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烯睜着眼睛,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微風吹起窗簾,輕柔拂面,帶着新一天的美好氣息。
小小的手兒緊緊的抓着林烯的大手,有着孩子的柔嫩,林烯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看着面帶緊張的冢姬,眉目間的淡然和失望越來越足。
“喝點水。”
輕柔的男音伴隨出現的是一杯冒着熱氣的水,林烯沒有伸手去接,只是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她一直都覺得醒來能夠看到自己最愛的人,哪怕再大的傷害都是一種幸福,可是一連兩次,她最需要的人都不在身邊,哪怕這裡還是他的家,他也不曾回來。
昨晚的事,她其實全都知道,甚至還看到了唐鬱草的那一段回憶,有他和他的妻子,還有她的前世姬籽沐。
只是最後她沒抵得過黑耀的邪念侵襲。
但林烯還是能夠察覺到那時候的姬籽沐是有多麼的愛木熠辰,甚至願意爲木熠辰放棄生命的信念。
她希望創造一個和平的未來,僅僅是希望和深愛的人在一起,只是世俗的眼光容不得異族通婚,爲此還失去了他們的孩子。
如果不愛,就不會爲對方付出。
一旦深愛,生命和地位都僅是虛無。
只是爲了,攜那人之手,不求生生世世,只求片刻安穩和幸福。
林烯發現比起姬籽沐的犧牲,她的付出微不足道,畢竟當年的姬籽沐若不是真的深愛木熠辰,也不會讓黑耀那麼容易得逞。
所以,如果姬籽沐是真的回來了,她要和木熠辰在一起的話……那麼她,林烯又該何去何從。
悄悄握緊的拳頭摸上微凸的肚子,林烯渾身顫抖,因爲她肚子裡懷的終究是姬籽沐和木熠辰之前的那個孩子,所以木熠辰那個時候纔會說,不想再一次的失去孩子的痛苦吧。
所以,他纔會徹夜不歸,纔會根本不擔心她的安危。
其實那幾天也不是真的找不到她對麼。
那一刻,林烯真的很想揪住木熠辰的衣襟問一問,在他心裡他到底愛的是誰。
可是她不敢,也沒有這個機會給她。
“林烯,你只是一個普通人,想哭就哭,沒有必要忍着。”
“所以我更配不上他了對嗎?所以他纔會拋下我,不聞不問。”林烯輕笑出聲,睜開眼睛就看到冢姬流下的眼淚,帶着晶瑩的閃爍,讓她心底猛然一疼。
不知道爲什麼,從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後,她的一舉一動總是牽扯到她的心,就好像是她自己的孩子一樣。
冢姬不會輕易哭泣,可她卻爲她流淚。
她不肯哭,那麼她就替她哭,對麼。
“林烯,姬籽沐已經回來了,帶着被我封印的命魂和對木熠辰固執的執念,纔會讓她化身成人出現,她之所以回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爲了木熠辰,木熠辰是她的劫數,也是這麼久執念所化的糾葛,除非破滅,否則難以祛除。”
“你的意思是說要她消失,只能毀了?”林烯有些疑惑,尋思着問,“可是我們是一體的。”
“你們之間不是毀去一半靈魂,便是合二爲一。前者取決於木熠辰的決定,而後者取決於力魄的力量。”
林烯眉頭一蹙,沒有說話,唐鬱草把涼卻的水杯遞給冢姬,冢姬捧着杯子遞給林烯,眼淚汪汪的看着她,林烯心頭一軟,接了過去。
冢姬聞言微笑,伸出小小的手兒,在空中比劃着,金色的尾線自她手指指腹出現,形成一個個字體。
“爸爸是不會讓你死的,爸爸一定會救你的,所以請你放心,我們會幫你奪回力魄。”
林烯一愣,說道,“爸爸?”
“怎麼你有意見?”唐鬱草挑眉,“我不像?”
想起晚上看到的回憶,看着冢姬的樣子,和雪凌的確有五分相似,因此她搖了搖頭,“只是第一次聽到她叫你爸爸,有些好奇罷了。對了,你們說的力魄是怎麼回事?”
