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嶺乃一狹長石脊,南高北下,寬處僅尺餘,兩面是萬仞峭壁極象一柄倒置的長劍,所以五嶽圖上說:五嶽如五絕,華則春秋也,嚴而近於殺,其形如古司寇冠,徑右若仰利刃,登者生之機十三,死之機十七,可見其險峻!
下了蒼龍嶺,已有暗卡,但“獨角鰲”目標顯明,老遠就望清他的一襲黑緞長衫和太陽穴上的肉瘤。所以,岳家宇不必打招呼,那些嘍羅老遠就行禮恭迎如儀了。
不知過了多少關卡,終於到達南海,而太華幫正在南峰“落雁峰”之上,此峰乃華山最高之處,李白有詩云:呼吸通帝座,搔首問青天。可見此峰之峭拔。
太華幫幫地,設在南峰山腰之上,但山頂上卻隱隱有一片高大建築,何人居於峰項,不得而知。
進入幫中,己近三更,只見來來往往之人,多向他抱拳或鞠躬施禮,顯然,這些人物在護法之下。
他緩緩而行,細細打量,這裡面大極了,在深夜中望去,遠處樓臺殿閣,半隱於雲霧之中,令人頓出飄飄然之感。
突然,迎面走來一人,正是“紫曲金鋼”柳鶴圖,岳家宇吃了一驚,但立即又釋然於懷,忖道:
“我進入此幫之中,一路上關卡重重,沒有一人認出我是冒充的,柳鶴圖自然也不會看出來。”
柳鶴圖突然走來抱拳道:
“卑職柳鶴圖恭迎護法大駕……。”
這老賤讓臉謅媚之色,身子微躬,侍立不動。
岳家宇謹記魏寶初之言,傲然踱了過去,嗯了一聲,道:
“很好……”完全是鼻音。
柳鶴圖虔容道:
“據說副幫主招集舵主以上人士在聚義廳中議事,護法剛剛回來,何不先回房休息一會?……”
岳家宇微微哼了一聲,柳鶴圖立即垂下頭去。岳家宇沉聲道:
“你……你的名字是?……”
“卑職柳鶴圖,柳是柳樹的柳,鶴是仙鶴的鶴,圖是宏圖大展的圖……。”
岳家宇冷冷地道:
“原來你就是,‘冷麪金鋼’柳鶴圖……”
“卑職不敢當此雅號……”
岳家宇冷聲道:
“本護法此次下山,對武林中事知之甚詳,據說你過去是住在一個什麼島上?”
“是的……”
“本護法聽說尊夫人遭人暗算,死得極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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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的!卑職每憶及此事……恨不得——”
“哼!”岳家宇又重重地哼了一聲,道:
“柳鶴圖!”
柳鶴圖微微震顫了一下,道:
“卑職在!”
“你有什麼話要對本護法說麼?”
柳鶴圖面色微變,吶吶地道:
“卑職沒有什麼話要說……”
岳家宇冷笑一聲,道:
“關於尊夫人之死,你難道還要瞞下去麼!”
柳鶴圖悚然擡頭,乍見岳家宇目蘊厲芒,立即又垂下頭去,吶吶地道:
“護法明察……”
岳家宇沉聲道:
“如此說來,尊夫人是你殺的羅?”
柳鶴圖吶吶地道:
“是……是的!卑職以前要投效本幫,曾將此事告訴過賤內,因恐她口風不穩,乃殺之滅口……”
“嗯!”岳家宇冷冷地道:
“很好!爲了本幫的秘密,理應如此,但你剛纔爲何不直說出來!”
柳鶴圖大出意料,此刻又感到些內疚,道:
“卑職與她畢竟是數十年夫妻,事後想到此事,心中仍感不安……”
岳家宇心中罵道:
“老賊,看來你的良心並非全泯……”
“過去的事就算了,還想它作甚!你此刻有事沒有?”
