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一路上易修是什麼心情,他的臉就跟石雕一般沒有任何表情。看見好的也不發表意見,只是跟在我們身邊,走走停停。
中午我們就在郊外的綠色草地上野餐,易修吃了很多,其實現在他的飯量和以前沒什麼兩樣,人也漸漸壯實了起來。我忙着給他遞送食物,易仁捷則在一旁抓鏡頭給我們拍照。
抓住易修喝果汁的機會,我問:“易修,晚上想吃什麼,我親自下廚。”
他把脖子一歪,淡淡的說:“你煮的就沒什麼特別想吃的了。”
我可不可以把這句話當成他一貫的風格呢!只是語調平平,我也不敢想的太多。想想是真的懷念,當初挺陽光的一個男生現在居然得了心理疾病,對李縵琪來說,真應了那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話了。
休息了會兒,易仁捷從後車廂拿出一些工具和長棍子,我過去給他幫忙。易修滿臉狐疑的看着我們,直到一個一米多高的籃球架顯形出來,他的臉上終於出現了點變化。可也猜不出是太過驚訝還是驚喜,總之眼珠子就在易仁捷和籃球架上打轉。
易仁捷原地運球,對易修招手說:“兒子,還在等什麼,上來抄爸爸的球!”
易修怔怔的看向我,眼裡滿是詢問,我笑着對他點點頭,鼓勵他上前。
可他還是呆在原地,連手指都沒動一下。
我蹲在他面前,說:“易修,我們別讓爸爸等太久好嗎?”
他又往易仁捷看了一眼,問我:“我可以嗎?”
“當然,這都是緣定的,快去,讓我看看你們到底是誰厲害。”
誰說在孩子的教育層次上,一定要巧妙使出連哄帶騙的技巧,而我分不清剛剛的話算是誘哄,還是屬於激將。
我輕輕推出他站的地方,他也就隨着我的動作往前跨了一大步,長手一伸就去勾易仁捷手中的球。
結果,我就看了一場不會比NBA差的籃球賽(其實我根本不喜歡籃球,也沒有看過一場NBA球賽)。不過易修的速度和投籃的命中率的確又快又準,兩人的比分很近,我傻帽似地拿着兩個塑料碗在那裡給他們父子兩個加油。
老子畢竟是老子,最後的分數是易仁捷遙遙領先。
後來我怪他怎麼不放點水,他古怪的看了我一眼,說:“戰場無父子,我要放水他還怎麼進步。”
易修一口氣灌下兩瓶水,蹲在那裡直呼呼喘氣,我本想再去幫易仁捷拆架子。可沒想到易修比我快了一步,連滿頭汗水也不顧就去幫易仁捷的忙了。
這瞬間我按了快門,不是因爲易修的舉動讓我驚訝,而是這情景太過自然。
晚上回到家,我和易仁捷都在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最後一道雪菜肉絲炒麪徹底把我困住了。易仁捷無奈的搖搖頭,把我拉到一邊,解下我身上的圍裙系在自己的腰間,動手開炒。
“雨涵,把菜端出去吧,面就快好了。”
我上下其手,小心翼翼把菜盤子端出了廚房。這小子一到家就回房間做作業,認真程度遠遠超過了以前。
“易修!開飯了!”我朝着房內喊。
我也只是隨便一叫,也沒指望他會答應我一聲,而結果也正是我預料的那樣。
易仁捷把面放在中間,我在一旁把一支支蠟燭插在蛋糕上。
剛插完這小子也出來了,估摸着也是餓了,右手就捂在肚子上皺着眉頭。
易仁捷和我現在是很有默契的了,不用說明我們都能達到行動一致的份上。比如他點蠟燭,我就去關燈。
屋裡失去白紙燈泡的照射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可當一支支蠟燭亮起來的時候,又是美輪美奐的。燭光在那跳動着,一閃一閃,映在我們三人的臉上。
我和易仁捷唱生日歌,這首歌他練了很久,因爲他幾乎沒唱過。不是不會唱,只不過第一次換了身份唱給易修聽,所以他想唱的好聽點。
唱完最後一個字,我對易修說:“易修,許個願吧。”
隔着火光,我並不能很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不過他和易仁捷一樣炯炯有神的眼裡倒是閃着不一樣的光芒。
“只要我說一個就一定會實現嗎?”
易仁捷和我一致點頭,除了讓李縵琪死而復活的話,其他的我們都會拼了命讓他的願望實現。
他看了我,又看了眼易仁捷,說:“以後過生日我想有爸媽在身邊。”
我和易仁捷都愣在那裡,其實這也和讓李縵琪死而復生的話差不多了,是個永遠都無法實現的願望了。
“易修,即使你媽媽不在了,可她一定記得今天就是自己兒子的生日。她會在天上祝福。。。。。。”
“不,我說的不是她,阿姨,你和我爸結婚吧。我想有一個真正的家。”
心臟跳得太快,就像要從胸腔內破膛而出。
易仁捷那充滿難以置信的聲音傳來,“易修,你剛剛喊我什麼?”