“當年姬籽沐封印黑耀,是將所有的靈力封存於力魄當中,爲此騙過了黑耀,只是黑耀的邪念入體,她沒有把力魄裡的靈氣全數喚醒就被我打成重傷。我趁她還有一口氣的時候把她的力魄抽離,再把邪念封存在了命魂中。”
“爲什麼不取出來?”
“取出來她就真的死了,三魂七魄當中命魂纔是人之根本。”唐鬱草的睫毛輕微顫抖,棕褐的眸色裡泛着奇異的光輝,“黑耀當年也是徹底堵了一把,堵在姬籽沐對木熠辰的感情上,所以就算這一世死了也不會真的魂魄消散,只要姬籽沐不是徹底死亡,那麼黑耀就會永遠活着,然後尋求機會再次出現。”
“那你爲什麼不真的殺了她?就如你說的那樣,就算雪凌的死是她自願的,但到底是姬籽沐殺了雪凌,你要報仇,姬籽沐也不會反抗,也就、也就沒有了現在這麼多的事。”
“可那樣一來我就遇不到你了。”
“什麼?”
林烯茫然,擡頭看他,一片陰影在頭落下,讓她差一點就撞上他的脣了,嚇得林烯條件性反射的往後退去。
面對這樣的惡作劇,唐鬱草非但沒有覺得做錯,反而心情很不錯的樣子,雙手環於胸口,曖昧不明笑得看着林烯。
面對林烯的驚嚇,冢姬很不滿意的伸手打了唐鬱草一下,唐鬱草低頭對她溫柔輕笑,說,“冢姬,你喜歡林烯嗎?”
冢姬點頭,唐鬱草又問,“那讓她做你媽媽好嗎?這樣就可以一直陪着你,直到永遠。”
冢姬當即歡喜的點頭,可轉念想到木熠辰,又很委屈的搖搖頭,“林烯姐姐是木熠辰的,不是爸爸和我的。”
“唐鬱草,你、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一直尋思着給冢姬尋找一個媽媽,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冢姬的媽媽,首先要不怕她,其次要不回利用她做壞事,最重要的是要冢姬喜歡她,你符合這三者,所以我覺得你不錯。”
“唐鬱草你別瘋了,我是符合你這三者情況,就算不是冢姬的媽媽,我也會永遠對她好的。”林烯不想傷害冢姬,所以話裡有所保留,她緊拉着冢姬的小手,感受着她的希望而後失望,心裡竟然十分失落和難過。
她這是怎麼了?
“那我就沒理由幫你了,姬籽沐你自己想辦法吧!”唐鬱草當即變臉,拉着冢姬就要往外走,態度很堅決,讓林烯和冢姬都嚇了一跳。
冢姬立刻搖頭,想要留下,卻拗不過唐鬱草的力氣,只能可憐巴巴的看着林烯。
林烯心頭一刺,回神的時候已經主動拉住冢姬的手,這讓她自己也滿懷詫異。
“唐鬱草,你是沒有理由幫我,也可以不幫,可如你說的那樣,姬籽沐這次迴歸目的明確,而且現在黑耀也破除了封印,隨時都可能會回來,作爲納蘭家族的你,難道也要就手旁觀嗎?”
