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少日子,外地來買魚的就幾乎不見蹤影了,本鎮來買魚的卻越來越多。有一天,於廣源對於昭湘說起這件事情,於昭湘說沒有什麼奇怪的,外地來買魚的都從本鎮託親戚買了。
十月裡,於昭湘捎着兩條各八九斤重的紅鯉魚、幾大塊南湖裡的藕乘火車來到省城孝敬他的奶奶和姑。
他的這個孝心把趙氏老太太感動得熱淚盈眶,當着於昭秦和於昭楚的面就說開了:“你們光看着我疼湘,我能不疼他嗎?有了兩條魚都想着給我送過來,纔下來的新藕馬上買來給我吃,你們誰能想到這些?”
昭秦昭楚是碰到不講理的奶奶沒法子了,其實他們倆考慮得要比於昭湘細幾十倍,但是偏心之至的趙氏愣是覺不出來,他倆只有說好話賠不是的份。
其實趙氏那裡知道,於昭湘此來的目的不是看望她老人家,他是衝着二哥於昭楚來的。
保安隊員槍法極差是因爲缺少子彈練習,保安隊裡的子彈都是上頭髮的,數量少得可憐。這次來就想打打於昭楚的秋風。
晚上,於昭湘和於昭秦同室而睡。
“老三,你這次不會只爲給奶奶和姑送東西來的吧?”於昭秦太摸兄弟的脾氣了。
於昭湘嘿嘿一笑,說:“你還挺會猜。”
“說,這次想打誰的秋風?”
“保安隊缺子彈,想弄些彈藥。”
“帶錢了嗎?”
“帶了來回路費。”
“你二哥也不能擅自給你彈藥,也得花錢買,上次給你搗鼓的那支槍不知道欠了多少人情。”
“我知道。”說完這話,於昭湘不再言語。
看到弟弟長時間沒說話,於昭秦忍不住數落他:“人家當官掙錢,你當個破隊長還要家裡人往裡綴錢?”
“我又沒向你開口要錢。”於昭湘一句話頂得於昭秦很長時間沒緩過氣來。
“你來買彈藥不要緊,從家裡帶些錢來啊,你一分錢不帶,明擺着要熊我們兩個不是?——老三,我得和你算算賬了,我名下的租子錢我一分沒要,你應該找給我的牲口錢我也沒要,你隔三差五問我要錢我也給你了,你還不知足,還要打我們倆的秋風?!”
於昭湘聽哥哥這樣說,一咕嚕坐起來,說:“要算賬?咱就算算。你的租子錢沒要不假,但是也沒到我手啊,老爺子都給你存到錢莊上去了;你的牲口錢還好意思說,你的兩個孩子讓我喂得快要趕上牲口了;你是給我零花錢,但是你想想這些錢本來就是我的,我不回家你能來這裡發財?我來買彈藥是爲我自個買的嗎?感情你安居在這裡,既沒有土匪也沒有綁票的,睡覺能閉着眼,我和老爺太太能嗎?”臨了又綴上一句:“再者說,我這次來打於科長的秋風,你慌張什麼?”
貌似理直氣壯實則破綻百出的話竟然把於昭秦頂得徹底沒了腔。他本訥於言辯,對這個弟弟更是毫無辦法,只是奇怪這小子跟誰學會了伶牙俐齒。
於昭秦一夜未睡,苦苦搜尋駁斥於昭湘的言辭,但是一句也想不出來,又後悔剛纔的多此一問:明知道這是空手套白狼的主,何必問他有沒有帶錢。一整晚,於昭秦都想狠狠地抽自己兩個嘴巴!
他不等天明就到小夏掌櫃那裡支出五百元錢給了於昭湘,恨恨地對他說:“你真是活祖宗啊!”
於昭湘嘿嘿一笑,說:“擡舉了!”
拿到錢的於昭湘馬不停蹄找到了於昭楚,把一疊鈔票放到了他的面前。
於昭楚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出息了,當上保安隊長了,而且這次是拿着現錢來買東西,並非玩空手套,所以爽快地答應下來。但是他並沒有立即給於昭湘子彈,而是給他寫了一張*,讓他自己拿着*去軍械製造所。
於昭湘拿着*坐着於家的貨車來到省城西二十里外的大山裡,找到了五十二軍的軍械製造所,買到了足足三箱子彈,花了不到一半的錢。
於昭楚告訴他說別坐火車回去,幾天之後五十二軍將去平原縣送軍械順便捎回他去,這樣比較安全。
於昭湘放心了,心情格外好,吃飯時還對二嫂笑了笑。這一笑讓龍玉榮受寵若驚,說話的腔調也出奇地柔和了。於昭楚的兒子眼珠不眨地盯着叔叔,生怕他突然消失。這幾天於昭湘走到哪裡他跟到哪裡,活像一個跟屁蟲。
知道自己的侄來省城,於廣憶不顧學校的規定,幾乎天天晚上回家住,每次回家都帶女同學回家同住。於昭湘這個彆扭啊!他知道這都是奶奶的主意,趙氏真想在省城裡給他說上媳婦,如果不是廣源面前只剩下於昭湘自個,她早就把於昭湘弄到自己眼前了。
每次於廣憶的女同學來,她都會在人家面前把她的寶貝孫子誇上了天,弄得於昭湘無地自容。
還有二嫂龍玉榮,不知道上了什麼邪,整天張羅着給他說媳婦,直到有一天於昭楚對她說“你別瞎操心了,老三心裡早有人了”才罷休。
自從得到老太太的獎賞以來,龍玉榮對於昭楚刮目相看,因爲凡是於昭楚說的事情幾乎一一應驗,從無失誤;而且,於昭楚在丈人家頗受重視,他在丈人家不多說話,但是每句話都很有份量,龍廣元最願意同他聊天,隔三差五來他家裡坐一坐,對他的感情勝過親生兒子,讓龍玉榮很有面子。既然於昭楚說老三心裡有人了,那一定是真事,於是她停止了徒勞。
在省城於昭湘第一次有度日如年的感覺。好在時間不長,於昭楚就找好了一輛軍車,於昭湘坐上車後長舒了一口氣。
冬至月裡的一天,李琪有意無意地對於昭湘說李雲霞的親事已經定下了,就在臘月十九,男方是上次去給李百順過生日時見到的那個當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