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丘風捲林,高樹棲寒鴉。正如裴鳴月所料,自己毫無意外的帶着淵唳雲一同走錯了路。
宏偉而略顯空寂的建築出現在眼前時,裴鳴月認出了建築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早非是第一次到此——上一次,是二十餘年前。
“我們明日再走。”來往間,遠沒有記憶裡的遊人如織,裴鳴月倒也有些恍惚,半晌輕聲無言的下了馬。
回過頭,裴鳴月卻沒有見到淵唳雲的身影,再朝遠望,在混雜交錯的人堆裡面,捕捉到了到了後者的身影。
牽着馬緩步而往,擡首恍知一場驟風吹散了幾日來的陰霾,碧天白雲空襯着沒有什麼熱度的黃圓,平白任由雲捲雲舒。
“若是得中,一朝魚躍龍門,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哪裡缺得了?”
“能在朝爲官,必然謝天謝地。”
“謝天謝地?”淵唳雲在一旁咀嚼着剛纔這人的話,“又不是天地在讀書,談何謝天謝地?”
意識到這一路上趕路匆忙,琴未彈,針未施,裴鳴月生怕前者在人羣中惹出什麼事端,恐怕難以收場:“走罷!”
“可是爲何要謝天謝地……又不是天地讓他們爲官。”淵唳雲有自己呃執着,被裴鳴月拉離了人羣,口中還在念叨着。
裴鳴月真的很像把人拍暈過去,原本失迷路途就已經惹人心煩,病人還這樣不聽話,放在誰身上也忍不了。
讀書人爲名利,早就已經偏離了書裡面傳遞給他們的一切。紙筆金貴,如今讀得起書的家境本就差不到哪裡去,追求仕途之心,在名在利,也最不鮮見。
再擡頭看了看已算得上巍峨的建築,萬世先師也管不到後世,這些人終究是在他祖宅面前不足一里的地方,暢談着自己內心真正的企圖。
“口口聲聲念着忠孝節義,口口聲聲說着慈悲善哉,最是容易不過。”荒山舊廟,破寺庫塔,裴鳴月知道他們曾經的輝煌,甚至不過以處燈燭落卷,一夜就轉成燒山的大火,換來碎瓦頹垣。
捲了周遭百姓捐得善款,吃得肥頭大耳,臨危之時難以跑動,才至於火海葬身。
功名利祿是身外物,可是個人也離不開,裴鳴月知道若不是自己生在裴家,又有那般外祖,尋常女子一生怕是連書爲何物都未必知道,又談什麼高雅意趣?
同一片碧空之下,有人擔憂黎民反思內心,有的人只坐在明堂正中,批寫着每個人的“命數”:“哦,是愛卿來了。”
無官無職,皇帝卻如此稱呼,李平安自然“應該”被嚇得俯首躬身,顫抖着嘴脣,說不出半句話來。
“愛卿不必害怕,朕今日特地喚你前來,就是要爲你封官。”皇帝笑意盈盈的喚李平安起身,甚至在後者唯唯諾諾不敢言語的時候,主動走下來托起了李平安,“愛卿,你父親小的時候,可遠沒有你這樣束手束腳。”
“明堂之上,他力壓羣雄,多少比他年紀打上一番的武將都在他手中敗下陣來。”
“你父親久在邊關,你也不能怨他忽視了你……”從頭到尾,皇帝也沒有提一句李定疆想要回京見見兒子的事,李平安當然沒有多嘴去問。
“如今在宮裡,有什麼需要的,你便同朕說。朕只將你當親子看待!”
親子?牢獄裡那個麼?李平安心中嗤笑,卻還是叩謝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