“你看到了我的回憶。”
不是疑問是肯定句,唐鬱草第一次在林烯面前露出極爲危險的神色,讓林烯手一顫,鬆了開去。
“我不是故意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了,若有冒犯,對不起。”
“啪”的一下,冢姬狠狠的打了唐鬱草一下,跑到林烯身邊,伸手抱住了她,不滿的回頭瞪着唐鬱草。
唐鬱草被她的樣子惹得發笑,“冢姬,我是你的父親。”
冢姬不理他,繼續抱着林烯不放手也不肯走,態度明確果斷。
“既然你都看到了,你也應該知道,面對姬籽沐,你連萬分之一的機會也沒有,就算你肚子裡懷的是木熠辰的孩子,到了那個時候也是一樣的,因爲這一切都註定了,你會死,死在你你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這個預言冢姬是知道的。”
林烯發顫,是明白了唐鬱草畫中的意思。
如果木熠辰選擇的事姬籽沐,就算林烯懷了他的孩子,他也可以剖腹取子,死的還是林烯。
那個預言,代表的不僅僅是現在對未來的預知,還是未來已經發生的定數。
渾身有些虛脫無力,林烯身子一軟,差點摔下去。
唐鬱草冷眼觀看,“你的選擇。”
“姬籽沐已經得到了力魄,殺了我奪回身體勢在必得,我無力反抗,但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想死,因爲我不甘心。我不知道在熠辰心裡,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哪一個纔是最愛,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的心在他身上,就算他最後的選擇真的不是我,只要他曾經愛過,就足夠了。”
“那你——”
“可這都是之前的決定,都是在不知道姬籽沐會回來時候的信念。可現在不同了,我不想死,憑什麼我要等他去選擇?人都是有主動權的,就算失敗,我也想要拼搏一次。”
“可若是輸了,你會死的很難看。”
“那也好過任人宰割。唐鬱草,我想試一次,輸,是不努力和努力都可能存在的,可唯有贏,是經過拼搏纔會取得的。我相信熠辰,他是不會這樣狠心對我的,是善是惡,在他心裡一直一直都很清楚。”
“你就這麼有自信?”
“我想
雪凌面對同樣的情況也會是這樣的選擇,而你一定希望她努力去爭取,而不是撒手放棄。”
林烯擦乾眼淚,抱着冢姬從牀上下來,對唐鬱草展顏一笑,恰逢陽光錯落在她臉上,帶動着纖和的光輝,十分的溫暖,像極了曾經的那個人。
唐鬱草整個人猛然一顫,死死的盯着林烯,久久纔有所反應。
最後低下頭,單手觸上了額頭,藏進了容顏。
那一刻,她看到了林烯身上雪凌的影子。
那個時候之所以會出手救林烯,不單單是冢姬的願望,還有一點他想要證明,去確認爲什麼對外人抗拒的冢姬會那麼喜歡僅有一次見面的林烯。
他觸碰了林烯的魂魄,依舊是殘缺不全,可在她心的最深處,有一扇黑暗的阻隔,讓人探究不到。
那裡究竟有着什麼樣守護的力量。
會是他所期待的那樣嗎?
又或者是同樣的失望。
一如這些年不變的事實。
“唐鬱草,我不能成爲冢姬的親生媽媽,如果是乾媽媽我想我會非常願意,因爲對我來說,這個孩子就如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雖然現在這麼說,你會覺得我是爲了尋求你的幫助才找來的藉口,但昨天對你的話語,我一定會實現。”
林烯溫柔的摸上冢姬漆黑柔軟的頭髮,微笑着說,“冢姬一族受到的排斥和追殺已經夠了,我想就算只有那麼一絲的願望,也想她過上開心的日子。這也是雪凌的希望不是嗎?所以,唐鬱草,幫我,算我求你。”
唐鬱草動作微頓,擡頭手卻沒有放下,嘴角浮起細微的弧度,帶着不知是諷刺還是讚賞的聲音。
“林烯,當年連姬籽沐求人都是低聲下氣的,這是求人該有的態度,而不是你這樣理直氣壯,這不算求。”
“那就算是對冢姬的交易。你是她的父親,自然希望她——”
“我答應你。”唐鬱草快速的接過林烯的話,阻止她要說下去的話,冢姬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唐鬱草並沒有吐露太多,“最遲明晚,姬籽沐一定有行動,未來已經提前,林烯,你好好保護自己,不要讓自己提前死了,至於冢姬就暫且陪着你,我到時候回來找你的。”
唐鬱草說完就揮揮手頭也不回的走了,有些急促,又有些不同。林烯眨眨眼和冢姬對視了一下,誰也不知道,最後還是冢姬打破了沉默。
“你和爸爸之間有什麼交易?”
