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維:“……那倒是。不過……”
韋斯特:“犧牲人類,換取CRAB的醫學進步和身心健康,值還是不值?”
利維:“那也得有原則有下限才行啊,應該保障最起碼的動物福利……”
韋斯特:“你爲什麼反對拿人類做實驗動物?你剛纔怎麼說的?‘人類跟我們簡直一模一樣,所以於心不忍’,是這樣嗎?那麼我問你,要是讓你在老鼠和人類之間二選一做實驗,你選哪個?”
利維:“老鼠。”
韋斯特:“這就是你的問題所在。真正理性、客觀、公正地看,利維同學,老鼠的生命和人類的生命有本質區別嗎?老鼠和人類不一樣都是普通動物嗎?它們都有知覺,有慾望,有情緒,有好惡,有痛苦,爲什麼你看到人類會不忍,卻能坦然淡定地把老鼠送進實驗室囚禁、針扎、刀割、下毒、感染?就因爲人類很像我們?看清現實吧,‘人們對演化上接近人、或是被塑造成具有人性的動物,比起不像人、不親近人的動物有更多情感連結。’我們沒那麼高尚,我們對萬事萬物的態度不是公平的,我們對一切生命不是一視同仁的,這是我們的本能。‘對一切生命的平等博愛’只是一句空話,你應當承認這一點。”
利維:“……”
韋斯特:“其實你該慶幸纔是。有人類和聖觸女作緩衝,全世界千千萬萬民衆才能擺脫人體試驗的威脅。回憶一下當年人類是怎麼做的?人類搞過多少合法或非法的人體試驗?日本731部隊那種戰爭期間拿敵對國軍民做實驗的就不提了,和平年代又如何呢?爲節約研發成本,發達國家的醫藥公司紛紛把發展中國家當成新藥物、新療法的試驗場。21世紀初,根據歐洲藥物監管機構的統計,所有提交批覈的新藥的臨牀數據中,估計有25%~50%取自低中收入國家。人新世公元2005~2012年,光是在印度就有多達57萬人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況下(後一種人數更多)‘被參與’各類藥物試驗,其中至少2644人喪生,而且由於實驗對象大多爲長期病患者,要調查真正死因非常困難。更可怕的是,實驗對象中竟然包括少年兒童和認知障礙患者,一些醫院、學校也私自跟外國醫藥公司合作,暗中拿自己的病人和學生做實驗,有些學生甚至是被迫用藥的。案發後的處罰呢?好像每名涉案醫生只罰了92還是94美元?對身亡者家屬的賠償也低得嚇人,我記得平均每位死者僅獲賠23.8萬盧比(約合人民幣3萬元)—— 對比一下,當時印度人體試驗中介行業總值已超過1.89億英鎊。除了印度,我這會兒想得起來的就有尼日利亞、秘魯、東南亞……給發達國家當小白鼠的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多了去了,中國不也爆出過啥‘黃金大米’麼。
“再比如臭名昭著的‘塔斯基吉梅毒實驗’。1932年開始,美國公共衛生部門以免費治療梅毒的名義,把亞拉巴馬州數百名非洲裔男子當作實驗對象,秘密研究梅毒對人體的危害,而當事人實際上沒得到任何治療。美國**隱瞞真相長達40年,直到1972年實驗項目被媒體曝光纔不得不終止。沒過多久,1946年~1948年,美國研究人員又故意讓危地馬拉1300多名囚犯和精神病人感染梅毒、淋病等性病,其中只有不到700人接受了治療,至少造成83人死亡,不知道多少人最終治癒。