柳鶴圖道:
“卑職奉舵主之命,輪值巡哨……。”
岳家宇道:
“好吧!你去吧!”
柳鶴圖躬身而退,捏了一把冷汗,岳家宇信步走去,也不知道議事廳在何處?更不知道“獨眼鱉”的住處在哪裡,但他又不便勉強柳鶴圖帶路。
他信步走去,穿過很多院落,門口兩旁有兩個巨大石花,高可七,八尺,乃是兩朵蓮花。
岳家宇心道:
“大概這裡就是正副幫主居住之處了,我何不進去看……”
他走上石階,正要跨進大門欄,哪知石花之後突然伸出一支肥大的骯髒的腿,向他的右腳絆去。
岳家宇時不由一驚,連忙欠起身子,只聞石花之後有人“唔唔呀呀”地道;
“姓金的,你想裝蒜是否?我‘鼓叟’耿老二可不是好欺騙的……”
說着話,石花後面坐起一人,岳家宇一愕,暗道:
“這下可糟了!想不到還沒有見到副幫主,就遇上一個難題!”
但此時此地,只有硬着頭皮裝到底,他負手踱了幾步,聳聳肩道:
“耿老二,姓金的剛回來,你就找麻煩!你是什麼意思?”
這人身材極矮,卻肥頭大耳,大腹便便,其形如鼓,一臉絡腮鬍子,衣衫破堪蔽體。
岳家宇心道:
“是了,此人腹大如鼓,閒而得‘鼓叟’之名,只不知此人躺在這裡做什麼?”
耿老二肥臉一抖擻,頓聲道:
“我X你姐!老夫託你的事,辦了沒有?”此人嗓中“呼呼嚕嚕”,有如風箱,身上散發出陣口酒氣和惡臭。
岳家宇不由一怔,不知耿老二託金一航辦什麼事?在這情形之下,再聰明也無法回答。
“你姐!你八成忘了!”耿老二是河南人,說話時口中象含着漿糊。
岳家宇急得額上泛出汗星,聳聳肩道:
“忘了!”
“什麼?”耿老二大聲道:
“X你姐!你真的忘了?”
岳家宇哂然道:
“誰說忘了?”
耿老二翻着母豬眼,道:
“既然沒有忘,辦好了沒有?”
岳家宇哼了一聲,硬着頭皮道:
“當然辦好了!我現在要去見副座,咱們的私事耽會再談——”
“X你姐!”“鼓叟”粗聲道:
“你想擡出副座來唬我是不是?你錯了!姓耿的跟隨幫主三十多年,形影不離,此番成立本幫,他老人家知道姓耿的這份德性,好吃懶做,四六不成材,就爲我找了這個看大門的差事,副幫主一個糟老頭子——”
他突然打住,自知失言,忿然改口道:
“姓耿的只聽幫主指揮,其餘的人一概不理,副幫主也不敢拔下姓耿的雞巴當橫笛吹!”
岳家宇又是一震,心道,
“這傢伙簡直粗得可以!而且軟硬不吃!這一下可糟了……”
“鼓叟”冷笑道:
“姓金的,我知道你這傢伙風流成性,八成窮泡女人,把老夫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岳家宇攤攤手道:
“隨你說好了!反正我有急事——”
他趁機一掠進入大門,哪知“鼓叟”一躍而起,身軀雖然臃腫,動作卻十分敏捷,猛撲而上,伸手就抓。
岳家宇誠心想叫他嚐點苦頭,運起“一元罡”,反臂一撩,“叭”地一聲,二人各退了一步。
“鼓叟”微微一怔,道:
“好小子!這大概是師家的‘出雲手’吧!你再接我一招——”
語畢掌出,這次似乎出了十成力道,岳家宇想以金一航的護法身份。武功絕不在這耿老二之下,此番交手只許勝不許敗,立即納足十成力道,疾切三掌。
“蓬啪”兩聲,“鼓叟”踉蹌退了三大步,衣袖布片紛飛,老臉赤紅,岳家宇見好即收,卻心生一計,冷冷的道:
“既然你輸了,這件事七日後再談!就叫你老鬼焦灼等待七天……”
說畢,向內疾掠,穿過第二道月亮門,只聞“鼓叟”在外面“哇哇”大叫,道:
“X你姐!除非你小子永遠不出來……”
岳家宇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信步走去,這裡是一個大院落,正房五間,兩廂各三間,院中花竹掩映,香風陣陣,一個極大的荷池,水深盈膝,游魚可數。只見一個文士迎面而來,面孔死板,頭髮斑白,看面貌不過中年頭,但白髮和佝僂的身子,卻證明此人已是五旬以上的年紀。
二人正面走近,岳家宇心中忐忑不已,心想,不知此人是何身份?假若是數大護法之一,或者是副幫主,我不打招呼,豈不失禮?
