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談

閒談

紫薇娓娓道來了事情的緣由。

近日以來,靈霄宮近百名新進弟子忽然接連失蹤,弄得靈霄宮人心惶惶,夜不安枕,琉鳶和長老們雖知乃妖魔所爲,但一時之間也查不出是誰。

忽有一日,一位容貌冠絕的男子捆綁着那百名弟子倏地出現在靈霄宮內,非要他們交出他夫人,並揚言要是不交出來,就每隔一柱香殺十個,要是殺完了還不交出來,便要血洗靈霄宮。

彼時大護法和長老們恰好在天宮與衆仙們商議對付魔帝紫魄之策,靈霄宮僅得五色閣主其他四位和妙谷、紫薇以及一干弟子們。

他當時說得煞是血腥暴戾,但幾人面面相覷後,依然一頭霧水。

妙谷說,“壯士,是否走錯地方了?”

紫薇也極其好心地指了指大堂上的牌匾,“閣下不妨仔細瞧瞧牌匾,這裡是靈霄宮。”

靈霄宮的弟子到一定修爲後,其實也是可以自行決定是否成親,只是這一代的十二星將、六聖使、五色閣主都太過於熱衷於斬妖除魔、匡扶正道之事,是以至今尚還無一人嫁娶。是以若說靈霄宮乃仙界的和尚廟、尼姑庵都不爲過,哪裡有什麼夫人?

北麟往椅子上大大咧咧地一坐,也極其粗獷地抱怨道,“他孃的,如今到底是什麼世道?妖魔要出來興風作浪也就罷了,偏偏連找夫人的都跑上門來,那下次是不是找孃的,找閨女的,找孫女的也要一窩蜂涌上來,我們他孃的還管得過來麼?”

南放也極其痛心地仰天長嘆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爲尋妻女,紛涌上門,世道不蒼,天地不公,痛哉痛哉!”

天旋極其頭疼得橫了南放一眼,這也能和世道、天地扯到一起,師兄這文縐縐得也太風馬牛不相及了吧?

玄夙倒是極其鎮定,坐在座上悠閒地呷了一口茶後,才擡眸道:“閣下可否告知,令夫人尊姓大名?我們靈霄宮雖無你要找的女子,不過順便爲兄臺四處奔走一下也是無妨的,你何必如此大動干戈呢?”

魘月冷冷地望了他們一眼,吐出兩個字:“拂瑤。”

此語一出,六人皆面露震驚之色,紛紛瞪大眼睛。

片刻後,北麟突然扯着嗓子吼了一聲,“他孃的,那小丫頭是何時成親的,怎麼沒人告訴我?”莫非是趁他之前昏迷養傷時偷偷摸摸辦的?他在心裡嘀咕,不會啊,完全沒聽說那丫頭有什麼心上人啊。

隨即又掃向妙谷和紫薇,她們也甚是茫然地搖了搖頭,師姐不過去了一趟荒野之穹罷了,這是從何說起?

“我怎麼不知道我師妹何時成的親?你到底是何人?” 玄夙低頭看着手中熱氣騰騰的茶,不以爲意地說。

魘月面無表情地報上名諱,“魘月。”

“魘月?”妙谷低聲重複着,忽地大驚擡眸道,“你是鬼王?”鬼王魘月不是數萬年不出荒野之宆了麼,爲何今日一出來就要找師姐?師姐又是何時與這個法力深不可測,行事但憑喜好的妖魔扯上關係了?

妙谷與衆人臉上都是無比驚詫的表情,頓時不復之前的戲謔心態,都暗自運足內力,畢竟鬼王魘月非一般難纏的角色,衆人心中都有幾分忌憚。

魘月妖媚絕倫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之色,陰沉地盯着他們,笑得極冷,“本王今日是心情不錯,且夫人也不喜我殺戮生靈,這纔在這裡和你們廢話。”

隨即目光一一掃過衆人,“不過本王耐心有限,快點交出我夫人。”

妙谷心下略略思量,且不論師姐爲何會和他有所牽扯,如今長老和大護法皆不在……要是打起來就……想了想,妙谷率先打破一室寂靜,“我師姐日前在蒼野之穹受了些傷,此刻並不在靈霄宮。”

“喔?”他雙眸閃過殺氣,沉聲問,“那她在何處?”

“夜淵上仙正在她療傷,至於他們在何處,我們便委實不知了。”

“夜淵?”他微眯起眼,隨即擡眸睨向妙谷,“你沒騙我?”