儘管聲音小的不能再小,可我和易仁捷還是聽見了,易修的一聲爸爸讓我和易仁捷都禁不住流下淚來。
易仁捷把易修摟在懷裡,說:“易修,我終於等到了。”
今天是個驚喜之夜,火苗已經快燃到了盡頭,再不吹也就不用吹了。
“易修,快把蠟燭吹滅!”
我一邊摸索着去開燈一邊出聲提醒因激動而相擁的父子。
就在同一瞬間,燈亮燭滅,一切都恢復了原貌。只是易修臉上的淚痕還很明顯,而易仁捷已經回到了原本的神情。
“易修。。。。。。”易仁捷剛叫了聲,易修就插話說:“爸,請你給我一個家吧。”
一個家的組成部分誰都知道,可易修要的卻是易仁捷給不起的。
“可易修,你媽媽她。。。。。。”
易修伸出食指指向我,人也站到我面前,對着易仁捷說:“我不想再叫阿姨了,我想叫她媽媽。”
我掩嘴抽泣,易修的話從剛纔開始就一直讓我激動不已,聽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
易修擦着我的淚,誠懇的說:“媽媽,這一聲我早就想叫了,你聽到了嗎。”
我怎麼都覺得這句話更像是對李縵琪說的,可我仍是欣然接受了,因爲我相信這孩子對我的感情是真實的。
這頓飯吃到很晚,易仁捷和我根本沒吃多少,都幫着易修夾菜了。而就是這一頓飯,讓我們終於看到易修這半個月來第一次露出的笑臉。
關上房門,我去廚房看易仁捷。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頭都沒擡就問:“易修睡了?”
我從後面抱住他,把頭靠在他背上,心想,你這下你終於放心了吧。
“雨涵?”
“嗯。”
“怎麼不說話?”
我笑,說:“今天是不是也是你生日啊?”
他被我問的一頭霧水,想轉身來看我,我不依,隨着他身子轉,就是不讓他看到。
易仁捷認栽,把手中還沒洗乾淨的盤子扔進水盆子裡,說:“什麼意思?”
我笑的更厲害了,就這水煮腦怎麼就當上了這麼大一個集團的總裁了呢?
“不是嗎?願望實現了呢!”
他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一下我是怎麼都逃不過了,被他反身拉進懷裡,低頭就吻了下來。
這吻纏綿又甜膩,我很懷念,更多的是主動。易仁捷顯然很能接受我這樣,深深地吻來,直到兩人必須喘氣呼吸才分開。
他氣息不穩的說:“雨涵,易修的願望能實現嗎?”
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可這樣的求婚我總覺得太便宜了他。
我悶聲不響,只管自己大口喘氣。
他咬着我的耳垂催着我給答覆,我被他弄得又癢又麻,只得求饒。說:“你就盡沾自己兒子的便宜吧!”
易仁捷沒好氣地看着我,不過眼角都是笑意,氣喘勻了,又想着低頭吻來。
這次,我輕輕推開他,鄭重其事的說:“不過,等明年開春吧。”
我不是不想,只不過李縵琪剛去世沒多久,於情於理我和易仁捷也不該這麼快就結婚。
易仁捷在我臉上讀出心思,他沒有拒絕,只是點頭說好,那就再等一年。
我們把決定一說,易修想了一會兒也沒異議,那麼這項議程就是算順利通過了。
兩家人找了個時間一起吃了頓飯,桌上就缺了楚峰和李縵琪,我並不知道楚峰爲什麼沒來,可看老爺子的心情好像格外的舒暢。
聽到我們的決定,兩家人自然是欣喜若狂,而易修的康復也讓家裡人積壓在心頭的石塊終於落了下來。
易修已經沒事,我便讓易仁捷搬回了自己的房子,如果他繼續睡在這裡,那就跟結婚沒兩樣了。這一年的期限我們都是能等的,尤其在經歷這麼多事之後,越發覺得彼此離不開誰。
接下來的事無疑就是要抓易修的學習,不過還有更讓我覺得這日子越過越有驚喜的事了。
在和谷媚兒斷絕了差不多2個月的聯繫後,在一個明媚的午後,我接到了她母親打來的電話。
那婆娘生了,生了一個公子哥兒。
我把杯子一放就衝出了公司大門,把正巧要來找我的文冰撞了出去。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的背影,在後面喊,我根本顧不得他說了什麼,比起撞疼他,我乾兒子的出世更讓我飄飄然。
谷媚兒還沒醒,她老媽子告訴我,原本是自然分娩,可孩子就是下不來,最後還是潑婦產。
孩子很漂亮,像母親多點,粉嫩粉嫩的,正閉着眼睛睡覺。抱在懷裡一點都不覺的沉,谷教授看到小孫子臉上的表情不再僵硬,反倒多了點慈祥。隔代親隔代親一點都不假呀,那個下午我就呆在醫院,本想等谷媚兒醒過來再走,可那婆娘一直都沒醒。最後等不下去只好先走了。
晚上跟易仁捷說起這個事,他也挺開心的,說哪天也帶他去看看。
易仁捷這人雖然掌控着一個大型集團,可骨子裡也算名副其實的戀家男了,也很喜歡小孩子。
“媽!這題怎麼做呀!”易修探着半隻腦袋在門口喊我。
自從生日過後,他一口一個媽,原以爲自己開始會不適應,可從結果來看根本不是。我挺享受這一聲聲媽媽的叫喚,有天我陪着易修在陽臺複習他落下的課程。在整整做了一個小時後,我說先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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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修說,我再做一會兒。
我狐疑的看着他,總覺得這孩子在學習上的勁頭太不對勁了。
拉過他眼皮子底下的書,我很嚴肅的問:“易修,告訴我,爲什麼這麼專注?”