二人越走越近,相距不過一丈五六,岳家宇口中唸唸有詞,道:
“昔趙文玉喜劍,劍士夾門西客三千餘人,日夜相擊於前,死傷者幾百人……”
這正是一篇莊子“說劍”,爲嗜試者就必讀的深深奧之學。
岳家宇雙目平視,對迎面而來之人,故作視而不見,續念道:
“……臣之劍,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玉太潙之曰:天下無敵矣,莊子曰:夫爲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
這時岳家宇已經和來人交臂而過,心想:總算應付過去了!回頭一看,不由心頭一震,原來那老人站在五步以外,正凝視着他。
岳家宇暗叫一聲“不妙!”立即又喃喃念道:
“武者,止戈爲武也,上焉者鬥智不鬥力,身未動而意先至,是爲後發而先至……。”
他仍然漠視老人的存在,視若未睹,身幹一晃,左扭身,
右旋步,單撩掌。雙纏步,一踵三步,三步九轉,滴溜溜地
轉入正房,穿過正房,又進入一重院落。
他長長吁了口氣,心道:
“好傢伙!不知此人是何身份?我這一套障眼法,是否能瞞過他?”
他聳聳肩,心想:酷愛武學之人,有的會廢寢忘食,也許這一手……。
“金護法……”聲音來自岳家宇身後。
岳家宇悚然轉身,只見那老人站在石階上,臉上仍是毫然表情,冷冷地道:
“見了本座,爲何故作未見……?”
岳家學暗叫一聲“糟了!”心想,此人必是副幫主了,立即躬兵道:
“金某最近苦研武功,廢寢忘食,失禮之處,尚請副座原諒……”
老人點點頭道:
“原來如此!不知金護法苦研何種武學?”
岳家宇道:
“卑職自知內力很差。所以先由內功開始,命名爲‘翻天勁’……。”
老人道:
“老座尚未聽說這種內功名稱,不知金護法進展如何?”
岳家宇信口胡說,道:
“慚愧得很!卑職苦研半載,只有三四成火侯!”
“金護法,請你展一手看看如何?本座也許可以指點你一下……”
岳家宇心想,好大的口氣!但他知道副幫主和護法的身份相差懸殊,難怪他老氣橫秋,岳家宇躬身道:
“卑職尊命!”