“信不信隨你,不過你就算翻遍靈霄宮也找不到師姐,你大可試試看。”

魘月面色依然陰鬱,他身着木蘭花暗紋滾金邊深紫長衫,一頭柔順如墨的長髮僅僅以黑絲緞帶隨意地繫上,狹長的眼梢揚起,卻越發妖魅懾人,指腹或輕或重地敲在盤踞着九條青龍雕飾的劍柄上。

雖沒有說話,但僅是他撫劍的動作已經看得妙谷的手心冷汗直冒。那柄長劍雖非上古四大神器,但也是自上古便存在的神兵利器,名喚青緋,無人知道它最初的主人是何許人,但傳言此劍封噬過九條青龍神獸的元神,非見血不肯收。據說後來魘月得了它後,卻極少人看到他佩飾此劍,更不要說劍身出鞘。

“好,我就暫且相信你們,若是被我發現你們騙我……”他臉上瞬間佈滿暴戾之氣,一字一頓地冷聲說,“我要你們靈霄宮永無寧日。另外,你們誰是玄夙?”他的目光一一掠過衆人。

“你有何貴幹?”

“就是你?”魘月眼梢添了幾許陰冷,似在思索了什麼,突然猛然向玄夙擊出一掌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只留下一聲低沉的音在靈霄宮大殿裡迴盪。“我不殺你,但這一掌卻是你該受的!”

靈觀山中。

拂瑤緊蹙着眉,垂頭沉思,此番他出荒野之穹若只是爲尋她而來,那……這個玩笑着實是開大了些。

紫薇見拂瑤一臉凝重,連忙說,“師姐切莫放在心上,這段時日他定不會再老找靈霄宮麻煩,倒是師姐你要藏好,不過……你若是跟着夜淵上仙,那也無礙。”

“玄夙傷重麼?”拂瑤問。

“無礙,想必他有手下留情,不過大護法想讓他儘快復原,是以讓他閉關修養,且還可以順道精進修爲。”

拂瑤點頭,但心中終還是有些煩亂。

以魘月的性子,若是她不出現,他定是不會善罷干休的,可是該說的已經與他說清楚了,她還能如何?最怕的就是他一個不高興,也趁亂來攪一局。如今光是一個魔帝已經令六界聞之色變了,要是他再……唉,如今着實是頭疼得緊啊。

“師妹,那你最近定要好好修煉,切不可再偷懶了知道麼?”

紫薇點頭,“如今魔帝甦醒,這場正邪之鬥實實是迫在眉睫,師姐不必擔心我,我即刻便去好生修煉,我們等你早日回來。”

“嗯。”拂瑤手一拂,玄天鏡驟然消失。

她手託着下巴杵在梳妝檯上,眉心微微皺起,待魔帝元氣恢復之時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想必這纔是整個仙界最憂心之事吧?

不過……素兒是誰?和她真有什麼關係麼?他一直自稱爹爹?莫非……之前她問過師父此事時,師父僅僅說謫仙錄與仙界天書對此並無記載,是以許多事都不得而知。師父還解釋說,紫魄雖在沉睡,但是意念仍是存在的,他們之前在夢結界中曾有過幾次交手,是以她之前在荒野之宆纔會覺得他們好像相熟一般。

拂瑤越想頭越昏沉得厲害,剛想站起身靜靜心神,卻不小心將桌上的一個小木盒碰落在地,裡面的東西滾了出來。

一個麪人!她彎腰撿起,拿着麪人兒左瞧右看,不禁慨嘆道,實實是精緻啊,連小人兒的衣服,臉蛋都還如此鮮活。

原本她還以爲裡面裝的是胭脂水粉一類的,沒想到竟是這麼個有趣的小玩意兒。擺弄了片刻後,她頗有興致地打開桌上其它大大小小木盒,才發現裡面裝的全是這類人界的小玩意兒,有小琉璃珠,面具,紙人,草蚱蜢,小燈籠……多不勝數。

拂瑤委實覺得有些歎爲觀止,同時不免生出些心心相惜之情!

