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禎臉色煞白,被扶下了板凳。
他跪趴於地:“不是我的主意,母親早早與我說,父親可以有很多個孩子,且是他的親生孩子,將來也都會是她這個原配夫人的孩子,但我卻只是二房孩子中的一個,而且還得被父親親生骨肉擠得靠邊站的。
“不過如果我聽話的話,她願意幫我坐穩二房長子的位子,畢竟,養誰的孩子不是養?她寧願挑個清白的。”
他擡頭看了眼蘇纘,嚥着口水,繼續道:“我不敢不聽,她是母親,我自然,自然也不能忤逆,凡事都唯她之命是從……”
“蘇禎!”黃氏憤然厲喝,隨後即又仰頭冷笑起來,笑聲止住時雙目如電,活似生生要把蘇禎的皮肉戳碎,“別把自己說的那麼委屈,當初你像條狗一樣跪趴在我面前,求着我保你護你,那副模樣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我早就知道你是個蠢的,你還真是蠢,以爲你招出我來就能把自己摘乾淨嗎?真是愚不可及!我就算是養一條狗,它都比你忠誠!”
“這麼說來,你是親口承認這一切了?你唆使蘇禎作案,引誘他替你加害胡氏,成爲了你那把殺人的刀!
“黃氏!證據在前,眼下就是把你押到公堂之上,也已經是可以直接定罪的了!”
黃氏又是一陣肆意冷笑:“即便如此,你們蘇家難道就無辜嗎?他蘇纘寵妾滅妻,我不將他還有你們蘇家告到公堂之上已經是我仁慈,你們還想爲了個賤人告我不成?!”
“我二叔寵妾滅妻?”蘇婼也是一身冷笑,“你做過他的妻子嗎?成親這麼多年,你可曾與他行過哪怕一次周公之禮?”
這句話宛如平地驚雷,炸得蘇綬與徐氏都目瞪口呆:“老二,你們!——”
蘇纘自然也未料及蘇婼突然爆出這麼一句,不過事到眼下,也無謂遮掩了。
他漠然地看向黃氏:“沒錯,我與她成親至今,從未圓過房。”
黃氏雙目驚怔,半晌才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一定要問的話,那大概只能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吧。”
黃氏望着他,隨後心口一陣抖動:“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就在你假裝與我圓房之後。”
黃氏的臉色白了,她別開目光,似有些無所適從。
只是隨後她的眼中又有了恨意:“你明知我在騙你,這十來年你卻裝作毫不知情,蘇纘,你的心機也夠深沉的!”
蘇纘沉聲:“方纔你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便正是看在與你拜堂成親的份上,只將此事埋在心底,而未曾與你撕破臉皮,讓你下不來臺。
“反而你,處心積慮嫁給我,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上。你先欺騙於我,且你我之間也並未有過一生一世一雙人之誓言,你不願與我同房,也不願誕下我的子嗣,我帶回一個胡氏,有何不可?
“而你,趁此之便指責我負心負義,甚至屢次傷害我骨肉!可笑的是,你我新婚當晚就如此那般,哪來的真心和恩義可負?
“我不知你是哪來的資格責怪我心計深沉?莫非我應該像個傻子般,任你愚弄,方纔是應該的?!”
蘇纘恨黃氏,這恨意持續了十餘年,以至於他自己有時都分不清楚,究竟是恨她當初害得胡氏小產,還是恨她欺騙了自己?
那時候的他也不過是個青蔥少年,對伴侶和婚姻都有着美好的憧憬,黃家小姐美名在外,得知那樣才貌雙全的姑娘是自己將來的妻子,他豈有不動心之理?
他也曾日夜期盼着早日將她娶進門,婚後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做一雙恩愛兩不疑的夫妻。
只是期望越高,被算計之後的獲得的傷害也就越大,當他痛苦地發現原來她根本不想嫁給他的這個事實,他滿心裡就只剩下怨和恨。
是她對提親的首肯給予了他莫大的希望,隨後又在那樣歡喜的日子裡親手將這份希望給摧毀。
遇到胡氏之前他還心存僥倖,心下抱着新婚當晚或許是黃氏對行房有所害怕而施下的權宜之計,打算回京後便將這一茬揭過不提,然而當他帶着胡氏回到府中,未及解釋她就不由分說將他罵出來,他就逐漸肯定,沒有什麼權宜之計,只有從未情願。
十餘年的夫妻,她沒有給過他任何機會,她寧願蹉跎自己的光陰,也要僵持着這段關係。
而蘇纘心中剩餘的那一點不甘,在方纔她那一句“你心計深沉”落下之時,陡然也煙消雲散。
不值得了。
“好,好。”
黃氏後退兩步,神情凌亂。“可那又如何?胡氏不是沒死嗎?那個孽種也活下來了。
“就算是我指使的蘇禎,你又能將我如何?大不了叫我下堂,那你倒是寫休書啊!你們蘇家,我已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你想走,可沒那麼容易!”
蘇婼一眼看穿她:“你處心積慮嫁到蘇家,當然絕不可能是爲了害一個侍妾,也不是可能只是爲了讓我二叔絕後!
“你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到來,你是衝着蘇家來的!”
黃氏怒道:“你太擡舉我了!我不過是個內宅婦人,出閣之前也就是個深閨小姐,我不過是想着你們蘇家門風清正,子弟沒什麼惡習,嫁過來至少落得個清靜,還能有什麼目的?
“雖說你們蘇家實則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但我有什麼好衝着你們蘇家來的?”
“你果然嘴硬。”蘇婼不慌不忙看一眼楊佑,“胡氏雖然沒死,但你那位後母柳氏,她不是死得透透的了嗎?
“她是你殺的,你覺得,這弒母之罪,夠不夠你下一次死獄的?”
到底黃家的事大夥都不清楚,之前蘇婼說到一半便未再繼續,這種情況下,也沒有人去關心黃家一個死去已久的人。
故而她不提柳氏,大夥兒都要忘了。
只是一聽她提及,又個個都凝起了神來。
只因今夜蘇婼出招凌亂,看似毫無章法,但前後串聯起來又招招有着落,那麼誰又還能不關注她所思所言呢?
“你憑什麼說她是我殺的?”
黃氏雙眼紅了,喉嚨驟然緊縮,嗓子像撕裂般嘶啞:“你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