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珺幽幽的嘆了口氣,看着沉默不語的皇帝,她柔弱的跪在地上:“陛下,臣妾當真是喝下了那盞茶。無論謀害臣妾的人是廖貴人還是皇后娘娘,臣妾都吃罪不起。唯有一死,才能叫這些人安心,也唯有一死,才能換來興兒的安全與太平。”
說到這裡,她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很是愧疚的樣子。“興兒離開臣妾身邊多時,臣妾沒能盡心照顧她,也虧了鄧貴人對她呵護備至。當時臣妾就想,即便是死,也不能連累鄧貴人背上這樣的罪名,於是臣妾佯裝嚥氣,待到那侍婢走後,想要留下一點證據以便還鄧貴人清白……”
說到這裡,劉昌珺笑裡充滿了艱澀:“臣妾……臣妾是……”
“怎麼?”廖卓碧陰冷看着她:“你不是想要替鄧貴人證明清白麼?有什麼話說不出口?”
“我沒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劉昌珺冷厲的白她一眼:“萬般無奈之下,臣妾灌了幾口恭桶裡的東西,竟然把毒藥都嘔了出來。”
“什麼……你竟然……”王若瑩險些沒忍住嘔出來,死命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姚嘉兒也沒想到劉昌珺竟然是這麼躲過一劫,但這方法也着實叫人噁心。她皺着眉頭,儘量不去想這件事,可胃裡仍然翻江倒海般難受。
陰凌月也是唏噓不已:“劉美人就此躲過一劫,當真是僥倖。
“皇后娘娘的說的是啊,臣妾能死裡逃生的確是僥倖。這也要感謝那些看人臉色做事的奴才,他們根本就不會好好的善待臣妾。臣妾的房中凌亂不堪就算了,恭桶也是用完了就那麼擺着,倒是讓臣妾撿回一條命來。”劉昌珺的淚水順着臉頰往下落,偏偏脣角還帶着笑意:“臣妾入宮伺候陛下的年頭也不短了。自知沒有什麼本事能爲陛下分憂,所以這些年,臣妾仰仗的都是皇后娘娘您的慈惠。能誕下公主,能苟活至今……可也許正因爲臣妾沒有什麼本事,才終究保不住自己這點微不足道的前程。”劉昌珺伏跪在地上,恭敬的朝皇帝一拜:“陛下,臣妾如今已經頓悟,當初許多的執念不過是不自量力的癡心妄想罷了。臣妾願意常年茹素,每日禮佛抄經,爲陛下祈福,爲百姓祈福,祈求國運昌隆。就請陛下將宣明殿賜予臣妾,讓臣妾留在殿中安心的恕罪吧!”
劉肇看她一副清心寡慾的樣子,似乎是什麼事情都看透了,便唯有點頭。“也好吧。”
“多謝陛下。”劉昌珺溫然一笑,轉手對鄧綏道:“只是如此一來,就只能辛苦鄧貴人繼續替我撫育興兒了。”
“樂意效力。”鄧綏簡短的衝她點了下頭。
“既然如此,臣妾就沒有什麼別的可說了。陛下,臣妾告退。”劉昌珺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母家更是幫襯不上什麼忙,唯有見好就收,在皇帝不會追究自己的時候先離開。以免再有什麼浩劫。“臣妾告退。”
她又行了跪叩之禮,才緩緩的起身離開。