他想,這本是信口胡謅,天知道“翻天勁”是何種鬼名堂,但他不能不裝模作樣地靜氣凝神,指着一叢修竹道:
“副座,卑職功力尚淺,尚請指正……”
他運起“一元罡”,單掌微微一翻,將八成內力送向一叢修竹,但一吐即收,垂手侍立。
他相距修竹一丈七八,吐勁之處,修竹竟文風未動,老人仍無表情,卻望着修竹。
突聞一叢修竹“嘩嘩啪啪”響了一陣,竹身爆裂,竹葉和竹屑敗了一地。
這一手內功,十分了得,岳家宇偷偷向副幫主望去,只見他臉上仍無表情,似在想着一件大事,心道:
“此人喜怒不形於色,的確難以應付……”
突然,副幫主哈哈大笑一陣,道:
“很好,很好!金護法進境奇速,一日千里,此等成就,連本座也望塵莫及……。”
岳家宇躬身道:
“副座取笑了!誰不知副座身懷絕技?武功高不可測,卑職斗膽,要求副座炫露一手,以廣見聞……”
副幫主淡然道:
“也好!餘護法裂竹成屑,已屬難能可貴的上乘內功,貴在剛柔互用,收發由心,你本想不損及竹根,但是你看……”
岳家宇早己看到,竹根己露出泥外,這正是內功尚未出神入化的現象,不由大爲讚佩,心道:
“此人果然了得,我可不能大意了!”
岳家宇道:
“卑職剛剛說過,只有三四成火候,務請副座斧正!”
副幫主指着另一叢修竹道:
“你看看……”他伸出左手,中食二指微舒,就象漫不經心指點菜物一樣,岳家宇向那修竹望去。只聞“刈刈”之聲不絕於耳,那修竹的竹葉,紛紛落地,但竹身卻紋風不動。
岳家宇心頭一震,忖道:
“此人的內功果然玄奧,但此人面孔死板,永無表情,莫非戴着人皮面罩?”
副幫主道:
“金護法也不必氣餒,當今高手,能有你這等成就,已是十分不易了!據本座所知,金護法除了武功極佳之外,文事方面,造詣更高叫……”
岳家宇躬身道:
“副座過獎了!卑職粗通文墨……”
副幫主道:
“你也不必客氣,本座員敬重文武雙全之人,本座認爲,能文而不能武,或能武而不能文,都無法造極登峰,以金護法來說,由於文事甚礎很好,自研內功,進境極速,此乃明例,這樣吧!本座有個對子,問過很多人,都答不上來,金護法你試試看……。”
岳家宇道:
“卑職愚昧,恐受副座失望……”
副幫主道:
“你不必太謙了!你且聽着: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
岳家宇心中一動,忖道:
“莫非他己知道我是冒充的?這個對子上聯,似乎妙語雙關,暗示我是冒牌貨!”
這種對子,並不難對,但必須貼切,不離上聯的題意,況且,金一航文事底子頗高,若不切題,反而啓人疑心。
岳家宇只得硬着頭皮,答道;
“裝誰象誰,誰裝誰,誰就象誰。”
副幫主大聲道:
“好極了!金護法果然不凡,本座一時興起,願意接你的下聯,這樣才公平……”
岳家宇道:
“珠玉在前,卑職不敢獻醜了……”
副幫主搖搖手道:
“金護法若再客氣,那就是虛僞了!這次你出上聯吧!本座能否對上,毫無把握呢!”
岳家宇四下望去,目光落在前院荷池之上,立即有了上聯,道:
“綠水本無尤,因風皺面。”
副幫主連連點頭道:
“好極了,就地取材,文思敏捷,本座可要想一想……”
他遊目四掃,望着華山的嶺落雁峰頭,立即舞掌朗聲道:
“有了……”
他吟道:
“青山原不老,爲雪白頭。”
岳家宇大爲敬佩,這下聯對得工整切題。假若叫他對這下聯,自信也辦不到。立即躬身道:
“副座滿腹珠璣,卑職望塵莫及!”
副幫主似乎也甚感得意,臉上卻仍無笑意朗聲道:
“金護法,這次又輪本座出上聯了!”
岳家宇道:
“這樣下去,卑職非出醜不可,還是算了吧!”
副幫主道:
“反正此刻無事,難得遇上文友,何不盡興!你聽着……”
他望着荷花吟道,
“雲浮水面魚疑網!”