林烯微笑,親暱的摸了摸冢姬的頭髮,笑着說,“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管,走,我們出門一趟。”
“去哪?”
林烯繼續保持微笑,擡頭望向陽光,“既然未來已經提前,有些事就要提前完成,不管未來怎樣,都不要讓遺憾存在。”
冢姬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麼,乖巧的拉着林烯的手,點了點頭。
林烯看着她的模樣,是越發的喜歡了。
*
唐鬱草一路外出,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和往日並沒有不同,只是人們看不見的上空,正在積聚着一團又一團漆黑的烏雲,不該存在於白天的月亮也在雲層背後若隱若現,泛着奇異的紅光。
幾個月後的命運驟然被提前,也就是說未來已經發生改變。
唐鬱草擡頭望天,是不是他真的應該做些什麼,或許真的會有奇蹟也說不定,只要雪凌能夠回來,什麼他都願意付出。
“鬱,好久不見了。”一陣冷風夾雜着寒意悄然浮現,輕微的嬉笑聲泛着熟稔,“我就知道你會一直活着,所以這次我特意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
唐鬱草低頭轉望,看到那手中泛起的七彩光輝時,瞳孔驟然伸縮,喉頭髮緊,竟然一個字也發不出。
“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把它交給你。”
唐鬱草當即毫不猶豫的就朝她伸出了手。
*
林烯拉着冢姬的手出門的時候,感覺空氣中傳來一絲異樣,可身邊的冢姬毫無反應,所以她也就沒多當心,帶着冢姬往醫院走去,去看爺爺。
爺爺是她唯一的親人,就算自己真的會死,她也要完成最後的孝心。
自她們走後,從陰暗的拐角處出現一個高大的影子,身型很熟悉,一直緊緊的盯着林烯,知道她消失不見。
“爺爺,我來看你了。”
打開房門的時候,爺爺正躺在牀上看報紙,這次突發疾病住院,到現在日子不長,可爺爺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看着林烯心裡很難受。
她的父母皆是因爲她而死,她不想自己的爺爺再因爲她的原因離開。
如唐鬱草說的那樣,那個紅衣小鬼或許真的只是雲紫找來威脅她的,雲紫一死,對方也就沒了行動。
“小烯,你來了。”
爺爺放下手中的報紙,消瘦的臉上盡是疲憊,林烯立刻上前,握住了爺爺的手,低下了頭,“爺爺,對不起,都是因爲我的原因,才害你這個樣子,是我的錯。”
“傻孩子,人到了這個歲數,生病什麼的都是必經的步驟。”
“可是因爲我所以那個女鬼才會纏上——”
“林烯,你爺爺我會抓鬼,雖然年紀大了,但你覺得鬼可以輕易纏上我嗎?”爺爺打斷了林烯的話,讓林烯微愣,咬住了嘴脣,“孩子,別把什麼事都歸結到自己身上,不管是我還是你父母的死,都和你無關,那是我們的命,到了命數終結的時候,無人能夠阻止。”
林烯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被爺爺伸手阻止。
爺爺拍了拍林烯的手背,看了眼她身後的冢姬,重重的嘆了口氣,“孩子,你的命數已經發生了轉變,是福是禍都在頃刻。答應爺爺,不管是痛是喜,都要堅定自己的心,千萬不要因爲眼前的一些虛幻而動搖,是你的一輩子都逃不了,不是你的,那就珍惜曾經的回憶。人,活着不能夠太過於貪心。”
林烯再次咬住了嘴脣,睫毛輕顫,看着爺爺問,“爺爺,你是想要我放手嗎?人活着不能夠太貪心,可若不貪心,就等於拱手相讓,這對自己是殘忍,對對方也是一種不尊重。即便他最後的選擇真的會讓我流血,可我還是想聽到他親口對我說。爺爺,人既然有貪心,那就有自私和不甘,我不想放手,哪怕遍體鱗傷,哪怕就此墜入地獄深淵,我也不想放棄,不放手,讓屬於我的一切就那麼的消失。就算不爲我自己,我也想爲了肚子裡的孩子,奮鬥一次。”
“可這個孩子——”爺爺想伸手摸林烯的肚子,最後還是硬生生忍住了,輕輕搖了搖頭,“終究不是你的。”
“代孕媽媽還會對肚子裡的孩子產生情感,我相信寶寶。”林烯摸着肚子,垂下的眸色裡盡是溫柔。
她想過了,就算這個孩子是他們前世留下,今生只爲尋求一個容器纔會存在她的腹中,可這到底是與她血肉相連的生命,她就不信寶寶一點都不愛她。
“我會愛着寶寶,就算要死,也要讓他順利出生,看一眼這人世間的美好,然後帶着我的希望活下去。”
“哎——”爺爺嘆氣一個字也沒有再說什麼。
林烯也沒有再說話,拉過椅子坐在牀邊就那樣的陪着爺爺,直到夕陽西下冢姬拉了拉她的衣袖。
林烯摸了摸冢姬頭髮,將她摟在懷裡,看着外面夕陽,輕聲對爺爺說,“爺爺,你見多識廣,知不知道怎樣纔可以變作普通人?”
