽終正寢,公主府也就歸了公,只餘下西路的武陽祠。
蘇婼不知道老公主爲何這般決定,也可以肯定,滿朝上下應該也沒有什麼人知道,或者根本就沒人能理解這樣的做法。
而如今太子末尾這句話,顯然更讓人駭然了!
“不知公主爲何要這麼做?”
太子停頓了半柱香的時間,回答起來:“她厭倦了那個身份,也罔顧了身負的使命,她犯了個大錯。看錯了人,沉淪在了那個人的謊言裡。”
香霧繚繞中,蘇婼凝住了雙目,韓陌張大了嘴巴。
而太子目光深沉,一點也不像平時那個溫和仁愛的表兄,此刻在煙霧那頭的他,是個清醒又冷靜的儲君。
韓陌是個粗人,對於這種風花雪月之事向來是不大關注的,他的眼裡只有家國天下和道德公義,如今還加上一個蘇婼。他沒想到張家這事兜兜轉轉竟然繞到了他平日最不屑的兒女情長上。
“臣,臣怎麼沒聽說過?”
韓陌沒聽過,蘇婼就更寡聞了。
前世她爲着生計奔波忙碌,豈還有閒心關心這些皇室秘聞?
對武陽公主府的瞭解,她僅知它過去是輝煌的,大梁女子的自由有賴於大長公主所立下的功勳,以及如今的憶安寺,是老公主爲了駙馬而建的等等這些邊角料罷了。
“此事直接關係到了公主府的存亡,皇室的體面,你們怎麼可能聽說?”太子斜睨韓陌一眼,在緊閉門窗的幽暗天光下,接着道:“算起來,這位第三代的武陽公主,該有八十多歲了。
“如果不是因爲她誤入歧途,一生榮寵於身的她應該也會像老公主那般的長壽。只可惜……後來,她三十多歲就離開了人世。”
屋裡陷入一派默然。
片刻屏息後蘇婼斗膽問起來:“莫非她嫁的那個人,待她不好?”
“非也。”太子緩聲道,“這位武陽公主閨名長寧,是文皇帝特賜予的小名,據見過她的人說,其姿容絕世,又聰慧過人,不愛紅妝愛武裝,尤其讓她爲傲的是一手驕人的箭術和劍術。
“她的駙馬出身不低,有才也有貌,在皇祖母看來,至少他們是很般配的。但長寧卻嫌駙馬只知讀書,而不能陪她騎馬射箭,故而並不喜他,只是因父母之命與之結合罷了。
“她不喜自己的婚姻,導致她也厭憎起了自己的身份,因爲她有責任傳承公府,故而無法隨性而爲。也無法覓得良婿與之營造一段郎情妾意的美滿姻緣。
“所以在她二十三歲那年,北地藩王作亂時,就主動請纓去邊疆平亂了。
“在那裡她救下了一個受傷的男子。那人武功不錯,據說傷好後能與長寧較量上百個回合不落下風。人也生得威武高壯,與長寧立爲一處,竟比與駙馬在一起還要更顯般配。
“那人擅謀,給長寧提供了不少作戰的建議,又因其爲人極爲細心體貼,時間一長,於公於私,長寧都難以招架,順理成章地對他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