岳家宇當然不能再從荷池中對下聯,擡頭仰望夜空,想了一會,總想不出妙句來,心中頗爲焦急。
突見空中飛過一支夜鶯,靈機忽動,吟道:
“雲浮水面魚疑網,月掛天邊馬怕弓。”
“哈……”副幫主朗笑一陣,道:
“捷才,捷才!金護法文事之高,爲本座平生僅見,本座今夜才發現,真是可惜……。”
他說着話,走到岳家宇面前,伸手拍着他的肩胛,讚歎不已,正是惺惺相惜,相見恨晚,但岳家宇卻下了戒心,心道:
“假若他已看出我是冒充的,猝下辣手,實是防不勝防……”
副幫主每一掌都拍在他的肩頭穴道之上,但並未貫入內功,雖不至受刺,卻不免心驚肉跳。
副幫主道:
“金護法,據說你的暗器,也是武林一絕,可否露一手讓本座仰一下?”
岳家宇心中一動,忖道:
“他誠心要考我一下,這可難辦了,我身上雖有金一航的暗器但金一航發暗器,手法獨特,在高手方家之前,豈能投機取巧……”
岳家宇道:
“雕蟲小技,不登大雅!副座還是饒了我吧!”
副幫主道:
“金護法一向豪爽坦直,今天爲何如此迂膚?”
岳家宇心道:
“金一航爲人頗狂,我這樣謙虛,與他的身份不合,只是這一手實在不能炫露……。”
就在這時,突聞竹叢中發出“沙沙”之聲,副幫主沉聲道:
“哪一個?”
只聞竹叢個之人道:
“卑職金一航……”
岳家宇心頭大震,副幫主也震顫了一下。側頭看了岳家宇一眼。這工夫竹叢中走出一人,正是金一航,不知怎能脫出“病修羅”魏寶初之手,只見他太陽穴上一角已經不見,滿面鮮血,猙獰可怖。
金一航指着岳家宇,狠聲道:
“副座,這人是冒牌貨,切莫讓他跑了!不過此人身手頗高!”
副幫主冷冷地道:
“怎能證明你是真的,他是假的?”
金一航焦灼地道:
“難道副座連卑職也不認識了!”
這語氣帶有責備之意,副幫主不以爲忤,卻轉身對岳家宇沉聲道:
“金護法,你怎能證有此人是假的,你是真的?”
岳家宇大聲道;
“副座,卑職外號‘獨魚鰲’,有角爲證,難道這顯著的標記也不足爲證麼?”
副幫主道;
“這話也對,但是,金護法,讓我看看你的獨角……。”
岳家宇大爲驚駭,心道;
“這假角乃毒氣發作所致,與天生之肉瘤截然不同,如果靠近看,非露出馬腳不可……。”
哪知就在此刻?門外奔進一人,正是“鼓叟”,岳家宇心知弄糟了,假若“鼓叟”也出面證明,自己絕難循形了。
此刻金一航在一邊靜觀其變,他自己是真的,甚是篤定,眼見“鼓叟”奔來,肅然道:
“老鼓,你總能說句公道話吧?想不到金一航無名小卒,也有人冒充!”
“鼓叟”粗聲道
“X你蛆!老夫豈能不認識你!”
副幫主沉聲道;
“耿老二,你看看這兩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鼓叟”大步走到岳家宇面前,岳家宇暗提真力戒備,只要他一說出是假的,他就下手。
“鼓叟”豬眼翻了一陣,說:
“這個不象是假的,我再看看另一個……”
他走到金一航面前,突然一掌拍下,金一航萬沒料到“鼓叟”認真成假,弄假成真,要閃已經不及,只得一偏頭,但“鼓叟”這一掌用了全力,只所“蓬”地一聲,正中肩頭,肉碎骨折,立即葬命。
這個意外,出乎任何人預料,尤其是岳家宇,他以爲“鼓叟”與金一航極熟,即使頭上之角不見,也能認得出來,確沒料到他會下毒手,但這樣一來,等於殺人滅口,死無對證,幫了岳家宇一個大忙。
然而,副幫主卻犯了疑心,厲聲道:
“耿老二,你下此毒手,可是以爲他是假的麼?”