廖卓碧心裡慪氣,臉上卻已經顯出了平靜之色。“陛下,事已至此,臣妾也和劉美人一樣。沒有什麼可說的,但臣妾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絕無半點虛言。陛下若不信,大可以慢慢與皇后娘娘對峙。總之若非皇后娘娘指使,臣妾實在犯不着去爲難劉美人。她不是這宮裡的寵妃,也從來就威脅不到臣妾什麼。”
鄧綏屏着呼吸,靜靜的聽着廖卓碧的話,心裡頗爲不安寧。
因爲她知道,陛下是在等一個能扳倒陰氏的契機。就想當初,一句擊垮竇氏一族一樣。身爲君主,無論是對自己的養母亦或者是自己的妻子,但凡是威脅到皇權……就都得下得去手。這纔是君王的決斷。
可是單憑廖卓碧一個人的指控,根本就蚍蜉撼樹,微不足道。
“陛下,就讓廖貴人一次說個夠吧。”陰凌月反而從容了許多。“這些年來,臣妾爲陛下統領後宮,雖然力有不逮,可自問竭盡心力。即便不能讓陛下滿意,也絕不會像廖貴人所指的那樣不堪。所以臣妾懇求陛下讓廖貴人一次說清楚,不管是她自以爲的事實,亦或者是妄言虛構的謀算之語,臣妾都由着她來說。是非對錯,一切全憑陛下聖裁,臣妾不想也不會爲自己辯解,畢竟清者自清。”
王若瑩輕咳了一聲,回頭瞥了一眼沉默不語的馮芷水、姚嘉兒。“陛下,廖貴人素日裡眼高於頂,不願意和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妃嬪打交道。想來也不會刻意去謀算劉美人。畢竟劉美人也威脅不到她什麼。何況因爲廖貴人母家的功勞,尋常的妃嬪也並不敢得罪她,說白了這後宮裡面幾位貴人之中,廖貴人總是高人一頭的樣子……想來這事情可能另有內容。還請不陛下徹查此事,也好安後宮人心。”
素日裡看不出心思的妃嬪,這個時候就藏不住自己的狐狸尾巴了。
陰凌月也不是沒想到,這個王若瑩受過鄧綏的恩,緊要關頭又懂得把準皇帝的脈。自然是會偏向對方一些。臉上保持着恰到好處的微笑,她不動聲色的聽着,沉默不語。
“朕總覺得朝廷上的事情瞬息萬變,令朕疲於應對。卻不想這後宮竟然絲毫不遜色。”劉肇凜眸,道:“廖貴人指控皇后指使你謀害劉美人,除了你的一面之詞,可還有證據?”
“這……”廖卓碧着實拿不出證據:“陛下,皇后娘娘爲人難道您還不明白麼?素來都是謹而慎之,她怎麼會容許臣妾手裡捏住罪證呢!知道這件事情的丫頭,也被皇后娘娘手段乾淨的滅了口,臣妾又豈能拿出罪證來。”
“胡言亂語。”陰凌月擰着眉頭道:“你最好不要隨意污衊本宮。本宮幾時滅了丫頭的口?你可有證據?”
“皇后娘娘。”廖卓碧轉過身去,幽幽一笑:“您身邊伺候的莫玢呢?怎的一夜之間就不見蹤影了?”
“說來也是湊巧。”陰凌月微微勾脣:“那丫頭自幼入府伺候在本宮身側,家人都以爲她是個孤女。沒想到她竟然還有祖母、姑姑尚在人世。前些日子,她得知親人的近況,便苦苦哀求臣妾放她出宮與家人團聚。臣妾雖然不捨的,但畢竟她這麼多年陪在臣妾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於是臣妾就點頭答應了。只是遣送身邊的婢子出宮也不是什麼大事。各宮都有這樣的情況,廖貴人就這麼指控本宮滅口,是不是草率了些?”
