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多豪富,樓閣亭臺鬧不休,再添幾處花燈好不喧囂。皇宮內苑宮娥舊人風韻稍隕,便有新人來替,端得是盛況非凡。
宴飲稍醉,眸中朦朧,少不得見月影墜芳嬌,直落下數萬仙瓊,難辨天上人間。
“什麼人?”桌案前,楊承一人獨坐,燭影對月影,倒顯微光落魄。
難得皇帝今天沒有要楊承隨侍左右,也恐怕是粘在他這剛纔從牢獄中出來的身子給佳節平增了晦氣。
楊承倒是樂得如此。荒淫樂事,人情談笑,哪裡是一家團圓?
只是楊承無心也無力勸諫皇帝半句。宮牆之外,豪門亦少不了尋歡作樂,此時節與一家老小共度佳節。若是清官,怕是留不在這風波詭譎的京城。
至於貪腐之官,家眷也享樂其中,盤根錯節,哪裡是能輕言改變的?
“唔……”來人並沒有迴應楊承的話,只是滿身的醉意,讓一切變得明瞭。
這宮裡面的女人,哪一個不是皇帝的?就算是誤打誤撞闖進來,楊承也不信背後無人指使:“是什麼人讓你來的?”
“你是,你是?”一雙迷離的眸子,柔而不媚的腰肢早就在千萬次的練習中定了型,“這是哪裡?”
說來也是可笑,楊承自認爲自己什麼處境這件事,在宮裡應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竟然還有人覺得自己有所威脅,想要一併將自己和這個宮女嗨去——所謂斬草除根,到底是無能之輩,心狠手毒罷了!
“我不會是你想找的人,你不該來這裡。”又或許根本是皇帝耍弄自己的新招數,楊承知道皇帝年歲大了,便愈發擔心手底下的兒子又反心,將他踢下那個位置。
只可惜,楊承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資格不坐在那個位置上。年少時不辨忠奸,連母親和舅舅都護不住。到如今更沒有半點魄力勸諫日漸昏庸的君父……又怎麼對得起黎民百姓,對得起聖賢書?
“奴應當在花園,在花園……這裡不是花園。”
宮女跌跌撞撞的要往外面闖,只是被人送進來容易,找到出去的路卻難上加難。即便出去,又該怎樣回到宮宴上去?
稍回過神來,宮女便只剩下蹭到楊承身側,拉着後者的衣襬,懇求後者給自己尋個活命的法子:“求求你,救救我。我這樣回去會死的。”
不欺暗室,需知慎獨。哪怕藕臂玉肌,哪怕香軟自就懷抱,就算這個宮女和皇帝沒關係,楊承也不會碰她半分。
美人落淚,怎不算我見猶憐。莫提後者如今到底有多大的能力,自保猶難,更休提保人姓名。但楊承也明白,若是真個鬧大,皇帝無論如何不可能爲了一個宮女和自己計較,那樣太失顏面。
聖賢書裡也教人莫窺人妻,莫欺室女,若爲救人性命,氣節也不過眼前雲煙,零碎人言。
只可惜,這是在皇宮裡。楊承不談用自己所剩親人的命去賭一個陌生人的善意——去賭皇帝同他僅有的那點血脈之情。
“你出去罷,我也救不了你。”從宮女手中扯出了自己的衣角,身上的舊傷還在隱隱作痛。楊承就更明白,自身難保的自己,又談什麼“損名節救人一命”?
月高天曠,有的人一輩子卻難出這幾尺高牆。楊承不羨隔院的燈紅酒綠,只羨牆外的生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