爺爺聞言回頭,看了眼冢姬,在林烯極爲的期盼下,張嘴說道,“天地間除了神魔自毀修爲可以化身爲人,其餘的只有一種辦法。”
“什麼辦法?”
“壹侑。”爺爺突然說出了壹侑的名字,眼神複雜的看着林烯,“付得出同等的代價,她都可以完成。只是林烯,你別犯傻,這樣做是逆天改命,祈願者會受到懲罰的。”
爺爺的話說完,冢姬突然從林烯懷裡掙扎出去,滿眼不悅的看着林烯,憤然的搖了搖頭。
林烯輕笑,伸手想去抱她,卻被她躲過,只能悻悻的收回手,“冢姬,你別生氣,我不會這麼做的,我只是問問而已,你想我還要去爭取熠辰,生下這個孩子怎麼可能付出自己的生命呢!”
冢姬一族其實很善良,她們對於死亡是一種天命,其實心是最純善的。當年之所以會有冢姬一族的誕生,完全是因爲天帝的嫉妒所致,才成就了冢姬一族。
用最純善的心去做人世間最殘忍的事。
這是懲罰。
但天地間遊走億年的光輝,已經足夠了。
“真的?”
手指尖金色的絲線轉動,浮浮沉沉的出現兩個字。
林烯十分肯定的點頭,“是真的。”
冢姬這才放下戒心,然後拉着林烯的手不放。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轉黑,黑暗的濃郁即將佈滿大地,林烯從椅子上站起身,對爺爺道了別,“爺爺,我要走了。”
“小烯,你千萬別——”
“爺爺。”林烯打斷了爺爺的話,眼兒一彎,染上笑意,帶着輕鬆。“爺爺,當晨起的光輝照耀大地的時候,
請等待我的迴歸。我,林烯,一定會平安回來。”
爺爺一怔,緊握起雙手,別過了臉,眼睛不眨的看着窗外。
林烯雙腿彎曲,跪在地上朝着爺爺磕了三個額頭,緊忍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最後還是流了下來。
“爺爺,謝謝你,我走了。”
她是去完成既定的命運,而不是赴死,她相信,既然命數提前,一定會有奇蹟的出現。
她不是一個人,她有着必須改活下去的動力。
哪怕不是爲了那份所愛,也爲了眼前的老人,她僅剩的親人,自己的爺爺。
所以,就算爬也要回來,在第二天黎明升起的時候。
這是約定。
*
雖然有強烈的預感,今晚一定會發生什麼,可她並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未知和被動的。
牽着冢姬的手慢慢朝醫院外面走去,黑暗早已侵襲大地,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漫無目的的朝前走去,等到回神的時候已經走到了木熠辰家的樓下。
而那個男人就站在大門口,一身黑衣黑褲,利索的短髮在風聲中吹拂飛揚,熟悉的容顏下是冰霜的注視,墨色的瞳孔根本就照耀不進任何影子。
這樣的木熠辰讓林烯覺得陌生,陌生到不知該不該朝他走去,可就在這個時候,木熠辰已經發現了她,大步朝她走來。
林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有冢姬知道現在的林烯心底是多麼的慌亂,失去了穩定的節奏。
就算知道了那麼多的事,她的內心也未曾這樣動亂,這是第一次,也預示着什麼。
“熠——”
藏在脣齒間的呼喚還沒有出口,那個男人已經越過他走近身後的黑暗,整個過程中一個眼神都不曾落在她的身上,目光裡的冰冷,像極了路人的陌生。
深深刺痛了林烯的心。
讓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黑暗動盪了一下,不穩的散發着金色的光輝。
“爲什麼?”