“鼓叟”粗聲道:
“八成是假的,不然的話,爲何不由大門進來?卻越牆而入?”
副幫主哂然道:
“金一航好歹是個護法,你憑什麼向他下手?”
鼓叟豬眼一翻,粗聲道:“X你姐!這件事用不着你管!”
副幫主冷冷一哼,道:
“耿老二,別以爲你是幫主的老侍從,既然在本幫主面前,就要聽從本座指揮,你這種行爲,有殺人滅口的嫌疑!”
“鼓叟”轉身就走,道:
“你看着辦好了!反正人已經死了……”
副幫主大喝一聲,道:
“站住——”
“鼓叟”根本不睬,晃着肉缸似的身子,已經上了石階。
副幫主對岳家宇大聲道:
“金護法,把他拿下!”
岳家宇弄不清“鼓叟”是何心意?但他爲何解了一次圍,他不能不感激他,立即躬身道:
“卑職尊命……。”
他一掠而至,正要去抓“鼓叟”肩頭,突見“鼓叟”倏然轉身,以傳音之術道:
“小子你下手吧!老夫和魏寶初是生死之交……”
岳家宇心頭一震,伸出的手突然收回來,也以傳音之術道:
“前輩的意思是……”
“鼓叟”道:
“快點!最好使我帶點傷!”
岳家宇知道不能遲延,收回之手突然再次拍出,“蓬”地一聲,把“鼓叟”震出三大步,岳家宇再次撲上作勢力劈。
“且慢!”副幫主一掠而至,沉聲道:
“耿老二把屍體埋了,金護法跟我來……”
岳家宇不由茫然,立即應了一聲,心道:
“跟你去幹什麼?莫非要收拾我?再不然就是發覺我和耿老二以傳言之術交談……”
他雖是有點害怕,卻不敢顯露出來,跟着進入一間精舍之中,副幫主住塌上一躺,道:
“金護法,把我的靴子脫下來!”
岳家宇暗自了哼一聲,心道:
“好大的派場!”但他爲了擒拿左世保,只得忍下,況且這副幫主年紀很大,就是爲他效點勞,也算不了什麼。
岳家宇爲他脫了靴子,副幫主又道:
“金護法,請再爲老夫捶捶背……。”他立即轉過身去、似乎不再懷疑岳家宇是冒牌貨。
岳家宇的想法卻不同,他認爲自己假若服從了,可能上了對方的大當,真的金一航爲人極爲狂傲,以一個護法的身份,會不會爲副幫主脫靴捶背呢?
他覺得這種想法很有道理,立即肅然道:
“金某一介護法,固然微不足道,但尚不至爲人服此賤役,副座未免太小視金某了……”
副幫主一笑而起道:
“既然如此,金護法且把此行之事報告一下。”
岳家宇又是一震,心道:
“金一航奉命出幫辦事,達半年之久,他到底去辦何事?假若不是重大之事,本幫也不會專差一位護法前去……”
岳家宇含糊道:
“卑職此行,毫無建樹,至於左世保成擒反幫,卑職曾略盡棉薄……”
他本以爲這種答覆,絕不能使對方滿意,哪知副幫主揮揮手道:
“好吧!你去休息一下,有事明天再談,一切小心了……”
岳家宇不由一愕,但不敢久留,立即告辭出來,真是不解,隱隱覺得這副幫主,很可能和“鼓叟”是同路人。
若非如此,岳家宇冒充金一航,而真的金一航又同時出現,絕對瞞不了他,尤其“鼓叟”不分青紅皁白,就殺了金一航,副幫主爲何並未發怒?
還有,副幫主最後那句“一切小心了!”又代表什麼?這不是明顯指出,我冒名來此,危機四伏!要我特別小心麼?