說到這裡,陰凌月朝皇帝行了個禮:“陛下,莫玢是經由哪個宮門離宮的,竹簡上都有記檔。若陛下不信,大可以傳召戍守的侍衛前來問話,以做甄別。”
“這樣的事情原本是不必麻煩陛下的。”王若因低低嘆氣:“不過是個婢子的去留罷了。只是既然皇后娘娘開口了,廖貴人又這樣指控……不弄清楚總歸是不好的。還請陛下費神,就當着妃嬪們的面,查清楚這件事。也總好過讓皇后娘娘一直被誤會。”
“好,那就去查。”劉肇擺出了一副追究到底的樣子:“查清楚了對誰都有好處。朕容不得前朝作亂,也絕不容許後宮混沌。”
“諾。”陰凌月連忙吩咐冷月:“你去協助查明此事。”
“諾。”冷月隨着無棱一併退了下去。
這時候,殿上萬分安靜。每個人都沉默不語,也滿懷心事。
劉肇有些疲倦,不知道這場鬧劇會持續多長時間。正因爲不知道,心纔會覺得特別累。
“陛下先喝盞茶潤潤喉吧。”陰凌月吩咐人端了一盞熱茶,送到皇帝手邊。
也有侍婢呈上熱茶,送到每個人手中。
抿了口茶,劉肇確實覺得舒暢了一些。這時候,殿上的茶香馥郁,也着實緩解了人們心絃的緊繃。
陰凌月臉上並沒有過多的神色,只是淡淡含笑,陪在陛下身邊。
那樣的姿態彷彿是在告訴衆人,只要她還是皇后,就唯獨她有這樣的資格陪伴在陛下身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無棱才和冷月返回。
“啓稟陛下,奴才已經詳細查問過戍守城門的侍衛,的確見到莫玢離宮。出宮的時刻也記錄在竹簡之上,奴才已經將逐漸帶了回來。”無棱如實的稟明所見的事實。
如此一來,陰凌月的心也鬆乏了一些:“陛下,由此可見,廖貴人所言不過是猜測而已,並不是事情的真相。請陛下爲臣妾證明清白,也好堵住後宮悠悠之口,免去對此事的猜忌。”
“既然如此……”
“陛下且慢。”王若瑩打斷了皇帝的話,上前幾步行禮道:“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即便是有宮中的記檔,那莫玢也確實走過那扇宮門,也不見得廖貴人的話就是虛言。”
看她這樣子,陰凌月心裡微微不爽。“你的意思是,要讓陛下吩咐人出宮,再把莫玢找回來不成?如此一來,不僅耽誤時間,還頗費功夫。莫玢的祖母身患頑疾,這也是莫玢請求離宮的原因之一,她這時候,必然是帶着她的祖母四處求醫……若此一來,你要讓宮中耗費多少銀錢才能把這婢子尋回來?”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王若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若這麼說來,要尋回莫玢還真是頗費一番功夫,耗費銀錢和人力。”
“你知道便好。”陰凌月轉而對皇帝笑了笑:“臣妾給了莫玢不少嫁妝。即便那丫頭離宮,往後的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底是陪伴臣妾多年的婢子,臣妾必然不會虧待她就是。”
“唔。”劉肇微微沉眸。
“陛下,皇后娘娘。”王若瑩似是意猶未盡。
“怎麼?”陰凌月不禁奇怪:“你這是還有什麼要緊的話說?”
言外之意就是警告她沒什麼要緊事就閉嘴,別再這個時候裹亂。其實陰凌月很明白,後宮的這些人個個都是牙齒鋒利的惡狼。被虎視眈眈的盯着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只要稍微鬆懈亦或者有些倦怠的時候,她們就會馬上撲上來撕咬。
因爲廖卓碧這個賤婦嘴巴太長,這時候給她們創造了一個好機會。想來她們這是不準備就這麼放過她了。一想到這裡,陰凌月就不由得生氣。
“
本宮以爲,陛下處理政事已經很疲倦了。若不是特別要緊的事情,不如不說。”
“皇后娘娘教訓的是。”王若瑩顯出了謙卑之態。“臣妾也不想給陛下添麻煩。只怪臣妾方纔的話沒有說清楚,纔會引起誤會。”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姚嘉兒有些聽不下去了:“要說就痛痛快快的,別在這裡婆婆媽媽。”
沒有搭理她,王若瑩只道:“方纔臣妾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既然見人不那麼方便,還費力費銀子,那不如就見見屍首吧。好歹也能知道這件事情的結局不是。”
她這麼一說,陰凌月的心不禁一顫。“見屍是什麼意思?”
“皇后娘娘別急啊。這裡到底是殿上,未免有什麼衝撞,還得請陛下恩典纔可。”王若瑩朝皇帝盈盈一拜:“不知陛下是否允准?”
“自然。”劉肇忽然覺得這件事情越來越有興味了。
王若瑩令人將屍首擡了上來,皺眉道:“陛下,臣妾有言在先,這屍首是臣妾偶然尋見,可千萬別誤會臣妾有殺人的動機和嫌疑。畢竟臣妾無心捲進這件事情。還望陛下能信任臣妾。”
她的話音剛落,屍首就被平放在殿中央。
陰凌月不禁心顫,難道這白綾下面蓋着的人,真的是莫玢嗎?