小時候她在靈霄宮時,便經常和玄夙偷溜到人界去玩,每次也總是滿載而歸。面前這些小玩意兒她幾乎都有,不過後來長大,爲免得師弟師妹們看着笑話,便全部收起來放到了牀下的箱子裡。

拂瑤繼續打開盒子尋着寶,忽地瞥見桌子最靠裡的隱蔽角落裡放着一個畫軸,她取出來放在面前緩緩展開,畫中之人便隨之栩栩如生地呈現在眼前。

拂瑤微微一怔,是師父。

她從未畫過畫,但也瞧得出這幅畫與紫薇的一時興起之作有云泥之分,天壤之別。

如果說這出塵脫俗的仙姿玉骨尚還能靠高超的畫技臨摹出來,那將師父身上渾然天成的清淡高潔之氣也刻畫得如此惟妙惟肖、傳神無比,就不是那麼容易之事了。許是真應了那日三公子所說,需看作畫之人當時的心境,亦要看對這被臨摹之人用情的深淺。

拂瑤望着此畫微微出神,忽地擡眸,瞥見素白玉人立於眼前,有些心虛道,“師父你來啦,這個是我剛纔湊巧看到的,我馬上放好。”她立即把畫卷捲起。

“不礙事,”夜淵淡聲阻止她,“既然你住在這裡,這裡的東西自然是可以碰的。”

拂瑤頓時放下心來,誠心誇讚道,“師父,這畫畫得誠然是好,和師父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是師姐畫的麼?”

夜淵微微點頭,目色有些飄渺,彷彿想起了許多往事。

“嗯,”拂瑤微微一笑,“那就是了,難怪畫得如此傳神。”

夜淵聽得一愣,隨即望着她輕輕地笑了,清淡的眼眸也染上了些許暖意,“她畫過很多幅,最後卻獨獨只要我留下這幅,她說這幅最象。”

拂瑤立即頷首,“雖沒見過其他,不過我也覺得這幅和師父的神韻幾乎如出一轍,想必確實是裡面最好的”隨即話語一轉,望向那堆小飾物道,“還有這些小玩意兒,也是極有趣的。”

“嗯,她自小喜歡這些,每每我去人界,總是讓我帶一些回來。”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和緩許多。

“是麼?我以前也是極喜歡的。”

拂瑤好久沒與人如此放鬆地閒話家常,越發地覺得師父並不如外表般清冷,只是他的氣質本就出塵脫俗且千百年來一人慣了,便叫人望而卻步,不敢褻瀆。

嗯,既然收了她做徒弟,那她誠然該多多開導開導師父。“師父平素都做什麼?”

“清修,打坐,或是創立一些鎮妖之法。”

拂瑤試探地問,“那師父平素喜好做何事?”

夜淵緩緩道:“並沒什麼特別的喜好。”

拂瑤當下瞭然地點頭,笑眯眯地望着夜淵說:“那待我的傷好些,我們到人界去逛逛好麼?”隨即又道,“如今六界紊亂,妖魔橫行,人界百姓受苦最深,我們可先行探訪,好讓靈霄宮提前部署防禦,師父覺得可好?”

夜淵瞧她說得義正言辭,不禁淡淡一笑,輾轉三世,她,終還是她。

如今他真的什麼都不再想,只願她平安就好,只是連……平安亦是奢求麼?他的眸光漸漸淡了下來。

拂瑤見狀,連忙說:“若是師父不喜歡,亦不必聽我胡言,我……”

夜淵擡眸道,“你好好養傷,待你傷愈些,我們便去人界,也是時候該修補一下護界法印了。”

“真的麼?”

夜淵點頭,算是應許,又道:“我此刻先爲你輸入些真氣,你且過來坐。”

拂瑤亦走到臥榻之上坐下,夜淵把手掌輕輕定在她的背上。

她立即感到一股氣流在她周身遊走,最後匯聚在她的丹田,片刻後直通五臟六腑。

約摸半個時辰後,夜淵緩緩收回手掌。

拂瑤睜開眼,恰好瞧見他額上沁出一層的薄汗,臉色亦有些蒼白,拂瑤心下微微一顫,連忙問:“師父,你沒事吧?”

“我無大礙,因你之前在荒野之穹吸了些許魔氣,正好與我體內的仙氣相沖,是以第一次爲你療傷纔會如此,下次便無礙了。”他耐心解釋道。

“喔。”拂瑤頓時明白,不過心下不免有些擔憂,“那是否會損傷師父的元神?”

他微微一笑,“不會,你且放心。”

拂瑤見他的臉色比之前已恢復一些,心頭總算是略微放下心來。

“我先教你一些心法,明日辰時你去溫泉池要配合修煉。”

不消片刻,拂瑤就已背熟心法,對他笑說:“我已然銘記在心,師父也先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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