他的眼神有些閃躲,可還是說:“我好好學習你不高興嗎?”
“當然不是,可你的表現太反常,讓我不得不懷疑。”
他低頭不語,很久才說:“真的沒有什麼,我就是想把成績提高上去。”
我一點都不相信!就憑他低着頭的樣子就讓我感覺到他的心虛。
“讓我們都誠實點,我希望我的孩子對我不要有所隱瞞,哪怕是善意的隱瞞也不要。易修,可以嗎?”
他站起來,走到我後面,圈住了我的脖子,把腦袋搭在我肩上。
我還是能感覺到他點頭,他說:“我是你兒子了,我媽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我爸也是,那麼我想自己也不能落人後。我想給你們爭臉!”
你說我能不感動嗎?誰說生兒子就不貼心了,這孩子不是我親生的也能這麼想,我當下就流了眼淚。這一個月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幾次,有傷心絕望的淚,有破鏡重圓的淚,也有喜極而泣的淚。而易修的話是暖到骨髓裡邊的,有時看着易修的臉,我就想即使以後和易仁捷結了婚,也就不生孩子了,就讓易修做我的唯一。他值得,我也願意。
“易修,你怎麼不告訴我你想去國外讀書呢?”
有次我上網剛打開網頁,就發現很多美國著名大學的簡介,最多的就是易仁捷畢業的哈佛大學。
我明顯感覺到易修的身體有些僵硬,可並沒有放手,過了很久他說:“我想去國外讀書,是我爸一開始就希望的不是嗎,等你們明年結完婚,我剛好也可以去國外了。”
易修雖然沒有把意思全都說明,可我還是明白了,忙轉頭看他。這孩子的眼裡有不捨,有歉疚,總之讓人莫名的感傷。
“易修,你爸爸想送你去國外讀書不是讓你退出我們的生活圈子,只是想讓你接受更好的教育和環境。我和你爸爸即使結婚,也不會把你肆意遺棄。你不想去的話我們沒有意見,國內好的大學還是有很多,你不要胡思亂想。”
受過傷的孩子比較敏感,想法有時候也比較偏激,易修有這種萌生退意的想法讓我心裡揪了一把。
我看他還是一句話不說,開始急了,剛想再勸,就聽他開口說:“我懂,只是我想我媽媽,想去她走過的地方找她的感覺。”
真的只是這樣嗎,我問。
他重重的點頭,對我說:“我不會騙你,雖然我不做噩夢了,可我還是隔天就夢到她。她不再哭了,只是靜靜地看着我,我想我真的傷了她的心。她是不是死不瞑目?”
李縵琪是閉上眼睛的,也幸好她閉了眼睛,不然還真是死不瞑目了。不過,易修那聲沒叫出來的媽媽,她還是覺得惋惜的吧。直到死也沒得到兒子的原諒,總歸都是失望難免。易修不是傻子,有些事就算我們不說明白,憑他的心智也是懂得。
“易修,父母都會原諒自己的孩子,所以你媽媽不會怪你。她在夢裡出現只不過是想你,擔心你,我們就讓她活在我們心裡好嗎?”
那次的談話就是如此,我當天晚上就跟易仁捷說了,他只是表了個態。說不再強求易修做什麼。
“媽!你幹什麼呢!”
我獨自沉浸在記憶裡,易修等得不耐煩又催了一次。
易仁捷看了下時間,也準備回家,朝易修一打招呼就離開了。
日子就相安無事的過着,這中間柴敏芬也給我傳來了好消息,生了個大胖閨女。正如她意,孩子很像父親。
這件事我告訴了谷媚兒,那會兒她正抱着谷逸餵奶水。孩子的名字是媚兒自己取的,單名一個逸字,不知其有何深意。
她沒有說什麼,只是說順利生下來,母女平安就好。2個多月不見,我發現這婆娘思想變得越發實在了,看着孩子的眼神多多少少讓我羨慕不已。
之後我帶着易仁捷和易修去看了谷媚兒和柴敏芬,易修喜歡的愛不釋手,惹得小baby火了扯開嗓門在那哭。
回來的路上,易修就在那自言自語,說自己什麼時候也能當個哥哥了。
我和易仁捷相視一笑,置若罔聞。