那麼這副幫主是誰?莫非也是“病修羅”的故屬?
他出了院落,穿過一條南道,又是一個幽靜的院落。
此刻已近四更,院中一片死寂,突聞附近傳來一聲“將軍”!聲音蒼老,卻帶着穩贏的意味,分明有人正在下棋。
岳家宇正要離開,以爲下棋無甚好看,他對落雁峰巔那一片環樓玉宇甚是懷疑,深信幫主可能住在上面,他必須儘快去看看。
雖然他此行目的是內應外和,索還左世保,但既然來了,自應設法弄清正副幫主是何等人物。
就在這時,附近的蒼老聲音道:
“老雜碎,你輸定了!我先把賭注收回來!”
“慢着!”另一個蒼老的女人之聲說:
“老鬼!這盤棋也許我會輸給你,那是我棋術不精,沒有話說,但此刻咱們必須把賭注亮出來看個明白,以免分出勝負後有人覺得不值!”
先前那個道:
“也好!老夫這玩藝乃是武林至寶,咱們現在一齊亮出來……”
岳家宇心想,此院落乃在副幫主住所附近,這兩人深更半夜,大聲喧譁旁若無人,必非等閒人物,我何不暗中看看,他們的賭注到底是什麼?
他循聲掠去,原來是三間小屋,一明兩暗,明間中兩個老人,一男一女,正在對奕。
老翁年約五旬,老嫗略大些,都是雞皮鶴髮,二人各自懷中取出一物,放在几上。
老者取出的是一個鼻菸壺,大概是墨玉製成,這玩藝雖然珍貴,卻未必是武林至寶,老嫗取出一條大紅汗巾,因年代久遠,已變成深紅色,圍成一球,放在几上。
岳家宇不由暗自發呆,要說老者的鼻菸壺是一件至寶,尚能勉強說得過去,這老嫗的汗巾,不過是一塊綢子,髒得要命,爲何說是武林至寶?
只見老者乍見汗巾,立刻眉開眼笑,道:
“果然不假,老夫的煙壺勉強可以配得上,好!咱們開始吧!”
岳家宇心想,沒啥子看頭,我還是去辦正經事要緊,立即悄悄退回,正要上房,突聞老者沉聲道:
“你還想走?”
岳家宇心頭一震,忖道:
“好厲害!我剛纔特別小心,自信沒有弄出半點聲音……”
事到如今,只好力拚,若能立下煞手,宰了這兩個老鬼,也許還不會誤了大事。
哪知老嫗冷冷地說:
“我爲什麼不能走?你是‘將’不死我,我只要回車支仕,就可以渡此難關……”
岳家宇啞然失笑,心道:
“我未勉太緊張了,原來老者是對老嫗說的……。”
只聞老者大聲道:
“好!再‘將軍’!”
老嫗突然大聲道:
“完了,完了!想不到你老雜碎真有一套!”
老者摸着出羊鬍子,得意地道:
“老夫一生別無所好,就是對象棋下過苦功……”
哪知老嫗哂然道;
“老雜碎,這樣吧!咱們除了面前的賭注之外,另外再賭點別的!”
老者不由一愕,有點莫測高深,眯着眼睛看了老嫗一會,然後又仔細看了棋盤一會,沉聲道:
“老虔婆,你是不是輸昏了頭?”
老嫗不動聲色,道:
“隨你怎麼說,我只問你敢不敢?”
老者冷笑道:
“說吧!老夫豈能被你唬住!”
老嫗道:
“老身若是輸了,汗巾你拿去,另外再陪上一雙繡鞋,那是老身和亡夫當年結婚時穿的,你是知道,我們兩口子感情極好,假若你贏了,老身送你汗巾及繡鞋,就等於對亡夫不忠,必須馬上殉命,事實上也等於陪上一命,假若你輸了呢?”
老者先是一樂,繼而一怔,道:
“你還能贏?”