千言萬語的質問在最後只化作這三個字,夾雜着她所有的不安和顫抖。
木熠辰在她身側站定腳步,黑色的風衣在夜風下衣袂飛揚,久未曾言語,也不曾離開,時間似乎就那樣靜止,帶着越來越快跳動的心直到安靜的詭異爲止。
“林烯。”
在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木熠辰打破了這份沉默,那一聲林烯帶着無比的認真,將林烯的心都給提了上去。
“記住我曾經對你說的話。”
話語隨着風聲傳入耳膜,撩起內心深處最柔情的漣漪,林烯眼眶裡蓄積的淚水在那刻完全落下,一發不可收拾。
他對她說的所有的話她都記得,一直都是她努力往前走的動力。
風聲吹拂,黑色身影眨眼即逝唯有那抹熟悉的冰冷透過風鑽入外露的肌膚,讓林烯渾身顫抖。
回頭的時候,那人已經不見。
林烯突然雙手捂臉,蹲在地上,大哭起來,聲音隨着風傳出很遠很遠,一直傳到黑暗中那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當中。
他晃了晃,似乎覺得無比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在他眼中,她只是很熟悉,卻不知是誰。
“噠”的輕微響動,伴隨着是冢姬站在林烯身前的護衛,張開雙手,怒瞪着面前的女人,即便有着同樣的容顏,他們都清楚,身體深處的那一顆心是完全不一樣的。
“林烯。”
姬籽沐微笑開口,看着林烯狼狽的模樣,眼中閃爍興奮和得意。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天要面對自己,然後親手殺死。
哦,不。
是合二爲一。
因爲現在的林烯,失去了姬籽沐身上的命魂力魄可以活下去,只有融合林烯纔會消失。
可面對如今的姬籽沐,卻只有融合纔可以活下去。
所以她的目的很明確。
殺了林烯,奪去魂魄然後融合。
林烯擡起頭第一次與姬籽沐面對面,同樣的容顏,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即便做足了許多準備,可乍一眼看到的時候,心裡的震撼還是很嚴重的。
“姬籽沐。”
“你也知道我是姬籽沐,也就清楚我回來的目的了。”姬籽沐邁開腳步,逐漸朝林烯走近,每一步走的極慢,卻壓抑不住那股震撼人心的壓力感。
林烯雙手搭在冢姬的肩膀上,緊張的微微用力,冢姬靠在她身上,仍舊防衛姿勢,一動不動。
“林烯,我廢話也不多說,直接進入主題。現在的我雖然是姬籽沐,但僅有命魂和對熠辰的執念,時間一久,我就會消失。可這樣熠辰會很傷心。我也知道有你的存在,就等同於我自己,不管是你還是我,我們都深愛着熠辰,只求陪伴在他身邊,哪怕只有一瞬間,都足夠了。其實,一開始我也準備放棄,可是熠辰他對我說說了一句話,讓我有動力站在你的面前,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撲通一聲,姬籽沐突然雙腿一彎,朝着林烯跪了下去,這讓林烯和冢姬都是一愣,不清楚她這是怎麼了。
“你、你做什麼?”
