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極少數甲蟲族靠地勢逃過一劫,但也嚇破了膽,嘰嘰喳喳作鳥獸散。
幾百萬具遺骸鋪滿大地,或一分爲兩,或化整爲零,觸目驚心,不啻地獄。被硝煙、烈火與死亡染成無盡晦暝的天與地之間,唯有這座地獄的締造者—— 約翰·W·史密斯獨孤屹立,隻手斜挽着嬌楚可憐淚目盈雨的貓族少女,其姿其勢、其情其景,像極了希臘神話中強擄珀耳塞福涅的冥王哈迪斯;他陰森可怖的身影如凝如冱,宛如一具神像,一具被千百年前的人們懷着無以倫比的恐懼埋藏、封印並遺忘的上古神像,如今終於重見天日、得以再次向人間播撒它的黑暗與威能。
書院衛戍部隊的一百個兵從地上爬起身,被眼前的一切驚愕得說不出話來。李寶存也一樣。
驚愕,然後是忘我的歡呼:
“—— 萬歲!!!—— ”
“—— 史密斯長官萬歲!!!—— ”
“—— 跟着史密斯長官有肉吃啊!!!—— ”
李寶存參與了驚愕,卻沒參與他們的歡呼。
W長出一口氣,突然撒開兩手,放任渾身無力的雅格往地上軟倒(真TM一點兒紳士風度都沒有啊!!!),慌得李寶存趕忙竄過去攙扶:“雅格!你沒事吧雅格!?”
“……我……我沒事……”雅格的面龐紅得像着了火。她仔細看看右手上的戒指,只見熱晶體已經開裂破碎,再也不能用了。細胞器型真空極化反應堆的巨大能量,龍兵肉的巨大能量,就算貓族的熱晶體武器也無福消受。
李寶存攙着雅格舉目四望,表情越來越難看,咬着牙向W厲聲質問道:“你腦子壞了嗎你!?山坡上、山底下還有那麼多幸存的友軍,你想過炸山會活埋多少自己人嗎你!?你殺的人比甲蟲族還多!你他媽的還有良心嗎你!?—— ”
“關老子屁事。”W打開頭盔面罩,動手拍身上的灰土。
李寶存怒不可遏:“你—— ”
W衝他豎起兩根手指:“老子救了你兩次,兩次!輪不到你來教訓老子!老子他孃的要是不炸山,你小子早變成蟲子嘴裡一盤菜了!想打勝仗就得不計代價、不擇手段,一切只爲打贏!你丫乳臭未乾熊孩子一個,JJ毛都沒長出來幾根兒,裝什麼聖母瑪麗蘇!老子懶得跟你一般見識,但最起碼你得學會尊重救過你兩次命的恩人!懂不!?”
“史密斯先生,”雅格臉色慘白地說,“這只是甲蟲族的第一次襲擊,它們肯定還會發動更強的攻勢。我們來現世只帶了兩顆熱晶體,您不能涸澤而漁啊,把熱晶體當做一次性耗材來用,甲蟲族多來幾次怎麼辦哪?”
“你們只帶來了兩顆?”W壞笑着看看她。
“對。”
“多謝你告訴我,現在我知道了,”W揮手指向西方,“可它們不知道。”
二十
許恬婌獨坐在一輛黑色的無人駕駛防彈轎車裡,默默地注視着戰火初灼的離陽城。
裝備損失95.9%,人員損失78.3% 。通常情況,如果一支部隊在一天中的傷亡達到3%,那麼其士氣在幾天之內就會跌落到吃敗仗的水平。3%,對,你沒看錯,就是3%,3%就夠了。而目前的境況是:僅僅一場戰鬥,僅僅五六個鐘頭,身爲東亞軍區主力部隊的空十三師、第七機步師便減員78.3%,這……
空十三師和第七機步師成了一對高位截癱:一個失去了全部飛行器,一個僅剩下後勤部隊。甲蟲族掌握制空權只是時間問題,下一次進攻的規模哪怕只有這一次的百分之一,離陽也毫無疑問會淪陷,除非出現奇蹟。
在這個被衆神遺忘的星球上,除了奇蹟之外,什麼都可以奢望。這既是地球的不幸,也是地球的萬幸。
多虧這兩支部隊的“頑強抵抗”,總的說來離陽城區受損不大。蟲海未能越過離陽環形山,戰機蟲大多被牽制在空中,很少有機會攻擊地面,成功着陸的更是屈指可數。儘管如此,紛飛的炮火、墜毀的飛機和戰機蟲還是破壞了不少建築。舉目可見的傷員比沒事人多得多,戰機蟲的屍體、飛機的殘骸比比皆是,有的像利劍一樣插在大樓半腰上,令人難於善後。士兵、警察、消防員和市民們盡力從倒塌的房屋裡往外救人,有時不得不用吊車、剷車、推土機、坦克搶救車等機械將大塊的混凝土鑄件整個兒弄走。
不愧是世界大戰。許恬婌走這一路,滿眼裡見到的全是形形色 色的軍用車輛,往日裡滿街亂跑的民用車這會兒都跑哪兒去了?城區每一塊空地上都佈滿了軍綠色和迷彩色的帳篷與軍車,難民們住的是軍用帳篷,吃飯靠的是軍隊的野戰炊事車,就連大小便用的都是軍隊搭的臨時廁所。完好無損的房子明明還那麼多,爲什麼都不敢回家?沒有安全感麼?其實面對甲蟲族的威脅,軍隊自己也沒什麼安全感吧。
況且離陽現在的“軍隊”,說白了就是紫凌書院衛戍部隊而已。
沒人能幫離陽解圍。其實總覽全球戰況,離陽已是其中最樂觀的一處了:雖然損失慘重,但好歹粉碎了蟲海的進攻,而且勉強擋住了一次大規模空襲,戰績極其“耀眼”;反觀全球其他主要城市,基本上全都放棄中心城區、拖家帶口打起運動戰來了。東亞軍區已獲知離陽情況,全軍區的倖存部隊都在向這裡移動,打算以離陽環形山爲依託,將離陽變成對抗甲蟲族的要塞……
沒錯,離陽的軍隊會越來越多。但許恬婌依然要說,沒人能幫離陽解圍。
拉丁語版《Let it go》鈴聲自手機裡傳出。許恬婌看一眼來電信息,指尖按下“接聽”鍵,W的三維投影現身半空:
“院長大人,我把雅格和李寶存帶回來了。”
“在書院?”許恬婌問。
“是。”W說:“扶蘭·韋斯特老師想跟你談談,請你儘快回來開個會。”
“我這就回去。”許恬婌剛要掛電話,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一猶豫,望着W說道:“幹得好,雁翔宇先生。我謹代表紫凌書院,還有我個人,向你表示由衷的感謝。”
W沒好氣:“少來這個。啥時候放我回家?”
許恬婌答道:“等仗打完了,我自然會放你走。”
W直接掛斷了電話。
“不要這樣對待許小姐。”
扶蘭·韋斯特的正二十面體巨鑽勻速旋轉着,將一道道責備的光芒投向W 。
“我就這麼待她了,咋地?”W心想老子還憋了一肚子氣沒處出呢:“老師不知道她怎麼折騰我的?拿老婆孩子威脅我,不給她賣命就鼓搗我老婆孩子啥的……”
“許小姐很寂寞,雁同學。”韋斯特說道:“你該多體諒他。”
“寂寞?寂寞個鳥!”W髒話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