老嫗淡然道:
“那也說不定!棋盤上瞬息萬變,此刻就以爲穩操勝算,未勉太天真了些……。”
老者一拍大腿,大聲道:
“你說吧!大概老夫身上,還有你值得要的東西!”
老嫗道:
“你若輸了,就到落雁峰頭,藏珍樓中爲我取兩樣東西……”
老者面色大變,良久才失聲道:
“你知道那裡住着何人?”
老嫗低聲道:
“老身當然知道,一個絕世高手!”
老者冷冷地道:
“你可知道幫主的厲害!”
老嫗道:
“正因爲如此,所以我必須得到那東西!”
老者肅然道:
“你要什麼東西?”
老嫗以及微的聲音道:
“三字經和百家姓!”
老者霍然站起,作勢要掀那盤棋,老嫗冷冷道:
“‘魔指追魂’任世度,原來是浪得虛名。”
老者氣極敗壞地道:
“老虔婆,你瘋了?落雁峰頭之上,連副幫主都未去過,你可以出任何難題,又何必叫老夫前往送死?”
老嫗攤攤手,道:
“算了吧!咱們就此打住!算是和棋……”
她要收回汗巾,老者抓住她的手,道:
“慢着!這盤棋老夫蠃定了!算和棋未免太便宜你了!”
老嫗哂然道;
“這就怪了!剛纔是你劃的道兒,人家出了題,你不敢去,要收回賭注,你又不甘心!”
老者鬆了老嫗的手,不安地踱着,道:
“未經幫主招喚,擅自闖上峰頭者,以本幫酷刑處死,至於那藏珍樓上,機關重重,自不待言,那三個守護的高手,任何一個老夫也調理不了……”
岳家宇暗暗吃驚,不知“三字經”和“百家姓”是何珍貴之物?但由珍藏之情形看來,似乎又非同小可。
老嫗道:
“你昔年對我一片癡心,我纔出此難題,因爲老身雖然嫁給老鬼,後來發現並不愛他,所以汗巾繡鞋作注,乃是……”
老者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既然愛我,爲何又出此難題?”
老嫗道:
“按照你昔年死纏老身時所許下的諾言,即刀斧加身,亦在所不辭,去一趟落雁峰頭,實在算不了什麼!你不去也就算了,本來老身人老珠黃,已不復昔年之姿容,你的諾言當然也要褪色,老身收回賭注,有何不可!”
老者踱了一會,似在不斷地考慮,突然沉聲道:
“你到底要那‘三字經’和‘百家姓’有何用處?”
“絕世秘笈,人人可得,老身爲了報仇,除此秘笈上的絕學之外,無法達到目的。”
老者突然冷冷地道:
“好吧!老夫爲了證明對你之心不變,即赴湯蹈火,也要爲你去一趟!”
“喚!世度……你太好了……”老嫗激動地道:
“我畢竟沒有看錯你……。”
老者回身便要出屋,只見老嫗抓起汗巾,道:
“世度,這個拿去吧!也許在緊要關頭,你見了此巾會增加勇氣……。”
老者接過汗巾,納入懷中,開門出屋而去。
岳家宇看出此人輕功了得,不敢立即跟蹤,仍回屋中望去,此刻老嫗,暖昧地一笑,拿起一個棋子,道:
“‘將軍’!這次你就非死不可!雖然這辦法不太光明,但爲了亡夫之仇,也只得從權了!你殺了亡夫,老身就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岳家宇心頭大震忖道:
“這老嫗好毒的手段,不知他的丈夫是那‘魔指追魂’任世度所殺!”
岳家宇不敢怠慢,立即跟蹤那“魔指追魂”任世度,心道:
“雖然任世度也未登過落雁峰頭,但他既是此幫中的高手,對此峰上的情形,總比我熟悉得多,我只要跟着他,也許可以見到幫主,至於‘三字經’和‘百家姓’雖然珍貴,我岳家宇毫無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