這怎麼可能。她已經吩咐小心的處理這件事,怎麼會留下罪證呢!
可若不是莫玢,王若瑩沒有陛下在這個時候和她作對……
“揭開布。”劉肇吩咐無棱這麼做。
“諾。”無棱快步走過來,毫不猶豫的將白綾揭開。
一時間殿上的人都驚住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瘮人。
“虧得是現在天還沒有熱起來,這屍首也沒有腐爛。雖然說臉變的有些……不怎麼好看。但仍然還是能一眼就認出她是誰。陛下,未免有什麼疏失,臣妾也請了仵作檢驗。這張臉的的確確沒有被人動過手腳,確保不是什麼人皮面具,或者易容術。”王若瑩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皇后娘娘言之鑿鑿,說她是離宮帶着祖母去求醫了。可這人怎的就這麼沒了?陛下查看過記檔,知道她是哪一日離宮的,而仵作也查驗出死亡之期,不知道是不是對的上。”
王若瑩呈上了一塊絹子,絹子上寫着關於查驗屍首的一切內容。
“臣妾不善言辭,未免再把事情說的模棱兩可,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還是請陛下親自過目爲好。”
無棱想從她手上接過絹子呈於陛下,卻被王若瑩拒絕。
她捧着那塊絹子,緩緩的走到皇帝面前:“陛下,請您過目。”
劉肇接過來,沉眸看了看。
廖卓碧卻在這個時候冷笑起來:“陛下,你都瞧見了吧?皇后娘娘看似端莊賢惠,背地裡卻不知道幹了多少不光彩的事情。當着您的面,方纔不是還信誓旦旦的說這婢子是出宮帶着祖母求醫了麼?既然是求醫去了,那麼又怎麼會死在眼前?足見皇后娘娘的話根本就不能相信。陛下若是一味的聽皇后之言,就實在可能被矇蔽。”
陰凌月胸口頂着悶氣,臉色極爲不好:“陛下,莫玢跟隨臣妾多年,竟然落得如此下場。當真讓臣妾吃驚。可這丫頭明明已經出宮了,出宮之後的事情臣妾也不得而知。她爲何會死,臣妾也想弄個明白。”
“皇后娘娘的人,若是您自己不點頭,誰敢妄動。何況這丫頭跟了您多年。”王若瑩不免唏噓:“也不過是二十幾歲的年華,就這麼走了確實可惜。且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多事,也叫人去打探了莫玢的家人,想將屍首送還她們。哪知道……幾乎就是前後腳的功夫,這丫頭的家人也都命喪黃泉,說來也是奇怪,好好的一家子都沒了。這樣凌厲的手段,若非是狠辣之人,還真是做不出!”
“胡言亂語。”陰凌月冷冷道:“她在本宮身邊這麼多年,本宮都不知道她的家人身在何處。怎麼王美人你倒是清楚的很?”
“瞧吧,臣妾說什麼來着。”王若瑩一臉的委屈:“原本就不愛被捲進這件事情裡來。現下成了臣妾有嫌疑了。可是皇后娘娘,臣妾動您身邊的婢子做什麼?若真的對您有什麼不滿,留着這婢子,讓她指證您,作用不是更大麼!比起一具屍首,到底是或者的人才叫人忌憚啊!”
末了,王若瑩還特意補充了一句:“一切就全憑陛下做主吧,臣妾也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這件事情,想來皇后也該給朕一個解釋。”劉肇沉眸看着她:“莫玢爲何出宮,出宮後遇到什麼事情,想必沒有人比皇后你更明白。”
“陛下。”陰凌月一臉的委屈,且語聲也充滿了悲傷:“臣妾也想知道,事情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臣妾也不希望如此。可這件事情臣妾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更不明白,何以王美人早早的就做好了這些準備,難不成就是爲了當衆讓臣妾惹上嫌疑,引起陛下的誤會!還望陛下徹查此事,還臣妾一個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