“林烯,我只求你的原諒。你的肚子裡孕育的是我當年和熠辰的孩子,當年我十月懷胎,卻讓熠辰和他都遭到了追殺,這件事一直是我心頭的結。如今我看到這個孩子,才知道熠辰對我的心有多重。雖然說這話有些好笑,畢竟你也是我,我就是你,我們之間沒有區別。可昨天,熠辰他對我說‘我只要我的阿梓’,你知道嗎,當初他就說過,不管時間怎樣變遷,他的心裡就只有阿梓一人,只有叫做阿梓的人才是他最後的歸屬。所以,林烯,我知道這樣做很無理取鬧,但我希望你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
林烯在聽到她說出木熠辰對她說出的那句話時,心底發顫,那個阿梓代表什麼,她那一瞬間清楚的感受到,並且透過姬籽沐看到了當時木熠辰對她說出那句話的樣子。
“我不求你可以答應我融合一起,我願意把命魂交給你,只求你先把身體借我一段時間,可以、可以親眼看到孩子的出生,和再次看到熠辰臉上的笑容。然後我會把命魂和力魄全部交還給你,能夠和他走到永遠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只是一縷執念,終究是會消失的。”
這樣的話讓林烯滿懷訝異,沒想到姬籽沐會說出這樣的懇求,她以爲姬籽沐會來宣戰。
她們雖是兩個人,但林烯意外地發現自己能夠感受到姬籽沐內心的動盪,清晰的知道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心底是柔和的漣漪,是想着木熠辰的和寶寶的好,而不是故意所爲。
所以那一刻,林烯猶豫了。
之前築起的堡壘瞬間奔潰,再強大的信念都無法表現出來。
“林烯姐姐不要相信她,姬籽沐身上依舊有着黑耀的邪念,她不是好人。”
心底傳來的是冢姬的聲音,她瞪大眼睛看着林烯,堅決的搖頭。
林烯有些猶豫,但她清楚姬籽沐一旦奪去了自己的身體,包括這具身體裡剩餘的魂魄都會被她佔爲己有,只要她不肯放手,林烯就會消失。
“姬籽沐,雖然這是你的心願,但我作爲孕育寶寶的女人,我也想親眼看着這個孩子出生。”
“你這是拒絕了?”姬籽沐淚眼汪汪,好像隨時都會哭,“我以爲你會同意,畢竟我們是一體。可你心底依舊對我帶着防備,是不是你害怕我會吞噬你?”
見林烯不說話,姬籽沐微笑擦乾眼淚,說,“這點你大可不必擔心,當年納蘭鬱之所以將黑耀的邪念封印在我的命魂當中,是因爲命魂一死,那縷邪念連帶着黑耀都會消失,這是我當初給黑耀下的言字契約。我會帶着命魂一起離開,而你會永遠的代替命魂的我守護着熠辰。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想,你我最終的目的不是相殺,而是爲了熠辰。”
最後一句話觸動了林烯的神經。
姬籽沐說的不錯,她們所以敵對,所以這樣對峙,都是爲了木熠辰。
如果一方不愛他,就不會存在現在的局面。
“我先走了。”
姬籽沐從地上站起來,許是跪的久了,雙腳發軟,身子沒站穩就要朝地上摔下去。
因爲距離不遠,林烯當時也是條件反射的伸手去扶了她一把,回過神的時候,手已經被姬籽沐緊緊的拽在手中,背後傳來的是冢姬尖銳的叫聲。
林烯這才發現自己被困在金色的防護壁裡,冢姬在外面大叫用力拍打都毫無用處,甚至林烯聽不到她的一絲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
“這就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真實目的。”
姬籽沐眯起眼睛,危險之意直露,從她的指尖繞起一條金色的伸縮將林烯完全捆住。
“林烯,感謝你內心的動搖,如果不是這樣,我是不會觸碰到你的。直到此刻,唐鬱草在你身上下的言咒完全解開,林烯,今晚就是你的死期,我們融合的新生。”
林烯聞言相望,卻是透過姬籽沐看到了她身後的木熠辰,一身黑衣黑髮,在夜風中隨風輕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