美國人的實驗手段極其惡劣,他們把得了性病的妓女帶入監獄,還故意弄破一些實驗對象的生殖器、胳膊和臉,往創口裡接種病毒。一位美國醫生後來坦白說:‘……我爲一名精神病女患者接種了梅毒,使她瀕臨死亡……但出於研究考慮,我繼續爲她接種性病病毒……她最終感染重病而死。’這些實驗是得到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資助的,他們根本沒把實驗對象當人,甚至沒告訴對方他們在幹嘛。還有,據我所知,冷戰期間美蘇兩國都曾在囚犯、士兵和普通民衆—— 男女老幼一樣不缺,孕婦和兒童也休想倖免—— 身上秘密進行過放射性實驗,目的是測試核武器、核輻射對人體的影響。別的國家我就不知道了,興許好點兒?這麼看的話,當今社會跟人新世比起來根本就是天堂嘛,起碼人民羣衆不用擔心自己會莫名其妙地變成實驗動物。”
利維:“……”
韋斯特(看看手錶):“殭屍藥差不多該起效了。注意觀察,利維同學。”
不得不說利維的心理素質真夠差的。老師此言一出,他的腦髓腑臟立即被乘風急火似的焦慮感灌了個裡外浸透,一時咽喉如梗、胸肺壓迫、渾身緊繃、腸胃絞痛、膀胱發脹,心臟忐忑砰鳴得猶如一臺飈臨極限的破舊柴油機。一種時光倒流般的錯覺籠罩了他,恍惚是暗無天日的學生時代,他正毛骨悚然地端坐在教室裡,眼睜睜望着那一紙白慘慘、血淋淋的考試成績單向自己傳遞過來——
這是決定命運的時刻。
一目瞭然得很,眼前兩隻人類徑直傳達給韋斯特和利維兩個訊息:其一是他倆眼巴眼望期待之中的大好結果—— 比期待的還要好得多!兩個實驗對象均未出現狂暴化表徵!這說明“挪挪”確實管用,也說明殭屍藥和“挪挪”的注射順序無關緊要,先打哪個都行!這簡直太棒了不是嗎!?!下一步發展殭屍藥和“挪挪”的混合針劑也不是沒可能啊!但與此同時,兩隻奶人也表現出了他倆始料未及的異樣—— 它們竭力掙扎起來,被飼餵管插得又直又粗的喉嚨嗚嗚哀鳴,眼珠飛快地轉瞬顧盼,眼神不再是麻木與空洞,而是動人心魄的驚醒、恐懼、迷茫、不知所措——
宏宇宙在上,這絕不是蠢然一物的人類能擁有的眼神!這眼神與CRAB沒區別啊!這兩個實驗人類—— 不,怎麼看都像是兩個大夢方醒的“人”!—— 正在驚駭莫名地想要理解自身境況!
利維呆住了。韋斯特也是。
……難道說……
韋斯特試了試對兩個實驗人類的意識控制,命令它們安靜下來,但是沒用。兩隻奶人仍在無助地掙揣着,模糊的淚眼望向韋斯特和利維,像在乞求他倆的救助。
“這……怎麼回事!?”利維感覺自己被焊在了地上。
“不知道—— 過來幫我一下!”韋斯特往上一推眼鏡,快步走到其中一隻奶人面前,雙手拔住它嘴裡的飼餵管:“扶着它的頭,我把這玩意兒拔出來!”
利維趕忙跑上前去抱扶住那隻奶人的腦袋,扳直它的脖子,以便韋斯特將那直達胃袋的飼餵管連根拔出。擺脫飼餵管的奶人宛如一位普通的CRAB孕婦,表情痛苦不堪,把頭埋在利維臂彎裡猛咳猛嘔,頸部劇烈痙攣,胃酸拌着食糜泉涌出口噦他一身,虐鼻貫腦的惡臭險些薰得利維同學昏厥過去。
“快去找鄧茜她們!”韋斯特打不開奶人手足和腰部的鐐銬:“叫她們來弄開這鬼東西!快!”
“……噢!這就去!……”利維隨便扒拉幾下身上的穢物,調頭剛要邁腿——
所有燈光都毫無預兆地突然熄滅了。紫凌書院陷入了一片黑暗。仍在嘔吐的奶人嚇得一聲尖叫。
“又怎麼啦!?”利維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