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天熱得很,太陽下去很長時間了暑氣還沒有退下去。鳳鳴村的大街上坐滿了乘涼的人,南湖邊上更是人滿爲患。“萬後,去龍吟河走走?”吃完晚飯,徐明侯邀請趙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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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魏正愁找不着和徐明侯單獨相處的機會,徐明侯的提議正中下懷。他顧不得手頭的諸多事情,立即同徐明侯上路。他們選擇沒有人的地方出村,沿着偏僻小道來到龍吟河邊。
龍吟河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自從崔霽清的部隊佔據了商芝鎮以來,這裡變得冷冷清清,就是白天也很少有人到這裡來,況且是晚上。但是這裡的確是絕好的避暑勝地,不僅有溫涼溼潤的氣息從河水裡瀰漫出來,而且因爲地勢高,涼風很容易就吹送到這裡。
徐明侯和趙魏在河邊的大柳樹下席地而坐,談論着時局和下一步的打算。
然而說了沒有幾分鐘,趙魏裝作什麼也不懂的樣子問徐明侯:“於廣憶看來是常駐我們這裡了,得及早對她作出安排,她可是軍中難得的人才啊!”在沒有月亮的夜裡,兩個人很難看清相互的表情,但是趙魏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卻發現徐明侯的眼睛爍爍發光地看着自己。
黑夜裡,趙魏的臉紅了,彷彿被人窺測到深藏心底的東西。趙魏在這樣的目光下失去了往下說話的勇氣,兩個人一時無語。
“萬後,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就行,咱們弟兄之間不用拐彎抹角。”徐明侯突然說話了。
“我說的話你可能已經猜到了,我就直說吧,我想促成您和於廣憶之間的好事。”趙魏只好實話實說了。
“萬後,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藤原依依屍骨未寒,我徐煥不至於薄情如斯吧?多少弟兄們爲了抗倭至今未娶,我怎麼好意思再談這些事情,世人將視我徐煥爲何人?”徐明侯斬釘截鐵地說。
趙魏顯然是有備而來,他撇開這件事,同徐明侯談古論今起來:“將軍博學多才,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請說。”
“明季有無數文人志士爲了大明東西奔走欲扶大廈於將傾,明亡後又有無數人爲之拋頭顱灑熱血,反清復明的事情直到乾隆一朝還沒有絕跡。但是對於明末那腐朽之極的統治,這樣做不是有點傻嗎?就拿河陽徐家來說,爲了效忠於大明,在清朝建立一百多年的時間裡沒有同朝廷合作,我想知道這是爲什麼?”
“萬後,你這個題目有點大啊,沒有三五天的時間是回答不出來的,現在我只能這樣說:人們對於過去的總是有一種留戀的感情,人們總是自覺不自覺地把回憶塗上一層玫瑰色。”
“對,人們是對過去有一種留戀,我認爲人們留戀的並不是一種制度或者一個朝代,人們留戀的是一種文化現象。就像你們徐家,世世代代沒有離開過河陽縣,是沒有機會離開嗎?還是外面不如河陽繁華呢?都不是,你們留戀的是河陽的文化,河陽的一風一俗。河陽的文化就是你們徐家的根。徐家人無論走到天涯海角,但是根永遠在河陽。您作爲徐家的代表,徐家新的族長,承擔着傳遞這種文化的義務,如果把徐家人全部撤出河陽縣,那麼不僅河陽縣山水淡然無色,就是整個海右省也遜色許多。現在,徐家正面臨着一個特殊的時期,您雖有子女,但是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他們頭腦中可能早就裝滿了日本人的東西,他們正在成長爲新一代的日本貴族——在藤原先生的教導下。如果要指望您的兒子來傳承徐家的家風和河陽的文化無疑是緣木求魚。如果您不再婚生子,那麼不久的將來沒有人能承擔起傳承這種文化的重任,我想這是九泉之下的徐老爺子最不願看到的事情,徐老爺爲了培養您不但放棄了仕進的機會而且沒有續絃,河陽縣所有徐家人都看着您吶!他們看着您能從喪妻之痛中振作起來,他們希望您引領着徐氏一族再續輝煌,他們更想看您早定太平(河陽俗語:生兒子),您一天不續娶,整個河陽的徐氏一族一天不得安心,將軍還是多爲族人想想吧,也爲九泉之下的徐老爺想想,您一天不續絃,徐老爺九泉之下難以瞑目啊!”
“萬後,我就是續絃也未必此時此地此人吧?”
“此時此地此人又爲何不可呢?”
“倭寇未滅何以家爲?五千人捨生忘死不顧婚娶我卻可以安坐溫柔之鄉?郭汝清爲於廣憶神魂顛倒,發誓非她不娶,我豈能奪人所愛?”
“我斗膽說您一句:您這是強自解說,不值一駁。倭寇未滅,難道我們這些人都不成家了嗎,假設我們全中國的人都像你這樣想的話,不用日寇來打我們,五十年之後我們華夏民族就會斷子絕孫;狼勇和劉兆初本來有成家的意思徒因爲你孤身一人未好意思開口,就是我也是因爲您尚且單身而不好意思談婚娶之事,我們這些人絕對不是因爲倭寇未滅而孤身不娶,只是因爲您的舍家忘身使我們不好意思開口;五千人捨生忘死不假,但是五千人中凡是到了婚嫁年齡的有幾個不談婚論嫁呢?我們政訓處這幾年沒少爲他們當月下老啊;至於郭汝清,那只是落花有意而已,即使您不娶於廣憶,於廣憶也未必會嫁給他。”
徐明侯頓時目瞪舌張、無言以對。他早知道趙魏的口才了得,但是沒有想到會這樣犀利,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家說得啞口無言。
“只有一種理由可以拒絕。”趙魏突然說道。
“什麼理由?”徐明侯急忙問。
“你看不上於廣憶。”
徐明侯泄了氣,有點惱火地說:“你這話和不說有什麼兩樣?”
“也就是說你是看上她了?”黑暗中趙魏忍住笑問。
徐明侯忽然明白過來自己掉入了趙魏的圈套,自己已經非常被動了,於是他只好不說話。萬言萬當不如一默——他從小就知道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